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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30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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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诗是中国文学的卓越代表。唐诗卷帙浩繁,一般人自然无法也无必要全部览阅。编选唐诗者自唐人元结《箧中集》始,历来已逾百家,著名的如王渔洋《唐贤三昧集》、沈德潜《唐诗别裁集》等。但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无疑还是蘅塘退士孙洙编选的《唐诗300首》。
  
  选诗是最需学识、见识和胆识的学问。没有高明的鉴赏眼光和鉴识水平的选本,必然不会为人所接受,更不会广泛流传。那么,《唐诗300首》之所以成功,原因何在呢?
  
  对于这个问题,论者往往从《唐诗300首·蘅塘退士原序》考察,认为《唐诗300首》的成功主要在于其通俗性。诚然,通俗是该选本特色之一,也是为广大群众接受而得以广泛流传的原因之一。但仅此一点,显然有失偏颇,也低估了孙洙对唐诗的鉴识水平。我们不妨从《唐诗300首》中选一些有代表性的诗人诗作列一个简表,从中我们便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出孙洙的选编原则和标准,体会他对唐诗的精到见识和深刻认识。
  
  《唐诗300首》共选诗人77家、诗作313首。从诗人的社会地位和身份看,上至帝王卿相,下至士子布衣乃至僧侣娼妓,都有一席之位,反映出编选者比较博大而公正的心胸。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孙洙在此表现出他独到的见识,所选的都是艺术性比较高的作品。艺术水准的高低,是他编选的最重要的尺度,并不因诗人的身份和名气而决定其是否入选。王之涣在《全唐诗》中仅存诗6首,而《登鹳雀楼》、《凉州词》两首入选《唐诗300首》;金昌绪在《全唐诗》中仅一首《春怨》,也入选《唐诗300首》;杜秋娘《金缕衣》亦入选《唐诗300首》。
  
  《唐诗300首》最突出的特点在于诗体完备。编选者就是从诗体角度对诗进行抉择的。我们已经发现,各种诗体本身有内在的规律,对内容的表达很有影响。诗人的精神气质、由精神气质而形成和体现出来的艺术风格,以及诗的内容、题材,都与诗体有很大的关系。在上表中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孙洙特别注重选诗的多少与诗人所擅长的诗体的最高成就相契合。
  
  各诗体均擅长的诗人有孟浩然、王维、岑参、李白、杜甫、韦应物、白居易、柳宗元、李商隐诸人。他们都是大家、大手笔,所以各体均擅长。
  
  律诗写得最好的是杜甫,在所选39首诗中,律诗占了23首。另一擅长律诗的诗人是李商隐。而李白则擅长古风,其古风所选数目在编选总数中占一半强。另外,陈子昂只选七古一首,韩愈只选七古4首。这三人的性格中都有豪侠、慷慨激昂、正气浩然的特征,他们需要自由地悲歌和高歌,而古风这种诗体便较能表现这种性格,所以他们的创作以古风的成就较高。而杜甫诗风沉郁顿挫,故长律诗。他是戴脚镣跳舞的人,尊儒崇王,在这一基础上可以发挥,所以在有较大束缚的律诗上用功最深,在束缚下推陈出新、精益求精,故律诗最契合其性格和精神。这种诗体和风格的关系孙洙已经注意到了。
  
  从语言形式上看,王维的29首诗中五言诗占了19首,反映出他较擅长五言诗;而孟浩然入选的15首诗中仅一首非五言诗,说明他对五言诗的造诣特别精深。而李颀则相反,所选7首诗均为七言诗,反映他特别擅长七言诗体。这些都是为他们的创作成就所证明的了。
  
  再说乐府诗。《唐诗300首》中乐府诗最多的是李白,成就也很高。而白居易虽然倡导“新乐府”运动,并亲身实践创作了大量乐府诗,但成就并不很高,所以白居易的乐府诗没有一首入选。
  
  而白居易声誉最巨的两首七言古诗《长恨歌》、《琵琶行》全都入选,从而使他成为77位入选诗人中字数最多的一位。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孙洙对唐诗确有精到见解。
  
  从时代看,盛唐诗人个个擅古风,中唐渐渐减少;而到晚唐,古风已极为衰微、几近无存。相反的是绝句的命运:盛唐较少,中唐渐渐增加,到晚唐则蔚为大观了。这和时代的特征是暗相契合的。盛唐气象宏大,人人都希望建功立业,个个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自由地表达胸襟,所以诗人们自觉地选择了古风这一诗体,因为只有古风最能顺畅地表达他们的精神和气概。而到了晚唐,情况大为改观,生活日趋庸俗、追求逸乐,所以精致的绝句便大派用场,成为时尚所趋。
  
  从纵的方面看,古诗入选最多的是李白、杜甫,次为王维、韦应物;五律以杜甫为最,次则王维、孟浩然;七律除杜甫外,则以李商隐独占鳌头;五绝王维最好,七律则以杜牧、李商隐为佳。这些在上表中均一目了然。可以说孙洙对诗人擅长的诗体有很深体会,他的编选基本上是和诗人的实际情况相符的。
  
  孙洙的编选原则是从纯艺术的角度,注重诗歌的形式和音律特征,再联系于此相关的内容,精选其“脍灸人口之作”中“其尤要者”,都是些晶莹圆润的珠玉汇录而成。从内容和风格上看,300余首唐诗题材多样、情感殊异、风格不一。有诗画交融、恬美静谧的田园山水诗;有气象雄阔、浪漫瑰奇的边塞诗;有像《长恨歌》、《琵琶行》之类的宏篇巨构;也有“红豆生南国”之类的精致婉转的小诗;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沉郁雄浑的慷慨悲歌;亦有“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轻快有趣的喃喃情语……如此等等,各种题材、各种情感的诗作都汇入其中。
  
  当然,《唐诗300首》不选排律,而排律中并非无佳构,如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便是;而不选李贺诗,亦颇令人费解,至少李贺在唐诗人中亦自成一家。这些问题是可以商榷的。
  
  孙洙生活的时代(清乾隆年间,《唐诗300首》于1764年编定),正是神韵说、格调说、性灵说等诗论一统文坛的时候。而孙洙能打破各家之说,不拘一格、博采众长、荟萃菁华,不能不令人佩服。或许这也正是《唐诗300首》在此后200余年深受欢迎的生命力之所在吧。
  
  《唐诗300首》原序:世俗儿童就学,即授千家诗,取其易于成通,故流传不废。但其诗随手掇拾,工拙莫辨,且止于三七律绝二体,而唐宋人又杂出其间,殊乖体制。因专就唐诗中炙人口之作,择其尤要者,每体得数十首,其三百馀首,录成一编,为家塾课本,俾童儿飞翔之,白首亦莫能废,较千家诗不远胜耶。谚云:熟读唐诗300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请以是编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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