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CANTO VI
但丁
暴死的靈魂續。曼圖亞的索爾戴羅。但丁對於意大利與佛羅倫薩的感慨。
當骰子戲的終局,輸者傷懷不已,摩着骰子辨解自己失敗的道理;勝者昂然而去,受到衆人的包圍,隨在其前,或其後,也有跟在旁邊喃喃不休的;但勝者並不停下,衹是聽聽這個,再聽聽那個而已;最後,他伸手給這個一些,又給那個一些才能漸漸減少了衆人的尾隨,擺脫包圍。我所處的情況也是如此那時靈魂們重重地包圍我,我時而嚮左,時而嚮右,聽取他們的話,應允他們的請求,才能逐漸擺脫他們。
那時,我記得一個叫阿雷佐的人他是因吉恩·迪·塔科的鐵手而死的;還有一個他是追逐敵人淹死的,那裏,小斐得利哥張着手祈禱,還有那比薩人由他顯示出馬爾佐科。我看見伯爵奧爾索,他的靈魂與肉體分離是由於嫉妒和怨恨,而不是由於過犯,我願意提及勃洛斯,那不拉斯的貴婦,在地上要當心這裏,否則將加入惡人的隊伍。
當我擺脫了那些靈魂他們都請求我叫別人替他們祈禱,或許可以提獲得幸福,我開始說:“我的光明呀!在你寫的書裏,似乎你明白表白祈禱不足以更改天的命令;但是方纔那些靈魂請別人替他們祈禱,他們的希望是否落空呢?或是我誤解了你的文字呢?”他答道:“我所寫的很明白,這裏靈魂的希望不會落空。衹要你用明了的心思來考慮就知道了。上帝的判决不必更改,寄寓在這裏的衹須完成他們的義務。我寫那句話的地方,祈禱無補於事,因為祈禱的人和上帝已經脫離。但是,你無須停止在這個深奧的問題上面,自有人替你解决,她將是真理與你智慧合力的光芒;我所說的她當然就是貝雅特麗齊,你將會在此山之頂見到她;微笑着且充滿歡樂。”於是我說:“我的老師!我們快些走罷;我不像方纔那麽疲憊了;看罷!此山已逐漸放出他的影子來了。”他答道:”我們今天將盡力走;但路程並非你所預料的。在你達至山頂之前,你還要再見那太陽,現在他照着山的那邊,你的身體不會截斷他的光綫了。看!前面有一個靈魂,他孤零地站在那兒註視着我們;也許他可以指點我們最短的捷徑呢。”
我們走近他。倫巴第的靈魂呀!你的儀態多麽孤傲而高貴!你的眼光又多麽沉靜!他不發一言,盡我們接近,衹是望着,如同睡獅一般。維吉爾走近他,請他指點最易攀升的路徑。他並不回答這些,反而問起我們的鄉居姓氏。我老師的柔和開始說:“曼圖亞……”孤寂的靈魂,聽見了這三個字,忽然跳起來說:“呵!曼圖亞人,我是索爾戴羅,你的同鄉!”他們互相擁抱。
嗚呼!奴隸的意大利,痛苦的住所,暴風雨中失去舵手的小船,你不再是各省的女主人了,而是一個娼婦!這個高貴的靈魂,聽見了他的邑名,便興奮至極,在此歡迎他的鄉親;而今日生活在你那裏的一世人,他們正做着戰爭的犧牲品,真所謂“禍起蕭墻,同室戈操”了。可憐蟲!請你環海一周去看看,再看看你的腹部,你的境內是否還有一塊幹淨和平的土地?
查士丁尼修補了繮繩又有什麽用呢,假使並無人去騎騁?失去他的工作,你受的恥辱還可以小些。謹守虔誠的人呀!假如你真明白上帝的訓教,那末請凱撒坐在馬鞍上罷;你看,自從馬刺暫且不用,你的手放在馬絡頭上,看這走獸變得多麽忤逆!日耳曼的阿爾伯特呀!當你放棄了應該騎的馬的時候,這馬就變為如此野性而不可製馭了,上天要對你的血族降下正義的懲戒,這從來是聞所未聞的,你的子孫將為此震驚惶恐!因為這是你和你的父親,為着貪心的緣故滯留在那邊而招引來惡報,把帝國的花園荒廢了。粗心的人呀!請你來看一下蒙泰奇族和卡佩萊提族。牟納爾迪族和腓力佩斯齊伯族,前面的已被擊倒,後面的還畏縮着。來罷,殘忍的傢夥!來看看這些君子所經受的壓迫罷,想看看他們的創傷;你將發現聖菲奧拉多麽的平靜土地!來探望你的羅馬罷,她嗚咽着孤零像一個的棄婦,她日夜呼喚:“凱撒、為什麽你不回到我的身邊?”請看看你的人民是多麽的可憐愛!假使你不可憐我們,至少要顧惜你的名譽罷!假使允許我將說:“上帝呀!你在世間為我們釘上十字架,現在難道你正義的眼光已顧嚮他方嗎?或者,在你深遂的智慧之中,也許有什麽善意也許是我們不能窺破的罷?意大利所有的城鎮,到處都是暴君,所有參加爭鬥的惡人都成為一個瑪爾凱魯斯!”
我的佛羅倫薩呀!虧了你的人民有遠見,平息了這些糾紛,你可以滿意的罷!其它地方的人民把正義隱在心裏,慢慢纔會施展出來,和引弦而射的箭手一般謹慎,而這裏的人民將正義放在嘴唇上。別處人們逃避公共事務,而這裏的卻熱心過度,就算沒有人招喚,他也會答道:”我準備好了!”現在你愉快罷。你有理由說:你是富有的,你過着太平日子,你有智慧!而假使我的話則不然,有事實可以證明。雅典和斯巴達雖然創造了古代律法,開化了文明,但在生活的藝術方面,與你比較就不值一顧了。你的組織精妙,就象十月裏織成的錦綉,而十一月半就斷了!在你所記憶的歲月當中,你更迭了無數次的法律、錢幣、官吏、風俗、革新過無數次市政府的委員!假使你仍能記得,看得明白,你應該心知肚明:你是一個躺在床上的病人,除卻輾轉反側外,尚有何法減少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