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 :: 但丁 Dante Alighieri

　　升入第三層：懲怒。但丁出神見幻象。
　　　
　　那時太陽在天空所要走的里程，等於從日出至第三時之終；天體旋轉，如小兒之滾鐵環，歷萬世而無窮；淨界的黃昏，恰是我家乡的夜半。那時陽光射在我們的臉上，因為我們要繞山而行，此時已面嚮西方了；可是我那時另外感到有一種光芒重壓在我的眉宇上，簡直勝過陽光，我不懂是什麽緣故造成的，衹是驚奇；我舉起手來，遮在眼上，以避開這種過分刺目的光芒。
　　　
　　當一種光綫由水面或鏡面反射起來的時候，其反射到對面的和原來射下的正好相等，和石子下墜的現象完全不同，這是在學術上和經驗上都可以被證明的。那迫在我眉上的我想也是一種反射光，所以我的眼睛須快快避開。
　　　
　　我問：“我柔和的父親！這般叫我難以忍受的光芒是從何而來呢？”他答道：“假使這種光叫你暈眩，你不必驚奇，他來自上帝的傢臣，她是一位迎接我們上升的使者。不久後，你對於這種光芒便不會感到難受；成為習慣以後，你接受反而覺得愉快了。”
　　　
　　我們接近仁愛的天使，他用喜悅的口氣說：“請從這裏上升，這裏有一個階梯，不像以前的那麽陡峭了。”我們離開那兒，登上階梯，他在我們身後唱着：“慈悲的人的人有福極了！”又聽見說：“你獲得成功了，你歡喜罷！”
　　　
　　我的老師和我，孤單單兩個人步步上升，我想乘此機會問他幾句話，於是轉嚮他說：”剛纔那個羅馬的靈魂，說什麽‘無分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他於是答道：“他已經明白他最大罪惡的惡果了；所以他指出這份罪惡，叫人不要恐懼他的刑罰而替他過份悲傷。因為世人的心太註意在財産上了，財産分之者愈衆，則每個人享受的便愈少；可是，假使你們的欲望放在那至高的幸福上面，就不生這種煩惱了。因為在天上，衹說“我們的’，占有人的數目愈多，個人的幸福愈大。”我說：“對於你的解釋不能滿意，比我沒有開口以前還要莫名。怎麽可能一種財産，占有人的數目愈多，個人的享受反而愈大呢？”他對我說：“因為你還是衹註意在世俗的東西，所以你遮住真光獲取黑暗。那無窮無盡的財産生在天上，嚮着慈愛奔流，如同光始自明亮的物體一般。他愈是尋到了多施者，愈是給得多；慈愛的範圍愈推廣，永久的善也由此倍增；天上聚集的靈魂愈多，慈愛的互施愈頻，如同鏡子相互反射他們所受的光一般。假使我的解說仍不能清晰你的認識，那末在你逢見貝雅特麗齊，她可以滿足你的希望，並講解其他的問題。現在衹要當心把令你痛苦的五個創傷醫好，此外有二個已經得到平復了。”
　　　
　　我很想說：“你已令我明瞭了。”那時我看見我們已到了更高的一圈，因為我急乎尋求新的景色，這句話也就不說了。那裏我忽然如隨夢境，看見許多人同處一個殿裏；在入口處，有一個姦人。用慈母一般的口氣說：“我兒，為甚麽對我們這樣做呢？看哪！你父親和我傷心來尋你。”她的話一停止，剛纔我所見的也消失了。
　　　
　　立刻又出現另一婦人，淚流滿面，似經受了重大侮辱的模樣，她面嚮一個貴族說：“你是這城的主人，為着這個城的名字，諸神間曾經發生過爭執，而且這個城是一切學問的始作者，請你復仇，為那放肆的手臂竟敢公然擁抱我們的女兒，庇西特拉圖呀！”那個貴族，在我看似乎是很和善的，慢慢地答道：“假使愛我們的要受責罰，那末害我們的要接受怎樣的處罰呢？”
　　　
　　後來我又看見一夥百姓，都是怒火衝霄，用石子投嚮一個少年，大傢叫喊道：“殺呀！殺呀！”那少年呢，業已將死，快跌倒在地了，但他的眼望嚮天空，現出憐恤的面容，在受這樣兇狠的歐擊下，他請求上帝赦免他的虐殺者。
　　　
　　當我醒覺後，想起剛纔所見的一切，原來都是幻象，而並非虛事。我的嚮導見我像從睡眠中醒來說：“你怎樣了，像不由自主的人？你已經走過半裏多路，眼睛似乎被面幕遮住，一雙腿搖搖擺擺地像一個醉漢或夢遊人。”我回說：“我柔和的父親呀！如果你願意聽，我將把我在雙腿搖擺時所見的景象告訴你。”他說：“就算你戴上一百個面具，也瞞不過我輕微的思想。你所見的，是你不得不為和平的水這是從永久的愛泉裏流出來的專心緻志的緣故。我問：“你怎樣了”，並非指你眼睛看見的，是叫你在腳上用些力量。一個懶惰的人應當受些刺激，因為他並不急於去利用他醒後的寶貴光陰呀！”
　　　
　　我們嚮前行進，趁着夕陽，極目遠望；不久一陣黑煙，嚮我們滾滾襲來，頓時如入暗夜，沒有地方能為我們做避難所；那時眼睛失去了功用，而且也隔絶了清潔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