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李商隐 Li Shangyin  唐代   (813~858)
夜雨寄北 Note on a Rainy Night to a Friend in the North
晚晴 Reaching
韓碑 THE HAN MONUMENT
蟬 A Cicada
風雨 Wind and Rain
落花 Falling Petals
涼思 Thoughts in the Cold
北青蘿 North Among Green Vines
錦瑟 The Inlaid Harp
無題 To One Unnamed
隋宮 The Palace of the Sui Emperor
無題·其一 To One Unnamed I
無題·其二 To One Unnamed II
籌筆驛 In the Camp of the Sketching Brush
無題·其三 To One Unnamed III
春雨 Spring Rain
無題·其四 To One Unnamed IV
無題·其五 To One Unnamed V
登樂遊原 The Leyou Tombs
寄令狐郎中 A Message to Secretary Linghu
為有 There Is Only One
隋宮 The Sui Palace
瑤池 The Jade Pool
嫦娥 To the Moon Goddess
多首一頁
五言律詩 Wuyan lushi,a poem of eight lines

A Cicada

李商隐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
  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
  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傢清。


    譯者: Witter Bynner

【白話文】 你棲身高枝之上纔難以飽腹;
你雖含恨哀鳴徒然白費神勁。
五更以後疏落之聲幾近斷絶。
大樹依然蒼翠卻無絲毫同情,
我官職卑下象桃梗漂流不定,
傢園早已荒蕪雜草埋沒腳脛。
煩勞你的鳴叫我得藉以自警,
我也舉傢操守象你高潔不佞。

【注釋】 1、本以兩句:古人誤以為蟬是餐風飲露的。這裏是說,既欲棲高處,自難以飽腹,雖帶恨聲,實也徒然。
2、一樹句:意謂蟬雖哀鳴,樹卻自呈蒼潤,像是無情相待。實是隱喻受人冷落。
3、薄宦:官卑職微。
4、梗猶泛:這裏是自傷淪落意。
5、蕪已平:荒蕪到了沒脛地步。

【賞析】   這首詩藉詠蟬以喻自身的高潔。前半首聞蟬而興,重在詠蟬;它餐風飲露,居高清雅,然而聲嘶力竭地鳴叫,卻難求一飽。後半首直抒己意,他鄉薄宦,梗枝漂流,故園荒蕪,鬍不歸去?因而聞蟬以自警,同病相憐。全詩層層深入闡發主題:“高難飽”,鳴“徒勞”,聲“欲斷”,樹“無情”,怨之深,恨之重,一目瞭然。實屬“詠物”佳絶。
  
  古人有雲:“昔詩人篇什,為情而造文。”這首詠蟬詩,就是抓住蟬的特點,結合作者的情思,“為情而造文”的。詩中的蟬,也就是作者自己的影子。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首句聞蟬鳴而起興。“高”指蟬棲高樹,暗喻自己的清高;蟬在高樹吸風飲露,所以“難飽”,這又與作者身世感受暗合。由“難飽”而引出“聲”來,所以哀中又有“恨”。但這樣的鳴聲是白費,是徒勞,因為不能使它擺脫難飽的睏境。這是說,作者由於為人清高,所以生活清貧,雖然嚮有力者陳情,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最終卻是徒勞的。這樣結合作者自己的感受來詠物,會不會把物的本來面貌歪麯了呢?比方蟬,本來沒有什麽“難飽”和“恨”,作者這樣說,不是不真實了嗎?詠物詩的真實,是作者感情的真實。作者確實有這種感受,藉蟬來寫,衹要“高”和“聲”是和蟬符合的,作者可以寫出他對“高”和“聲”的獨特感受來,可以寫“居高聲自遠”(虞世南《詠蟬》),也可以寫“本以高難飽”,這兩者對兩位不同的作者都是真實的。
  
    接着,從“恨費聲”裏引出“五更疏欲斷”,用“一樹碧無情”來作襯托,把不得志的感情推進一步,達到了抒情的頂點。蟬的鳴聲到五更天亮時,已經稀疏得快要斷絶了,可是一樹的葉子還是那樣碧緑,並不為它的“疏欲斷”而悲傷憔悴,顯得那樣冷酷無情。這裏接觸到詠物詩的另一特色,即無理得妙。蟬聲的疏欲斷,與樹葉的緑和碧兩者本無關涉,可是作者卻怪樹的無動於衷。這看似毫無道理,但無理處正見出作者的真實感情。“疏欲斷“既是寫蟬,也是寄托自己的身世遭遇。就蟬說,責怪樹的無情是無理;就寄托身世遭遇說,責怪有力者本可以依托蔭庇而卻無情,是有理的。詠物詩既以抒情為主,所以這種無理在抒情上就成了有理了。
  
    接下去來一個轉折,拋開詠蟬,轉到自己身上。這一轉就打破了詠蟬的限製,擴大了詩的內容。要是局限在詠蟬上面,有的話就不好說了。“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作者在各地當幕僚,是個小官,所以稱薄宦。經常在各地流轉,好象大水中的木偶到處漂流。這種不安定的生活,使他懷念家乡。“田園將蕪鬍不歸”,更何況家乡田園裏的雜草和野地裏的雜草已經連成一片了,作者思歸就更加迫切。這兩句好象和上文的詠蟬無關,暗中還是有聯繫的。“薄宦”同“高難飽”、“恨費聲”聯繫,小官微祿,所以難飽費聲。經過這一轉折,上文詠蟬的抒情意味就更明白了。
  
    末聯“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傢清”,又回到詠蟬上來,用擬人法寫蟬。“君”與“我”對舉,把詠物和抒情密切結合,而又呼應開頭,首尾圓合。蟬的難飽正與我也舉傢清貧相應;蟬的鳴叫聲,又提醒我這個與蟬境遇相似的小官,想到“故園蕪已平”,不免勾起賦歸之念。錢鍾書先生評論這首詩說:“蟬饑而哀鳴,樹則漠然無動,油然自緑也(油然自緑是對“碧”字的很好說明)。樹無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蟬棲樹上,卻恝置(猶淡忘)之;蟬鳴非為‘我’發,‘我’卻謂其‘相警’,是蟬於我亦‘無情’,而我與之為有情也。錯綜細膩。”錢先生指出不僅樹無情而蟬亦無情,進一步說明詠蟬與抒情的錯綜關係,對我們更有啓發。
  
    詠物詩,貴在“體物為妙,功在密附”。這首詠蟬詩,“傳神空際,超超玄著”,被朱彝尊譽為“詠物最上乘”。
  
    (周振甫)



【北美枫文集】唐詩300首
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