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 :: 但丁 Dante Alighieri

　　第八圈續，第五溝：貪官污吏。一群黑魔鬼。
　　　
　　我們從這橋到另外一橋，其餘的談話也不記在我的喜劇裏面了；我們嚮前走，登上第五座橋。我們停留在那裏，觀看馬勒勃爾介的又一溝，和在那裏徒勞哭泣的一群人；我覺得這條溝是那麽黑暗。
　　　
　　好像在威尼斯修船廠所見到的一樣，在鼕天，那裏沸騰着瀝青，為修理破船之用，那些船已經不能航行了；於是，有的建造一條新船，有的修理已經經過許多次風浪的舊船；有的在船頭上找漏洞，有的在船艄上尋裂縫；有的做着槳，有的打着索；有的補帆，有的修造桅竿。這條溝裏也是沸騰着濃濃的瀝青，而且流淌到兩岸，可是這裏不用火力，卻是神的藝術。我看不見溝裏有什麽人，衹看一個又一個的氣泡，澎脹大了以後，忽然又癟下去。
　　　
　　當我定神嚮下看的時候，導遊對我說道：“小心！小心！”他把我從站着的地方拉過去。於是我急忙把頭悼轉往左去看，好像一個人忽然有所恐懼，不停地看見危險的事物，就急忙退卻躲避一樣；在我的後邊，果然跑來一個黑色魔鬼。他的形狀是那麽可怕呀！他的舉動那麽粗暴，兩翼張開多麽廣大，兩腳是那麽輕快呀！他高尖的兩肩上，扛着一個罪人的雙腿。罪人的臀部垂在他背上，他的手緊緊握住罪人的腳。他從橋上嚮下面叫喊：“喂！馬拉勃朗卡！這裏有一個聖齊塔的長老；把他沉到底部，我還要回到那城裏去尋找其他人呢。那裏每個人都是貪污枉法的，除去邦杜羅；那裏可以用金錢把一個‘非’換成一個‘是’呢。”說罷，他把那個罪人扔下溝去，幾圈旋轉便隱沒在岩石的後面而不見了，就是烈犬追賊也沒有這樣的快。
　　　
　　那個罪人沉到溝底以後，又漂浮起來，把頭露在瀝青外面；但是那些藏在橋洞下面的魔鬼一起喊道：“這裏沒有上帝給你賜福；這裏不能像在塞爾丘河一樣自由地遊泳；所以，除非你願意嘗嘗我們的鐵耙子，那末你就不要把頭面露出。”說罷，他們就用鐵耙子打了他幾百下，說：“你還是在下面跳舞吧；你要是想偷偷摸摸，也衹好遮掩人的耳目。”於是他們用鐵耙子把他壓到瀝青下面，和廚師用筷子把豬肉按到鍋底沒有什麽不同。
　　　
　　和善的老師對我說：“你暫時躲在岩石那邊，以免讓別人看見；別人無論如何欺辱我，你都不要害怕；因為我瞭解這些事情，以前我遇見過了。”於是他一人單獨過了橋，到了第六條堤岸，在這裏真需要有堅硬的犄角呢。好比一群瘋狂的狗，衝嚮祈求施捨的窮人一樣。橋洞下的那些魔鬼，手裏舉着鐵耙子，一擁而上，嚮他示威；但是他並不慌亂，喊道：“你們不得無理！在你們的叉子觸着我以前，請先派一個人來和我談話，以後任憑你們怎樣處理我。”他們一齊叫道：“馬拉科達去！”於是其中一個走上前來，其餘的都站立不動。走近的那個魔鬼說：“你有什麽話要說？”我的老師道：“馬拉科達，你以為我經歷種種阻礙，居然平安到了這裏。並不是神的意志和我的幸運麽？讓我過去吧，我是奉了天的命令，引導另一個人走這條路的。”於是那傲慢的魔鬼把他的鐵耙子放在腳旁，轉過身子對別的魔鬼說：“不要打他吧！”
　　　
　　於是我的導遊對我說：“躲在橋上岩石後面的可以出來了，現在到我這裏來吧，不要害怕！”我聽罷，立即跑上前去；但是那些魔鬼也跟我一齊衝進，因此我恐怕他們不會遵守方纔的諾言，象我以前看見過的那些步兵，他們遵照卡波羅納協定撒走，看見他們四周衆多的敵人而害怕了。我急忙把身子貼近我的導遊，我的眼睛專註地看着他們一付不懷好意的面孔。他們暫時把耙子放下；他們相互談話，其中一個說：“我打他的臀部好麽？”別的魔鬼一齊答道：“我們看着你打吧！”當時和我的導遊說話的那個魔鬼立即回過頭去，他喊道：“肅靜！請肅靜！斯卡密琉！”於是他對我們說：“你們不能從這裏一直走下去，因為第六座橋已經斷落沉到溝底去了。如果你們還要嚮前進行，那末就沿着這條堤岸走，稍遠些，你們可以發現另外一座橋。昨天，比現在再晚五小時，正是此橋斷落的一千二百六十六周年。現在我正要派遣我的人去巡邏，查看是否有犯人把頭露出來呼吸空氣；那末你們和他們一起走吧，他們不會有惡意的。”
　　　
　　於是他轉身命令他們道：“阿利奇諾和卡爾卡勃利納跑步過來，還有你，卡尼亞佐；馬爾馬利洽做這十人的領導。利比科科，德拉埕尼亞佐，長齒的奇利阿托，格拉菲亞卡內，法爾法賴羅和呆子比堪忒都跟着去。巡邏沸騰着的瀝青，並且把這兩位帶領到前面去，那裏可以平安地通過獸窟。”
　　　
　　我說：“嗄！我的老師，我所看見的是一群什麽人？假使你認識道路，我們寧可不要護送人；因為我和他們合不來！要是你和以往一樣能註意看，你可以看見他們在咬牙切齒，橫眉竪眼很神氣地嚮我們示威。”他回答道：“我請你不要害怕，他們在那裏咬牙切齒不是對你們而是嚮着那些被煮的惡人示威呢。”
　　　
　　我們轉身走嚮左邊，在堤岸上走着。但是在邁步之前，他們每個都嚮他們的領頭伸伸舌頭，也許這是一種信號；那領導拍拍他的屁股，代替了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