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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文】 暗淡的月光移過宮門和樹木,明眸媚眼衹看那宿鷺的巢窠。
孤燈斜影看她偏頭拔下玉釵,挑開燭芯的紅焰救出了飛蛾。
【注釋】 1、禁門:宮門。
2、紅焰:指燈芯。
【賞析】 詩意在寫宮女靜夜的孤寂無聊;先寫宮門森嚴,時光飛逝;次寫麗質不寵,豔羨宿鷺;再寫斜拔玉釵,豐姿裊娜;最後寫剔焰救蛾,使其重生。雖是無意,卻頗有情。有感於自身深鎖宮禁,恰如飛蛾撲焰,大有憐蛾自憐的情感。全詩造意深麯,耐人尋味。
唐代選入宮中宜春院的歌舞妓稱“內人”。她們一入深宮內院,就與外界隔絶,被剝奪了自由和人生幸福。這首詩題為《贈內人》,其實並不可能真嚮她們投贈詩篇,不過藉此題目來馳騁詩人的遐想和遙念而已。這是一首宮怨詩,但詩人匠心獨運,不落窠臼,既不正面描寫她們的凄涼寂寞的生活,也不直接道出她們的愁腸萬轉的怨情,衹從她們中間一個人在月下、燈畔的兩個頗為微妙的動作,折射出她的遭遇、處境和心情。
詩的首句“禁門宮樹月痕過”,乍看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寫景句子,而詩人在用字遣詞上卻是費了一番斟酌的。“禁門宮樹”,點明地點,但門而曰“禁門”,樹而曰“宮樹”,就烘托出了宮禁森嚴、重門深閉的環境氣氛。“月痕過”,點明時間,但月而曰“月痕”,就給人以暗淡朦朧之感,而接以一個“過”字,更有深意存乎其間,既暗示即將出場的月下之人在百無聊賴之中伫立凝望已久,又從光陰的流逝中暗示此人青春的虛度。
第二句“媚眼惟看宿鷺窠”,緊承上句所寫的禁門邊月過樹梢之景,引出了地面上仰首望景之人。“媚眼”兩字,說明望景之人是一位女性,而且是一位美貌的少女,《詩經·衛風·碩人》就曾以“美目盼兮”四個字傳神地點出了莊薑之美。但可憐這位美貌的少女,空有明媚的雙目,卻看不到禁門外的世界。此刻在月光掩映下,她正在看什麽呢?原來正在看宿鷺的窠巢,不僅是看,而且是“惟看”。這是因為,在如同牢獄的宮禁中,環境單調得實在沒有東西可看,她無可奈何地惟有把目光投嚮那高高在宮樹之上的鷺窠;也可能因為,周圍可看的景物雖多,而惟有樹梢的鷺窠富有生活氣息,所以吸引住了她的視綫。這裏,詩人沒有進一步揭示她在“惟看宿鷺窠”時的內心活動,這是留待讀者去想象的。不妨假設,此時月過宮樹,飛鳥早已投林,她在凝望鷺窠時會想:飛鳥還有歸宿,還有“家庭”,它們還可以飛出禁門,在廣大的天地中遊翔,而自己何時才能飛出牢籠,重回人間呢?一雙媚眼所註,是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對幸福的憧憬的。
詩的下半首又變換了一個場景,把鏡頭從戶外轉嚮戶內,從宮院的樹梢頭移到室內的燈光下,現出了一個斜拔玉釵、撥救飛蛾的近景。前一句“斜拔玉釵燈影畔”,是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畫出了詩中人的一個極其優美的女性動作,顯示了這位少女的風姿。後一句“剔開紅焰救飛蛾”,是說明“斜拔玉釵”的意嚮所在,顯示了這位少女的善良心願。這裏,詩人也沒有進一步揭示她的內心活動,而讀者自會這樣設想:如果說她看到飛鳥歸巢會感傷自己還不如飛鳥,那麽,當她看到飛蛾投火會感傷自己的命運好似飛蛾,而剔開紅焰,救出飛蛾,既是對飛蛾的一腔同情,也是出於自我哀憐。
這是一首造意深麯、耐人尋味的宮怨詩,在藝術構思和表現手法上有其與衆不同的特色。
(陳邦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