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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文】 一輪皎潔的明月,從海上徐徐升起;
和我一同仰望的,有遠在天涯的伊。
有情人天各一方,同怨長夜之難挨;
孤身徹夜不成眠,輾轉反側起相思。
滅燭欣賞明月呵,清光淡淡瀉滿地;
起身披衣去閑散,忽覺露珠侵人肌。
月光雖美難采擷,送它給遠方親人;
不如還傢睡覺,或可夢見相會佳期。
【注釋】 1.懷遠:懷念遠方的親人。此句寫處身異地的親人在同樣的時間裏懷着同樣的情懷共看明月。
2.情人:親人。怨遙夜:因離別而幽怨失眠,以至抱怨夜長。竟夕:一整夜。
3.憐光滿:愛惜滿屋的月光。
4.末兩句說:月光雖可愛,卻不能抓一把送給遠方的親人,衹好回屋睡覺,希望得個好夢。陸機《擬明月何皎皎》:"照之有餘輝,攬之不盈手。"
【賞析】 此詩乃望月懷思的名篇,寫景抒情並舉,情景交融。詩人望見明月,立刻想到遠在天邊的親人,此時此刻正與我同望。有懷遠之情的人,難免終夜相思,徹夜不眠。身居室內,滅燭望月,清光滿屋,更覺可愛;披衣出戶,露水沾潤,月華如練,益加陶醉。如此境地,忽然想到月光雖美卻不能采擷以贈遠方親人,倒不如回到室內,尋個美夢,或可期得歡娛的約會。 詩的意境幽靜秀麗,情感真摯。層層深入不紊,語言明快鏗鏘,細細品味,如嘗橄欖,餘甘無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為千古佳句,意境雄渾豁達。
這是月夜懷人之作,情深意永,細膩入微。起句高華渾融,歷來被人傳誦。望月念遠,相思難眠,夢中相逢,都是人世間常有的情景,詩人委委道來,親切感人。《增定評註唐詩正聲》引郭雲:"清渾不著,又不佻薄,較杜審言《望月》更有餘味"。"《唐詩刊選脈會通評林》雲:"通篇全以骨力勝,即'滅燭'、'光滿'四字,正是月之神。用一'憐'字,便含下結意,可思不可言。"
[鑒賞]
這是一首月夜懷念遠人的詩。起句“海上生明月”意境雄渾闊大,是千古佳句。它和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鮑照的“明月照積雪”,謝朓的“大江流日夜”以及作者自己的“孤鴻海上來”等名句一樣,看起來平淡無奇,沒有一個奇特的字眼,沒有一分點染的色彩,脫口而出,卻自然具有一種高華渾融的氣象。這一句完全是景,點明題中的“望月”。第二句“天涯共此時”,即由景入情,轉入“懷遠”。前乎此的有謝莊《月賦》中的“隔千裏兮共明月”,後乎此的有蘇軾《水調歌頭》詞中的“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都是寫月的名句,其旨意也大抵相同,但由於各人以不同的表現方法,表現在不同的體裁中,謝莊是賦,蘇軾是詞,張九齡是詩,相體裁衣,各極其妙。這兩句把詩題的情景,一起就全部收攝,卻又毫不費力,仍是張九齡作古詩時渾成自然的風格。
從月出東鬥直到月落鳥啼,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詩中說是“竟夕”,亦即通宵。這通宵的月色對一般人來說,可以說是漠不相關的,而遠隔天涯的一對情人,因為對月相思而久不能寐,衹覺得長夜漫漫,故而落出一個“怨”字。三四兩句,就以怨字為中心,以“情人”與“相思”呼應,以“遙夜”與“竟夕”呼應,上承起首兩句,一氣呵成。這兩句采用流水對,自然流暢,具有古詩氣韻。
竟夕相思不能入睡,怪誰呢?是屋裏燭光太耀眼嗎?於是滅燭,披衣步出門庭,光綫還是那麽明亮。這天涯共對的一輪明月竟是這樣撩人心緒,使人見到它那姣好圓滿的光華,更難以入睡。夜已深了,氣候更涼一些了,露水也沾濕了身上的衣裳。這裏的“滋”字不僅是潤濕,而且含滋生不已的意思。“露滋”二字寫盡了“遙夜”、“竟夕”的精神。“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兩句細巧地寫出了深夜對月不眠的實情實景。
相思不眠之際,有什麽可以相贈呢?一無所有,衹有滿手的月光。這月光飽含我滿腔的心意,可是又怎麽贈送給你呢?還是睡罷!睡了也許能在夢中與你歡聚。“不堪”兩句,構思奇妙,意境幽清,沒有深摯情感和切身體會,恐怕是寫不出來的。這裏詩人暗用晉陸機“照之有餘輝,攬之不盈手”兩句詩意,翻古為新,悠悠托出不盡情思。詩至此戛然而止,衹覺餘韻裊裊,令人回味不已。
(瀋熙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