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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這是一首詠懷古跡之作。表面上是憑吊古人,實際上是自抒身世遭遇之感。陳琳是漢末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擅長章表書記。初為大將軍何進主簿,曾嚮何進獻計誅滅宦官,不被采納;後避難冀州,袁紹讓他典文章,曾為紹起草討伐曹操的檄文;袁紹敗滅後,歸附曹操,操不計前嫌,予以重用,軍國書檄,多出其手。陳琳墓在今江蘇邳縣,這首詩就是憑吊陳琳墓有感而作。
“曾於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開頭兩句用充滿仰慕、感慨的筆調領起全篇,說過去曾在史書上拜讀過陳琳的文章,今天在飄流蓬轉的生活中又正好經過陳琳的墳墓。古代史書常引錄一些有關軍國大計的著名文章,這類大手筆,往往成為文傢名垂青史的重要憑藉。“青史見遺文”,不僅點出陳琳以文章名世,而且寓含着歆慕尊崇的感情。第二句正面點題。“今日飄蓬”四字,暗透出詩中所抒的感慨和詩人的際遇分不開,而這種感慨又是緊密聯繫着陳琳這位前賢來抒寫的。不妨說,這是對全篇主旨和構思的一個提示。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纔無主始憐君。”頷聯緊承次句,“君”、“我”對舉夾寫,是全篇托寓的重筆。詞客,指以文章名世的陳琳;識,這裏含有真正瞭解、相知的意思。上句是說,陳琳靈魂有知,想必會真正瞭解我這個飄蓬纔士吧。這裏藴含的感情頗為復雜。其中既有對自己才能的自負自信,又暗含才人惺惺相惜、異代同心的意思。紀昀評道:“‘應’字極兀傲。”這是很有見地的。但卻忽略了另一更重要的方面,這就是詩句中所藴含的極沉痛的感情。詩人在一首書懷的長詩中曾慨嘆道:“有氣幹牛鬥,無人辨轆轤(即鹿盧,一種寶劍)。”他覺得自己就象一柄氣衝鬥牛而被沉埋的寶劍,不為世人所知。一個傑出的才人,竟不得不把真正瞭解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早已作古的前賢身上,正反映出他見棄於當時的寂寞處境和“舉世無相識”的沉重悲慨。因此,“應”字便不單是自負,而且含有世無知音的自傷與憤鬱。下句“霸纔”,猶蓋世超群之才,是詩人自指。陳琳遇到曹操那樣一位豁達大度、愛惜纔士的主帥,應該說是“霸纔有主”了。而詩人自己的際遇,則與陳琳相反,“霸纔無主”四字正是自己境遇的寫照。“始憐君”的“憐”,是憐慕、欣羨的意思。這裏實際上暗含着一個對比:陳琳的“霸纔有主”和自己的“霸纔無主”的對比。正因為這樣,纔對陳琳的際遇特別欣羨。這時,流露了生不逢時的深沉感慨。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雲。”腹聯分承三、四句,從“墓”字生意。上句是墓前即景,下句是墓前遙想。年深日久,陳琳墓前的石麟已經埋藏在萋萋春草之中,更顯出古墳的荒涼寥落。這是寄托自己對前賢的追思緬懷,也暗示當代的不重纔士,任憑一代才人的墳墓蕪沒荒廢。由於緬懷陳琳,便進而聯想到重用陳琳的曹操,想象到遠在鄴都的銅雀臺,現在想必也衹剩下荒涼的遺跡,在遙對黯淡的暮雲了。這不僅是對曹操這樣一位重視賢才的明主的追思,也是對那個重纔的時代的追戀。“銅雀荒涼”,正象徵着一個重纔的時代的消逝。而詩人對當前這個棄賢毀纔時代的不滿,也就在不言中了。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文章無用,霸纔無主,衹能棄文就武,持劍從軍,這已經使人不勝感慨;而時代不同,今日從軍,又焉知不是無所遇合,再歷飄蓬。想到這裏,怎能不臨風惆悵,黯然神傷呢?這一結,將詩人那種因“霸纔無主”引起的生不逢時之感,更進一步地表現出來了。
全詩貫串着詩人自己和陳琳之間不同的時代、不同的際遇的對比,即霸纔無主和霸纔有主的對比,青史垂名和書劍飄零的對比,文采斐然,寄托遙深,不下李商隱詠史佳作。就詠懷古跡一體看,不妨視為杜甫此類作品的嫡傳。
(劉學鍇)
【資料來源】 578_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