唐代 杜甫 Du Fu  唐代   (712~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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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憶捨弟 Remembering my Brothers on a Moonlight Night
贈衛八處士 TO MY RETIRED FRIEND 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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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絶平起首句不押韻 A four-line poem with seven characters to a line and a strict tonal pattern and rhyme scheme calm At first Goubu rhyme
江南逢李龟年
江南逢李龜年
On Meeting Li Guinian Down the River

杜甫


  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譯者: Witter Bynner

【白話文】 當年在岐王宅裏,常常見到你的演出;
在崔九堂前,也曾多次欣賞你的藝術。
沒有想到,在這風景一派大好的江南;
正是落花時節,能巧遇你這位老相熟。

【注釋】 ①李龜年:唐代著名的音樂傢,受唐玄宗賞識,後流落江南。
②歧王:唐玄宗的弟弟李範,他被封為歧王。
③崔九:就是崔滌,當時擔任殿中監。

【賞析】   詩是感傷世態炎涼的。李龜年是開元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貴族豪門歌唱。杜甫少年時才華卓著,常出入於岐王李範和秘書監崔滌的門庭,得以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藝術。詩的開首二句是追憶昔日與李龜年的接觸,寄寓詩人對開元初年鼎盛的眷懷;後兩句是對國事凋零,藝人顛沛流離的感慨。僅僅四句卻概括了整個開元時期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語極平淡,內涵卻無限豐滿。蘅塘退士評為:
  “少陵七絶,此為捲。”
  這是杜甫絶句中最有情韻、最富含藴的一篇。衹二十八字,卻包含着豐富的時代生活內容。如果詩人當年圍繞安史之亂的前前後後寫一部回憶錄,是不妨用它來題捲的。
  李龜年是開元時期“特承顧遇”的著名歌唱傢。杜甫初逢李龜年,是在“開口詠鳳凰”的少年時期,正值所謂“開元全盛日”。當時王公貴族普遍愛好文藝,杜甫即因才華早著而受到岐王李範和秘書監崔滌的延接,得以在他們的府邸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而一位傑出的藝術傢,既是特定時代的産物,也往往是特定時代的標志和象徵。在杜甫心目中,李龜年正是和鼎盛的開元時代、也和自己充滿浪漫情調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緊緊聯結在一起的。幾十年之後,他們又在江南重逢。這時,遭受了八年動亂的唐王朝業已從繁榮昌盛的頂峰跌落下來,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輾轉漂泊到潭州,“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極為凄涼;李龜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勝景,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掩泣罷酒”(《明皇雜錄》)。這種會見,自然很容易觸發杜甫胸中本就鬱積着的無限滄桑之感。“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詩人雖然是在追憶往昔與李龜年的接觸,流露的卻是對“開元全盛日”的深情懷念。這兩句下語似乎很輕,含藴的感情卻深沉而凝重。“岐王宅裏”、“崔九堂前”,仿佛信口道出,但在當事者心目中,這兩個文藝名流經常雅集之處,無疑是鼎盛的開元時期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淵藪,它們的名字就足以勾起對“全盛日”的美好回憶。當年出入其間,接觸李龜年這樣的藝術明星,是“尋常”而不難“幾度”的,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企及的夢境了。這裏所藴含的天上人間之隔的感慨,是要結合下兩句才能品味出來的。兩句詩在迭唱和詠嘆中,流露了對開元全盛日的無限眷戀,好像是要拉長回味的時間似的。
  夢一樣的回憶,畢竟改變不了眼前的現實。“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風景秀麗的江南,在承平時代,原是詩人們所嚮往的作快意之遊的所在。如今自己真正置身其間,所面對的竟是滿眼凋零的“落花時節”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藝人。“落花時節”,象是即景書事,又象是別有寓托,寄興在有意無意之間。熟悉時代和杜甫身世的讀者會從這四個字上頭聯想起世運的衰頽、社會的動亂和詩人的衰病漂泊,卻又絲毫不覺得詩人在刻意設喻,這種寫法顯得特別渾成無跡。加上兩句當中“正是”和“又”這兩個虛詞一轉一跌,更在字裏行間寓藏着無限感慨。江南好風景,恰恰成了亂離時世和沉淪身世的有力反襯。一位老歌唱傢與一位老詩人在飄流顛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風光,點綴着兩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時代滄桑的一幅典型畫圖。它無情地證實“開元全盛日”已經成為歷史陳跡,一場翻天復地的大動亂,使杜甫和李龜年這些經歷過盛世的人,淪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無疑是很深的,但詩人寫到“落花時節又逢君”,卻黯然而收,在無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嘆,痛定思痛的悲哀。這樣“剛開頭卻又煞了尾”,連一句也不願多說,真是顯得藴藉之極。瀋德潛評此詩:“含意未申,有案未斷”。這“未申”之意對於有着類似經歷的當事者李龜年,自不難領會;對於後世善於知人論世的讀者,也不難把握。象《長生殿·彈詞》中李龜年所唱的:“當時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凄涼滿眼對江山”等等,儘管反復唱嘆,意思並不比杜詩更多,倒很象是劇作傢從杜詩中抽繹出來似的。
  四句詩,從岐王宅裏、崔九堂前的“聞”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聞”、“逢”之間,聯結着四十年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儘管詩中沒有一筆正面涉及時世身世,但透過詩人的追憶感喟,讀者卻不難感受到給唐代社會物質財富和文化繁榮帶來浩劫的那場大動亂的阻影,以及它給人們造成的巨大災難和心靈創傷。確實可以說“世運之治亂,華年之盛衰,彼此之凄涼流落,俱在其中”(孫洙評)。正象舊戲舞臺上不用布景,觀衆通過演員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極廣阔的空間背景和事件過程;又象小說裏往往通過一個人的命運,反映一個時代一樣。這首詩的成功創作似乎可以告訴我們:在具有高度藝術概括力和豐富生活體驗的大詩人那裏,絶句這樣短小的體裁究竟可以具有多大的容量,而在表現如此豐富的內容時,又能達到怎樣一種舉重若輕、渾然無跡的藝術境界。
  (劉學鍇 餘恕誠)



【北美枫文集】唐詩300首

【資料來源】 232_37


貢獻者: 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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