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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色水清的溢出
 
  花瓣、润红、淡蓝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法螺。且看淡蓝  
  在淡蓝色的夜晚  
  在淡蓝色的珐琅上  
  嫩绿的密叶在淡蓝的天底下恬然舒张。  
  沼泽对面古老的村落若隐若现,天穹淡蓝的极边,飘荡着缨络似的紫岚。兀鹰在鱼网上空盘旋,鸬鹚默坐在竹顶,无浪的水中倒映出纹丝不动的影子。  
  这是一位舞女,珠光宝气,披着淡蓝的斗篷,陶醉于美酒般的青春之中。  
  唉!我怎能吹得灭这淡蓝的眼睛  
 

他们在废墟间用砖块和窗上的纸板
修补好一间小屋;他们也竖起一块招牌;
它读作“理发厅”。后来,在星期六,大约黄昏时分,
在那来自面对大海的半开之门的幽暗灯光里,
镜子淡蓝--年青渔夫
和船工来刮胡子。然后,
天色很暗的时候,他们走出另一扇门,
悄悄的,蒙胧的,长着虔诚的长胡子。

 
 
你不是就在我的身边吗?
可是我没敢放下思念;
没敢放下天路迢迢的云忧雨愁,
没敢放下永昼长夜的梦惊醒悸

《一日》

我来了,四月!
你也来了,四月!
我们都来自远方,
穿过一千零一个梦之国。
在这终年堆积着阳光的峡谷,
火焰奔流不息。
我们勇敢地接受了最初的撞击,
之后就是流水欢歌。
我们开始了金溶液的人生,
任何一次冷凝都将是一尊杰作。
山那边也是四月,听说
春天苦苦地等待过我,
让一切绡薄的花朵都凋谢吧!
你正在盛开,亲爱的!

《二日》

我奔赴的是三月,
一百年前的三月;
抵达的却是四月。
一百年后的四月。
只是无聊的缘故,
流浪成性的风撕碎了一百度繁花,
为了荒诞的尊严,
雪山以银铸的王冠撞破了一万颗冰轮。
即使我能如期而至,
百年之上不还是层层叠叠的百年吗?
迟暮的懊丧哪有尽头!
紧紧地拥抱赤裸裸的这一个四月吧!
从她的秀发一直亲吻到她的足尖,
四月最初的两个昼夜已经过去了……

《三日》

不属于四月的一切,
都已丢弃在车轮之下了;
记忆的锦囊里没有污秽的地位,
我只采摘常青的草叶。
山谷渐渐敞开了褐色的大门,
我们进入白云悬挂在梁柱间的殿堂;
阳光啊!——金光灿烂的钟声,
在宇宙间引爆了辉煌的共鸣。
我期待的只是蓝色殿宇上的一片瓦,
那片瓦所期待的只是一小块静谧;
那块静谧所期待的只是我们的絮语,
絮语所期待的只是亲切的音响。
对于虔诚的朝圣者,
亲切的音响不就是佛的禅机吗!

《四日》

在月光和树枝的帐幕里,
比空中更为自由。
收敛着翅膀的飞翔,
吻合着嘴唇的歌唱;
含在紧闭着的眼睛里的霞光,
淹没一切的玫瑰色的狂潮。
合欢的季节终于光临,
花瓣染红了溪水。
来自远方的风,
不断掀起塔松的长裙。
突发的泉水喷涌,
试图熄灭一万个冬天的干渴,
为礼赞上苍,满山的石笋勃起,
啊!汗淋淋的欢乐浸润着大地……

《五日》

我狂喜地呼啸而来,
在红土高原上划了一条闪电。
因为我曾长久地禁锢在雪线上,
冰川把我锁在它那严寒的水晶柱上;
在千载难逢的太阳和春天的婚宴上,
我才得以赦免,释放。
当我一旦涉足炽热的征途,
就是没日没夜的奔流。
今天,我终于滞留了下来,
想在山巅上做一个深蓝色的梦。
一棵弯弯的小树,
把头低低地垂向我的怀抱;
我用波浪之歌赞美她的秀发,
不敢想越来越近的行期。

《六日》

我在那块墨渍似的云隙里,
曾经长久地追踪着一条夜路;
你领着它从群山中统出去,
象是拖着一条丝线。
在波浪爬上岩头的大海边,
你没找到一艘装得下路的长船。
跌倒的时候你亲吻沙砾,
含着疼痛的橄榄果又走了;
把路引向大河的尽头,
你找到你要找的颜色了吗?
当你把路挽在故乡的小城边,
抬头擦汗时才看见为你闪光的我,
我立即坠落在你的手掌里,
你会失望吗?面对一颗无华的陨石。

《七日》

小巷钩连着小巷,全都是
你闭着眼都不会迷失的小巷。
早晨的阵雨在人们脚下铺着泥泞,
所有的巷尾都握在山峦的手里。
买一副斧头砍出来的马驮架,
骑马进城的路只有一支歌那样长。
撩起长裙试穿高跟鞋的彝族女人啊!
特号鞋都能咬疼你那老头上开放的金莲。
小饭馆的姑娘敲着喷火的油锅,
正在用眼睛钓一个想喝早酒的卡车司机,
所幸还有卡车司机,
还有从另一个世界滚进滚出的车轮。
你深深地爱过和恨过、向往过的一切,
我全都在这个小城里找到了。

《八日》

你不是就在我的身边吗?
可我还没敢放下思念;
没敢放下天路迢迢的云忧雨愁,
没敢放下永昼长夜的梦惊醒悸。
我能卷起这绿波连天的芳草地,
铺在我心中的荒原上吗?
还有那朵为我开放的金盏菊,
还有那滴留在花蕊里的露珠,
还有露珠里的那个“迷你”(mini)的我,
——一副四月的清醇的醉态。
从元谋人争夺火种之战开始,
山火曾经烤焦过亿万重美丽的星空;
而今天,每一片草叶
依然是一杆生命不朽的大旗。

《九日》

我乘着寒流从北国飞来,
在这春天的山谷里降落;
一夜之间,仅仅是一夜之间,
我就发芽并挺立于万木之上了;
舒展开无数双手臂,
去捕捉每一线洞穿黑暗的阳光。
一夜之间,仅仅是一夜之间,
我就结蕾、含苞、开花了;
十万朵怒放的鲜花迎着长空,
去吮吸每一颗从晨星上溶滴的朝露。
一只小鸟在激越地振翅高歌,
她在哪儿?为什么这样动情?
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她正使身在我的一个最小的枝桠上。

《十日》

我静静地仰卧着,
倾诉着环绕我的群山的轰鸣;
绿树的瀑布奔涌而下,
把我埋葬在这沉沦的山谷里吧!
紫云英却偷偷在编织着一张飞毯,
不,我在地上才有期待;
在坚实的泥土上,
不管是生还是死。
我伸展四肢成为一个“大”字,
紧紧压住紫云英善意的浮动。
淹没我吧!淹没我!
一层绿叶,一层阳光……
我将用我的目光高擎着
一座绿波和金浪交相辉映的大海。

《十一日》

子夜,月亮轻轻推开我的房门,
悄声向我讲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夜夜都象十五的自己,
从来不懂什么是圆,什么是缺,
一天,我无意中偷看了一扇小窗,
只一眼,只一眼就学会了爱;
银色的血崩在江河大地上横溢,
从此我失去了蒙昧的童贞。
月月都要从一线光明开始期待圆满,
月月都要经历逐渐黯淡的破灭。
象苦难深重的你们一样,
我丝毫——丝毫也不后悔,
心甘情愿地去死!我们全部的幸福啊!
不就在于我的死去活来吗!

《十二日》

你说:“我愿做你眼眶里的一滴泪,
当你疼痛的时候滑落出来,
在你燃烧着的坚韧的面颊上,
它就是一条阴凉的清泉。”
我亲爱的春天的第十二夜!
在你芬芳的怀抱里我听见了鸟鸣,
是不安的悸动?也许是由于欢愉。
山之岛乘月之波浮游到我的窗前,
云之海默默地涨潮了,
乳白色的汹涌正在漫过我的手指;
指纹接受并分析着最微弱的信息,
哪怕是你的睫毛的一次颤抖……
一滴泪夺眶而出了!亲爱的!
但不是由于我的疼痛……

《十三日》

恣肆暴虐了一夜的雨呢?
天地间曾充满它的音响。
风吻干了尘世间的泪,
天上也没有一丝雷火的烙印。
一抹白云似雪,
在晨曦中暗自消溶。
我推开一扇西向的窗户,
被夜囚禁着的目光得到了自由;
另一扇东向的窗户也应声敞开,
你送走了由于疑虑才招来的恶梦。
燃烧着的太阳一跃而起,
并立即投入你的怀抱。
紧紧地拥抱着吧!这就是
你在过早冷却的灰烬中期待的那团火。

《十四日》

是的,我的目光为春天唱过恋歌,
那些错肩而过的薄幸的姑娘;
是的,凝固在冰层里的种子,
也想隔着透明的压迫一睹芳容。
是的,历经野火追杀而幸存的小草,
忍受着践踏偷吻过珠光宝气的绣履。
是的,脆弱干枯的枝条,
冒着折断的危险抚摸过华丽的衣裙。
是的,我用生命燃起绿色的火焰。
为爱自焚,直到焦黄——败落……
她们却视而不见,匆匆来去,
啊!五十六次痛苦的单恋。
第五十七位春姑娘能给我一颗蓓蕾,
让它留在我的枝头上开花结果吗?!

《十五日》

当无字的石鼓咚咚擂响的时候,
我搂着金沙江边的一棵小树;
一起倾听先民在大转移时遗落的,
至今都在篝火上飘摇的神话。
雄鹰和母羊的后代没有继承翅膀,
却自由地直立于天地之间。
饥饿播种的骨骸繁殖着恐怖,
磷火的沼泽在荒原上漫步。
石化了的鱼巡游在岩层的波纹里,
山顶上的螺壳模拟着沉寂了亿万年的海啸。
石壁上有一部人工斫凿的百科全书,
庄严宣告群体的母之权威和性之神圣。
它只不过是一个硕大的、粗糙的裂缝,
啊!人类曾经是何等的坦率和简练!

《十六日》

这就是我历尽艰险的生命之流吗?
用怒火蘸着纯净的血切开了高原,
为永世不孕的岩石喷射过多少精液!
我——金沙江还能返身逆风北上。
多么幸运的转折,去重新经历创造,
如此畅快的倾泄,清醒地享受欢乐。
自信的波涛跃上高高雪山的顶峰,
成为飘洒于云海之上的阵雨。
神奇而美丽的石鼓滩啊!
你含笑仰卧着迎接奔涌而来的我。
当我滑向你那柔软的腹地,
就身不由己地跃上一个空前的高度。
我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这样的滩头,
将来也不会有,直到我为海之生而死。

《十七日》

河水里有你的航船,
它会载着你并拖拽着月亮。
高山上有你的骏马,
它会驮着你去追逐情歌蜕变的蝴蝶。
沙漠里有你的骆驼,
它会负着你接饮叮叮咚咚的星星雨。
雪原上有你的驯鹿,
它会拖着你朝拜银冠白袍的王子。
梦境里有你的翅膀,
它会带着你旋入飞翔者们的华尔兹。
我却只有一根系在峭岸上的溜索,
灵魂和肉体都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象笨熊那样牢牢地抓住你,
为了到达绝无退路的彼岸。

《十八日》

唱吧,可以轻些,但千万别中断:
你的歌正负载着我的飞翔。
白炽的云的纯洁熔断了我周身的绳索,
透明的风的自由唆使着我的轻狂。
鸟群在山岳的波涛上旋飞,
鼓噪着向浪尖索取各自的窝巢。
我悬浮于上下两个蓝海之间,
不知道是在堕落还是在升华?
夕阳橙黄色的哭泣突然咽绝,
留下一片暗紫色的悲哀……
人间没有一支唱不完的歌,亲爱的,
我从你最后那个高音阶上跌落下来。
这个箭飞鸟落的瞬间会进入永恒吗?
是的,它已经夹在所有树干的年轮里了!

《十九日》

我的躯干上留有一线黄昏青色的冷峻,
刺破山岳连绵不断的阴沉;
点亮死去的黎明复燃的愿望,
面向红日高唱银光闪闪的歌谣。
一面叶的绿盾迎战一杆光的金矛,
坠地的只是负伤的斑驳的影子。
“你太醒目了!”正因为如此,
你才会准确无误地走向我。
失去的时光在迅速倒流,
一秒钟滚过一个从西到东的太阳。
重新去经历数十次暴风雪的掩埋,
当一切都还在我记忆的铁砧上;
太可怕了!你是我的俾德丽采吗?
如果是,我将牵着你的绿色斗篷……

《二十日》

野草莓,儿时采摘过的野草莓,
象萤火那样引诱我迷失在森林里。
在自己眼前闪亮的野草莓啊!
是最红最美最甜的野草莓。
森林外的花朵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来时的小路肯定都被花瓣盖住了。
森林外的天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溪水上那块板桥也该变成船飘向远方。
许久都没听见鸡叫狗咬的声音了,
还有人与人为了或不为什么的争吵。
远离森林的人把森林当做险恶的海,
老了,森林依然是我心中的一部童话,
牧羊少年用脏手捧着自己采摘的野草莓,
大睁着眼睛盼着一位飘然而至的公主。

《二十一日》

我的泉水!我的一见钟情的泉水!
你才是我的路呀!我的泉水!
暂时把坎坷的小路挂在山腰上,那是
我终生都不得不套在脚上的铁链。
你一下就抱住了我伤痕累累的双脚,
接着就是不间断的亲吻。
你那甜甜的声音呀!我的泉水!
给我唱着一支长长的苦歌。
我能把你带出你负荷着的崇山峻岭吗?
你还负荷着这里的狭小的白昼和黑夜。
你没有回答我,我的泉水!
那支喝不完的苦酒似的苦歌把你醉倒了。
难道我必须再套上那条沉重的铁链吗?
我的泉水!我的一见倾心的泉水!

《二十二日》

一行白鹭先后射入那团低低的乌云,
急雨敲醒了我沉睡在痴情中不祥的预感。
昨日还不敢起落的乳燕何时离去的呢?
它们初恋的喃喃情话还留在门楣上。
花朵突然失神落魄地溅了满地血污,
从含苞那天起它们就在等待末日了。
我伏身在河边吻别铺满归程的绿茵,
嫩芽和溶雪的冷香只留在记忆中。
一只拉着嗡声飞过眼前的金壳虫,
在空中划了一条春和夏的疆界。
诚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难道也包括这清泉当酒的一次小聚吗?
这只是今年春天的最后的一个日子,
绝不是我们的最后的一个春天!

《二十三日》

时间空间的狱墙风化而倒塌了,
两对眼睛奇迹般地重合在一起;
那是一幅笼着雾的梦幻似的风景,
水墨和颜料在敏感的宣纸上自由渗透。
今天,它们将不得不由重合而分离,
从此都再也难以恢复各自的基调了;
我蒙上了一层月和雪的忧郁的淡蓝
你蒙上了一层血与火的狂热的猩红。
今后,你的世界或许会多一点温暖,
我的世界或许会多一点冷峻。
我们曾经重合着照耀过你的生的欢爱,
但愿也能重合着去照耀我的死的肃穆。
一直到再也不能重合的时候,
生死之间凝结着一汪清泪……

《二十四日》

现在我可以向溪边那对小鸟说:
我生活过了,象你们那样……
歌喉里含着四月蓝水晶般的雨珠,
翅膀上披着四月红宝石般的阳光;
分不清这是梦之外的翡翠色的山谷,
还是山谷里的翡翠色的梦?
我有过四月吗?多少个四月啊!
都被战火孵化为黑色的乌鸦飞去了!
或溺死于血泪深渊,或钉死于铁窗之外,
多少个四月在我昏厥的时候悄然离去。
那对小鸟懂了,欢跃起来,
溪边闪亮两团彩色的小火。
那支唱过无数遍的爱情二重唱又开始了!
我生活过了,象你们那样……

《二十五日》

我不忍解开停泊在你泪泉边的那只小舟,
因为缆绳就系在你最为敏感的睫毛上。
已经停泊了很久了吧?不知道。
一瞬间和一生一世的差别是什么呢!
大江大河会由于暴涨而泛滥成灾,
小小的爱心却永无餍足。
让岁月自己衰老吧!
火葬在古老的历书里。
让青春走出年、月、日的栅栏,
一切记年法都是寂寞的老先生的创造,
我凝视着那只小舟,
它在不断流逝着的水波上晃动。
我悄悄跳上船头,非常轻,
但是你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含着泪……

《二十六日》

僻静的山谷和多彩多姿的白云,
如愿的初会和沉溺于欢爱的悲哀;
红色喧闹的醉和绿色寂寞的醒,
都可以塞进春天记忆的背囊带走。
只是那些未来而将要到来的日子,
应该属于我们的夏、秋、冬,以及
之后的又一个相似而更为芬芳的春天,
难道都要被山峰切为两半吗?
金沙江从你的眼角开始更快地奔流,
要穿过多少颗干渴的太阳和月亮;
要忍耐多少迂回曲折的留难;
才能到达我沾满泥泞的脚下;
却洗不净我额头上愁云无际的天空!
我将长久地站在海的叹息的铁锤下……

《二十七日》

还是那条黄尘滚滚的河流,
曾经把我飘来又把我浮去。
还是那排龙钟的老桉树,
我总也听不清它们咕喽的是些什么。
还是那群大惊小怪的扁角黑山羊,
阻拦过我的来路却不阻拦我的归途。
还是那丛岩头上的杜鹃花,
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绿色的余烬。
还是那些一闪而过的里程碑,只是
数字的顺序不是1234,而是4321。
还是那双期待过、照耀过我的晨星,
渐渐——渐渐在我的回顾中沉沦;
不!从那对晨星的视角来看,是我
被滚滚尘土活活埋葬在遥远的天际了!

《二十八日》

如果我有一条山鹰的路:
路上铺的不是土而是云;
我要用写诗的手去交换飞翔的翅膀,
每夜都要去追逐已经离去了的四月。
你一定还在那个山谷的溪水边徘徊,
那段夜曲一般的情愫仍在水上飘流。
把无可奈何才拥抱的梦扔在云里雨里,
被时间拉长的相思顷刻之间缩短为零。
我只要四月温馨的夜晚,
白昼随便在哪个酷热或寒冷的月份。
为衬托你的黑发,我会衔来一月的雪花,
为装饰你的明眸:我会背来八月的阳光。
的确,我失去了用以写诗的手,
但并非我从此就没有诗了,不是吗?

《二十九日》

在疯狂的凤凰树着火的日子,
红霞在山坡、道路和峡谷里泛滥;
一万只火鸟迎风抖动着羽毛,
扇形的孔雀屏反射着钻石雨般的阳光。
缤纷的色彩或单调的黑暗,
纵情的欢乐或深重的痛苦;
明媚的月华或暴虐的雷雨,
温柔的抚爱或残酷的欺凌;
晴朗的天空或乌云覆盖的大地,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全都一样。
因为我正在走向四月的尽头,
骤然冷凝的心境一片云水茫茫……
身后彩色空气里的甜蜜的花粉,
为什么这么快就在记忆中结成了苦果呢?

《三十日》

我心灵中的琴弦渐渐停止了颤抖,
那双热烈弹拨着我的才情的手呢?
刚刚还在空气中振荡着的华彩的乐音,
全都是滚动在太阳的金盘里的珍珠。
消失了,象夏日中午的阵雨,
一眨眼之间云飞雾散,一滴也没了。
我痛苦地希冀着,等待着……
象等待一颗衰竭了的心脏重新起搏。
哪怕再有一声微响和一段缭绕的余音,
哪怕是向明年四月预借一串云雀的啭鸣;
触发起那双手再次即兴演奏的激情……
把未来所有的四月连结在一起,
成为一部永无终止的梦幻曲;唉!
这也许是我终生都不会终了的一个梦幻……

1987年4月于滇西北
 
 
我紧紧地拉住你的双手;
问:你什么时候把我丢开?
我会把堕落当做升华,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

《两朵山茶花》

一朵由于最先醒来而非常寂寞的山茶花,
久久深情地俯视着一颗还在沉睡的花蕾;
在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所期待了,
向那个先觉者仰起粉脸和与生俱来的微笑。
也许她完全不知道期待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期待是美好的。
遗憾的是他和她之间有一小段距离,
对于他俩,
一寸和一万里完全相等;
相互可以传递火红的渴望,
可以感觉到对方浓郁的激情,
多么近,近得使他俩发抖、发疯!
却得不到一个短暂的甜蜜的吻。
最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最先醒来的那朵花猝然凋落……

上海

《海的语言》

我的语言太笨拙、太单调了,
不断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字,
重的象一声呐喊,
轻的象一声叹息。
椰子树忧郁地垂下她那高傲的头颅,
很想用她秀美的长发拂平我的激情。
每一只水鸟都用歌一般的语言说:
懂了呀!懂了!懂了!
只有岩石听不懂,
它是不愿听懂任何语言才黯哑的。
我千百次喊着岩石听不懂的那个字,
去溅击并淹没岩石;
我喷射的是自己的血,
你知道吗?
碧血在烈焰中升华为银色。

三亚

《两只雪白的鸥鸟》

一团浮游在蓝海上的银梦,
你独自在梦的深处徘徊;
漫天喧闹的鸟群,
但它们只是你的衬景。
我只看见你,听见你,
径直落在你的面前,合起双翅;
一个美丽的童话诞生了,
像一朵清晨醒来的睡莲;
你由于没有见到蓓蕾而难以置信,
而蓓蕾已经默默期待了一万年。
在铺满红豆的海滩上,
浪花向你喷射珍珠。
你真的富有吗?回答我,
在我飞来之前?

上海

《天使》

象所有仰望浩渺天空的儿童那样,
我早就在描绘我的护法天使了。
稚嫩的线条和过于鲜艳的色彩,
而且没有忘记给她插上翅膀。
当我真地拥有你的时候,
晚了吗?你不仅没有翅膀,是有点晚。
你只是一个和我一样又不完全一样的人,
却能拥着我飞,
升到九天之上。
我不得不悲哀地意识到:
这是我最后一个高度了!
我紧紧地拉住你的双手,
问:你什么时候把我丢开?
我会把堕落当做升华,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

上海

《四重唱》

我听见过你的歌声,是吗?
——你会感到诧异。在哪儿?
——你完全忘了,
我们已经分别了长于百年的一个长昼;
但我还记得,历历在目,
云海之上是一片温柔的霞光;
我们彻底摆脱了蛛网的世纪,
世人必须仰望我们。
在你的极度苛求和极度宽容之间,
在两颗星辰为闪光而不断碰撞的时候;
你歌唱了,由于我并为了我的呼应,
连同我们的灵魂,
正好是一组四重唱。
此时此刻,永生永世,
宇宙万物,值得我赞美的只有你。

上海

《都会之夜》

这是一座现代的繁华都会么?
不!这是一辆硕大无朋的战车。
整整一个白昼和半个夜晚,
我都在钢铁履带的震撼下怒不可遏。
上海的喧嚣终于滚过了我的头顶,
大战车背后的步兵群也潜入地下,
曾是车潮人潮泛滥的大街小巷,
全都成了干涸的河床。
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
几乎所有楼房的眼睛都闭上了。
哪一盏灯熄灭之后是孤独?
哪一盏灯熄灭之后是欢爱?
你的面庞和月亮重叠着悄然闪现,
在都市峡谷的上空疑问地俯瞰着我。

上海

《死结》

我是一泓边唱边流的清水,
绕着你歇脚的那座珊瑚岛,
好像是无意间挽了一个结,
你和岛应该都能感觉到。
其实,我早有预谋,
又一直在千回百转地躲避;
但我难以抗拒命运的力量,
它为我画好了从生到死的曲线。
还一再通过我自己的手和才智,
为我自己编写一幕一幕的悲剧。
我甚至觉察不到它的粗暴干预,
我?是我!是我挽下的这个死结。
现在,现在我才明白:
被牢牢系住的只有我自己……

上海

《别离》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个渐渐在褪色的梦;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次不断加重的徒刑;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抹越来越暗淡的霞光,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永无晴日的连阴雨;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你花坛上一朵残花的凋谢;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我天空上唯一那颗星辰的陨落。
但我是幸福的,
怀着一个信念,
象一尊雪堆的弥勒,
微笑着自甘消溶。

上海

《风景》

迎春花悄悄在晨曦中透出鹅黄的娇媚,
枝条错落的阴影在窗帘上印着淡蓝的恬静;
葡萄的叶苞撅着浅绿的嘴唇,
让人想藉亲吻去吮吸它那酸甜的汁水。
一对白鸽带来一阵小小的骚乱,
在栏杆上旁若无人地醉心于欢爱,
最动情的时候又双双坠下高楼,
像一架四只翅膀的滑翔机飘向远方。
燕子们在电线上集体创作着一首乐曲,
不停地争论、修改,永远难以定稿。
一滴冷雨从窗外飞进我的书斋,
打在我紧皱着的眉心上。
我觉得,
眼前的色彩、音响和情绪组成的风景,
真是一团谬误,因为这风景中没有你。

上海

《非醉,也非梦》

昨日才含苞的梨花今日已成飞雪;
南国之路迢迢,
时而愁云,时而喜雨,时而迷雾,
不知是行是住?是盼?是迎?
还是静候?
真怕骤然放晴,
骄阳刺伤欲穿望眼。
门旁亭亭玉立,是你?
只有你,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我竟没有感到意外,
自然而然地捉住了你的双手。
这情景曾多次在我眼前闪现,
而且都在白日,非醉,也非梦。

上海

《我在哪儿》

混浊的河流,
深夜的街道;
一艘没有舵、没有帆和桨的小船,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推动我。
也许是那漂在雾中的航标,
路灯随着我趔趄的脚步浮沉;
两岸尽是可疑的影子,
电线杆在我身后靠拢,交头接耳。
让夜风和旋流去决定速度,
我不想,也没想过快和慢的含意。
我并不在我的肉身行走的夜路上,
根本不在这里,
根本不在……
我的太阳、风帆、舵和桨,我的灵魂,
我的蔚蓝色的大海都在你娇小的手掌上。

上海

《我是一颗星》

我原以为灯和星都是燃油才发光的,
光芒能射透天上和人间的黑暗;
妈妈每天都给它们(饣畏)油,
——那时我才三岁。
当我知道天高妈妈上不去的时候,
星光又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谜;
我每夜都在猜想,猜呀猜……
最后我相信它们是在燃烧着自己。
可是长者告诉我:
不!孩子!星光是阳光的反射。
我真愿意自己是一盏油灯,
最动人的是油尽灯灭的那一瞬间的颤栗,
人们无限婉惜地发出一声长叹。
多美呀!
但我是一颗星,我亲爱的太阳!

上海

《月色和水色之中》

回忆总是浸在月色和水色之中,
搅乱它的只可能是屈原的山鬼,
或许是萧萧而下的木叶,
纷乱得格外繁华。
无穷的弧形波巧妙地分割着光影,
调和出神秘的色彩。
向我的心灵里投射苦涩的愉悦,
当我感到疼痛的时候血已淹没了我。
昨天的声音被时间的回音壁反弹回来,
全都是变得陌生和更加温柔了的情话。
云一般绰约的容颜,
烟一般飘渺的衣衫,
雾一般朦胧的帷缦,
只有朱唇清晰得如同两片花瓣。

上海

《逝去的日子》

日子象层层波浪,
从大洋彼岸缓缓涌来,
投入黑色的岸的怀抱,
随即心力衰竭而消亡。
一层,一层紧接着一层,
寂寞、空旷、单调。
回顾近年接踵消亡的日子,
就象翻阅一本乏味的厚书,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页彩色插画,
而最动人的只有两页,
描绘着的是南国春景,
被冷落在窗外的雨丝和窗内的瓶花,
被迫缩小了光晕的床头灯,
以及画面之外的贝多芬的浪漫曲。

上海

《等待的日子》

在高速流逝的江水上,
我乘坐的是一艘随水漂流的小船,
两岸矗立着的不是挺拔的白杨树,
那是等待的日子。
大致相等的间隔,
似曾相识的模样;
就象一排整齐的栅栏,
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
留在我记忆中的是什么呢?
只是连绵不断、黑白相间的光影。
我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当你突然出现在某一条白光与黑影之间,
我无法泊位我的生命之舟,
因为上帝没有赐给我一只铁锚。

《给一条河》

我真希望你能重新返回为山溪,
没有如今这样沉重的负荷,
只承受得住暮春的落花,
自由自在地行吟。
新月般的年华,
美如你苗条的自身,
滚动着泪珠般的纯真,
流泄着月光般的坦诚。
但你毕竟出幽谷而成为江河了,
旧梦日渐遥远……
在你浩荡流波的边沿,
有一棵白桦树迎着风伫立了半生,
你会出于勃发的激情跃过堤岸,
给我留下一汪清水吗?

上海

《苦核》

真的有过那宝贵的瞬间吗?
我竭尽全力在遗忘的深渊里打捞着,
打捞那艘一闪而逝的沉船,
我的镶满金珠翡翠的水上宫殿。
我曾经颤栗地感觉到了你,
你也曾经以同样的激情感觉到了我。
你由衷地低声向我倾吐了三个弱音,
三只被你长期囚禁在心扉内的雏鸟;
它们将永远在我空旷的思念中飞翔,
反复唱着一支最短最动听的歌。
我含着一枚幸福的浆果,
让它尽可能缓慢地溶化为甜蜜的汁水,
没想到那么快就变了滋味,
留下来的是一颗嚼不烂的坚硬的苦核。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