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人物列錶
白居易 Bai Juyi(唐代)劉禹錫 Liu Yuxi(唐代)張志和 Zhang Zhihe(唐代)
李白 Li Bai(唐代)溫庭筠 Wen Tingyun(唐代)王維 Wang Wei(唐代)
王昌齡 Wang Changling(唐代)李商隱 Li Shangyin(唐代)竇鞏 Dou Gong(唐代)
杜甫 Du Fu(唐代)韓愈 Han Yu(唐代)王勃 Wang Bo(唐代)
韋承慶 Wei Chengqing(唐代)盧綸 Lu Lun(唐代)皇甫鬆 Huangfu Song(唐代)
無名氏(唐) Wumingshi(唐代)虞世南 Yu Shina(唐代)王績 Wang Ji(唐代)
王梵志 Wang Fanzhi(唐代)寒山 Han Shan(唐代)盧照鄰 Lu ZhaoLin(唐代)
駱賓王 Luo Binwang(唐代)杜審言 Du Shenyan(唐代)蘇味道 Su Weidao(唐代)
楊炯 Yang Jiong(唐代)劉希夷 Liu Xiyi(唐代)宋之問 Song Zhiwen(唐代)
瀋佺期 Shen Quanqi(唐代)郭震 Guo Zhen(唐代)陳子昂 Chen Ziang(唐代)
賀知章 He Zhizhang(唐代)顧況 Gu Kuang(唐代)段成式 Duan Chengshi(唐代)
鄭符 Zheng Fu(唐代)李端 Li Duan(唐代)劉采春 Liu Caichun(唐代)
張若虛 Zhang Rexu(唐代)張九齡 Zhang Jiuling(唐代)韋莊 Wei Zhuang(唐代)
王之渙 Wang Zhihuan(唐代)孟浩然 Meng Haoran(唐代)李頎 Li Qi(唐代)
祖詠 Zu Yong(唐代)韋應物 Wei Yingwu(唐代)岑參 Cen Shen(唐代)
崔護 Cui Hu(唐代)韓翎 Han Hong(唐代)劉方平 Liu Fangping(唐代)
綦毋潛 Qiwu Qian(唐代)王翰 Wang Han(唐代)元結 Yuan Jie(唐代)
柳宗元 Liu Zongyuan(唐代)孟郊 Meng Jiao(唐代)高適 Gao Shi(唐代)
李賀 Li He(唐代)李隆基 Li LongJi(唐代)王灣 Wang Wan(唐代)
常建 Chang Jian(唐代)劉長卿 Liu Changqing(唐代)錢起 Qian Qi(唐代)
孔穎達
唐代  (574年648年)

易類 three T's type, terms, technique《周易正義》
詩經類 Book category《毛詩正義》
社交禮儀 Social poise and grace.《禮記正義》
春秋類 Spring classes《春秋左傳正義》

閱讀孔穎達在百家争鸣的作品!!!
  盛世鴻儒
  
  儒學經過漢晉南北朝的發展演變,傢法各異,流派衆多。在漢代有今文古文之爭,傢法師法之別。東漢末,鄭玄企圖統一今古,建立兼包並采的“鄭學”體係。三國兩晉,王肅創立“王學”,起而與鄭學為敵。南北朝時期,隨着政治的分離,而有南學與北學的紛爭。至於儒學內部群經異說,諸師異論,更不下數十百千。紛紛攘攘,至有互為水火之勢。五經越解越暗,聖學越講越糊塗,十分不利於儒學的經世致用和發揚光大。在中國歷史上,繼承漢學風格,完成解决儒學內部不同流派和不同風格之爭,鞏固儒學壁壘這一統一工程的巨匠,便是唐初大儒——孔穎達。是他編訂《五經正義》,排除經學內部的傢法師說等門戶之見,於衆學中擇優而定一尊,廣采以備博覽,從而結束了自西漢以來的各種紛爭;是他摒棄南學與北學的地域偏見,兼容百氏,融合南北,將西漢以來的經學成果盡行保存,使前師之說不致泯滅,後代學者有所鑽仰;也由於他的《五經正義》被唐王朝頒為經學的標準解釋,從而完成了中國經學史上從紛爭到統一的演變過程。孔穎這就是這樣一個對中國經學具有總結和統一之功的大經學家。
  
  孔穎達,字衝遠,冀州衡水(今屬河北)人。《舊唐書》《新唐書》俱有傳。北周武帝建德六年(574)生於一個世代書香的仕宦之傢。曾祖孔靈龜,官拜北魏國子博士;祖父名碩,為北魏南臺治書侍御史。他為官正直,頭戴飾懈豸(神羊)的法官帽子,威重嚴明,“權豪為之屏蹤”,“風俗以之肅清”。父孔安,北齊青州法曹參軍,執法公平,志在寬簡。這確實是一個有地位、有名聲的富貴之傢。但與南北朝的膏粱世胄不學無術異趣,孔穎達並無半點紈絝子弟的習氣,也不希冀憑藉父輩的門前步入官場。孔穎達的幼年時代正是南北朝對峙時期。他出生於北周時期,政教清明,局勢穩定。一些較開明和有遠見的士大夫,在魏晉以來門資恩蔭的驚夢之餘,開始重視教育。如當時自南朝進入北朝的名士名宦顔之推,即告誡子孫:“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技之易習而可貴者無過讀書也。”仕宦之族,縉紳之傢,相率督課子孫,教以儒業。於是,在這個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度裏,居然儒雅重文之風,不讓衣冠文物薈萃的江南王朝。孔穎達出身於有文化教養的家庭,又趕上這樣一個重教育興文化的時代,可謂兼得天時與地利。他聰明穎悟,自幼便耳濡目染以禮樂為特徵的儒傢文化。
  公元581年,孔穎達8歲,北周外戚、權臣楊堅取代北周,建立隋朝,是為文帝。隋文帝初年頗重儒術,“超抉奇雋,厚賞諸儒”,自京師達於四方,大興學校,廣置生徒。“齊魯趙魏,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裏,講誦之聲,道路不絶”,被史書稱為:“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孔穎達也在這個時候走上了正規學習的軌道。史稱他“八歲就學,日誦千餘言”,悟性特佳。還在少年時代,孔穎這便明悉了服虔所註《左傳》,鄭玄所註《尚書》《禮記》,所箋《毛詩》,王弼註《周易》;於儒經之外,還旁及諸子,兼善歷算之學;更長於屬文,彬彬焉儼然一少年老成之儒士矣! 少年時代,孔穎達曾師從當代大儒劉焯為學。劉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與孔穎達同郡。劉焯聰敏瀋深,學通五經及諸傢註解,並對《九章算術》《周髀算經》以及天文推步,測量山海之術,有精到的研究,著作有《五經述議》,見解獨到,多所創見。論者以為數百年以來,博學通儒,沒有比他更好的了。與當時另一位博學宏儒劉炫,同稱“二劉”。當時儒學南北分裂,經籍散亡,學者求師無門,一些精通漢師傢法的老師宿儒,如徐道明、熊安生之徒,早已謝世,於是,“二劉”便出類拔萃,秀出其間,遂為後生鑽仰之名師。“天下名儒後進,質疑受業,不遠千裏而至者,不可勝數”(《隋書· 儒林傳》)孔穎達就是這千裏負笈的佼佼者。但是,劉焯性情孤傲,懷抱不廣,不僅吝於財貨,責求束修,而且恃纔傲物,凌辱諸生。孔穎達初來,很受劉焯輕視,並不以禮相待。但一經穎達嚮他執經問難、發表意見,劉焯見其答難問對,出人意表,能發人之所未發,乃翻然改容,颳目相看。孔穎達在名師門下兢兢事學,虛心求教,在從前所學的諸經註解外,百丈竿頭更進一尺,《左傳》於服註外又通社預集解,《尚書》於鄭註外再通孔安國傳(即偽孔傳),為後來他胜任《五經正義》的編纂工作墊下了豐厚的學植。學成業就,劉焯欲留穎達同館共授,切磋學問,穎達謝絶了明師的好意,滿載而歸,下帷教授。其時他僅20餘歲。
  公元650年,隋煬帝楊廣即位,改元大業。隋文帝晚年“不悅儒術,專尚刑名” (同上),關閉天下學校,唯留中央國子學一所,生員72人,於是欣欣嚮榮的儒教事業,一朝又復歸萎縮。煬帝即位後,為了籠絡人心,粉飾太平,又兼生性喜愛文學經籍,於是再開學校,重興儒業,“徵闢儒生,遠近畢至”(《隋書·儒林傳》)。孔穎達應時而出,應舉明經,對策高第,授任河內郡學博士。大業年間,隋煬帝廣徵天下宿儒,集中於洛陽,由門下省主持,仿當年漢宣帝石渠議經、漢章帝白虎論禮之故事,下令在洛陽舉行大規模的儒學討論大會。孔穎達以明經高第參加了這一盛會。 為響應皇帝明詔,經明行修之士、方步矩領之徒,從四面八方雲集洛陽,以文會友,研經討古,為統一的隋朝政權添上教化大興的濃墨重彩。時承文帝廢學之後,老師宿儒,若陸德明、魯世達、劉焯、劉炫之徒,都應時而出,登壇執經,各窮懸河之辯;論難問對,共研先聖之理。孔穎達少年老成,英才秀發,斬關奪將,舌戰群儒。門下省納言(侍中)楊達評第高下,以穎達為最,奏之皇帝。煬帝以孔穎達為太學助教,陸德明為國子助教。其時穎達年方32歲,是應詔諸儒最年少的大師。被他擊敗的“先輩宿儒”都心懷羞恥,憤憤不平,暗中派遣刺客欲加害穎達,幸得禮部尚書、愛才思賢的楊玄感出面保護,將孔穎達藏於府中,纔使少年才子幸免於難。孔穎達憑着自己的淵博學識終於進入國傢中央的教育和學術機構,在更好的環境、更高的層次上進行經學研究工作。 二、十八學士登瀛州 五經正義傳典型 隋末天下大亂,孔穎達避難於虎牢(在今河南滎陽)。李淵建國,海內一統。李世民因創業徵戰之功,特授天策上將、領司徒、封秦王。他悅禮敦詩,愛纔若渴,開府治事,形同小朝廷。唐高祖武德四年(621),李世民在解鞍歇馬之後,愛尚儒教,屬意文學,特設文學館,招攬天下文士,為治國平天下儲備人才。文學館位於宮城之西,地靜景幽,無車馬之喧;典籍充棟,有蘭臺之盛。這年十月,孔穎達等18人同日被授為文學館學士,號稱“十八學士”。十八學士都是當時經學通明、文彩飛揚的優秀人物,杜如晦、房玄齡甚至是李世民的心腹謀臣。李世民給他們優以尊禮,予以厚祿,入閣諸君,皆享用五品珍膳。還令大畫傢間立本為諸名士寫真,大文豪褚亮題寫真贊,高懸於凌煙之閣,深藏於禁中秘府。十八學士三班值閣,李世民每當軍國事罷,進謁歸休,常引見學士,與他們討論墳籍,商略前載。儒雅之風,曠古稀有;親近之恩,百代罕及。因此時人稱之“登瀛州”。
  武德九年(626),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殺李建成、李元吉,立為太子,秦府官屬皆有封贈,十八學士也加官進爵,杜如晦為太子左庶子,房玄齡為右庶子,虞世南為中捨人,褚亮為捨人,姚思廉為洗馬,孔穎達則擢授國子博士,成為全國最高學府的高級教官。
  公元627年即位後的李世民改元貞觀,論功行賞,孔穎達以儒業受封麯阜縣男,轉任給事中。給事中乃門下省要職,掌封駁政令,議論得失,穎達隨侍皇帝左右,倍見親信。屢遷國子司業,祭酒,掌管一國教育。唐太宗對孔穎達寄以厚望,將儲君的教育委與他,任他為太子右庶子,與左庶子於志寧一道,共同掌教太子李承乾。孔穎達兢兢業業,剋盡職守,無奈太子承乾愛好聲色,漫遊無度,足智飾非,不聽勸教;又因大宗偏愛魏王李泰,釀成嫡庶相爭之禍。承乾被廢後,其他東宮屬官多被黜退,唯孔穎達、於志寧等由於平時對承乾犯顔直諫,盡心盡職,太宗於是對他們卻奬賞有加,信任如故。作為當年秦王親信的幾個文臣之一,孔穎達在後來的政治生活中,不像房杜諸人,功業卓著,位至公卿。他在太宗朝的主要貢獻不在於政治,而是在文化事業。他學識淵博,文采出衆,每遇朝廷議論禮歷、商榷經義,他常發高論,多被采納。他曾與魏徵、顔師古等修訂《隋書》,有“良史”之稱,被加位散騎常侍;又修訂五禮,進爵為子。
  貞觀十四年(640),孔穎達為國子祭酒,太宗親臨國學,舉行祭祀先聖孔子的釋奠大禮。會上,群儒執經宣義,孔穎達主講《孝經》,他聲若洪鐘,口如懸河,義理分明。太宗令群儒發難辯駁,孔穎達“金湯易固,樓雉難攻”;排難解紛,令衆儒師大為折服。太宗手詔褒之曰:“洪鐘待扣,扣無不應;幽𠔌發響,聲無不答。……思涌珠泉,情抽蕙蘭。關西孔子,更起乎方今;濟南伏生,重興於茲時!”稱贊他為“關西孔子”、西漢伏生,與先聖先師並輝齊明。孔穎達在經學上的最大成就是奉詔編纂《五經正義》,為經學的統一和漢學的總結做出卓越貢獻。如前所說,中國儒學從西漢開始便流派衆多,師說不一。當時《詩》分齊、魯、韓三傢,《書》分歐陽、大小夏侯,《禮》有《儀禮》、《禮記》,其中《禮記》分大小戴,《易》分施、孟、梁邱、京,《春秋》既分公、𠔌二傳,公羊又有顔、嚴之學。經學史上稱這些分歧為“師法”。後來經師又在師法的旗號下更生異說,於是又分出“傢法”,再由傢法中分出各種專傢之說。就像樹幹分枝,校又分枝,枝葉繁茂,漸失根本,經義難明。故有“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之嘆”。後來古文暢興,糾葛更生。《詩》有毛傳與齊魯韓爭雄,《易》有高費與施孟爭勝,《春秋》有左傳異軍突起,《禮》又出現《周禮》與分高低,《書》又得壁中古文十六篇。其間經本有無,捲國殘全。文字今古,師說歧異,種種分歧,更擾得經學講壇迷霧重重。企圖解决經學分歧的統一工作,孔穎達以前共有三次,一是西漢宣帝有石渠閣大會,二是東漢章帝有白虎觀之議,三是東漢末鄭玄不講傢法,遍註群經。石渠閣之會,重點討論今文經內部師說繁粹的問題,討論結果,不僅沒有統一師說分歧,反而增立博士,加劇了經學內部異說的産生;白虎觀之議,重點討論今古文分歧問題,結果著為《白虎通義》,用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加西漢讖緯迷信統一意識形態,對古文經說的優秀內容無所取正,這同樣達不到學術統一的目的。因此白虎觀會議後,古文經學不僅沒有歇息,反而從者更多,成就日豐。鄭玄兼通今古文,而以古文為依歸。他起而遍註群經,雜采今古文,今古文之異纔日漸消亡。但是鄭玄經註也未臻完善,學者多攻其所短,至西晉,王肅又重註群經,與之抗衡,並藉用王朝力量立為學官,遂有“鄭學”“王學”之爭。隨着南北對峙局面的形成和玄學的興起,於是又出現清談“玄學”與傳統“漢學”、博學”與“北學”的分歧。在學術風格上,南學主義理,重創新;北學主典實,重故訓。南朝治經《易》尊王弼註,《尚書》用東晉出現的偽孔傳,《左傳》則用杜預集解;北朝,《周易》《尚書》用鄭玄註,《左傳》用眼虔註。《毛詩》《禮》南北同尊鄭註。此其大致。當時南北王朝並未明確將經註定為一尊,學者誰主誰從,都是各行方便,從其所好。特別是在南北勢力交會之處,更是南學與北學混,義理與典實雜。這樣就給後生學習,經義取正,帶來睏難。這種情況在政權分離之時,倒還可以容忍,但天下統一之後,特別是自隋王朝設立郡國之學以養士,開設明經、進士科取纔以後,沒有一個統一的經解作教材和課試標準,勢必給教育和選舉工作帶來很多麻煩。史載隋文帝下令考試國子學生,準備擇優錄用,可是“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訓紛給無所取正”(《隋書·儒林傳》),衆博士無法評出考卷。有鑒於此,唐太宗下令孔穎達主持編纂五經註疏定本。同與編修之事者尚有多人,以孔穎達為其首領。在註疏編纂過程中,義例的製定,是非的考論,皆由穎達我奪。首先,孔穎達在衆多的經書章句中,選擇一傢優秀的註釋作為標準註本,然後對經文註文詳加疏通闡釋。《周易》經註,西漢的梁丘、施、高氏之學,都已亡於西晉,京氏、孟氏流於讖緯災祥,學者不傳。南北朝唯傳鄭玄、王弼易註。鄭氏講爻辰象數,王氏詳玄學義理,相比之下,王註義例明備,“獨冠古今”,故孔穎達《易》用王註。《書經》,歐陽、大小夏侯也都亡於永嘉之亂,南北朝多尊鄭註。東晉梅賾進獻《漢書·孔安國傳》,號稱古文,篇章也比鄭註為多,時人不知其偽,大行於南朝,隋代“二劉” 也研習孔傳,孔穎達初本習鄭氏《尚書》,後從劉焯傳孔義,認為“其辭富而備,其義弘而雅”(《尚書正義序》),遂定偽孔傳為圭桌。《詩經》,齊詩亡於曹魏,魯詩亡於西晉,韓詩雖存而無傳人,唯毛詩鄭箋,獨行於世,孔穎達正義,《詩》用毛傳鄭箋。《禮》,本有《儀禮》《周禮》《禮記》三經之別,但是《儀禮》《周禮》為制度儀文,缺乏義理,亦少文采,《禮記》則事文義理兼具,因此三禮之中獨取《禮記》,註用鄭玄。《春秋》,亦有公羊、𠔌梁、左氏三傳,其中公𠔌空言說經,不及左氏事富文美,因此以《左傳》附經。孔穎達歷考漢晉訓貼,大多雜取公𠔌,為例不純,唯西晉杜預集解,“專取丘明之傳以釋孔氏之經”,尊經重本,“子應乎母,以膠投漆”(《春秋左傳正義序》)。更重要的是杜氏為《左傳》總結有“五十凡例”,補充了左氏在三傳中義理貧乏之不足,與僅重文字訓詁的各傢傳註不可同日而語。見解最高,體例最善,故於衆解,獨取杜氏。 《唐會要》(捲77)說:“貞觀十二年國子祭酒孔穎達撰工經義疏170捲,名曰《義贊》,有詔改為《五經正義》”。考本傳,孔穎達貞觀六年除國子司業,七年與魏徵等同修《隋書》,十一年修正禮,十二年官進國子祭酒。可見《五經正義》的編修是在十二年孔穎達做國子祭酒任內。從受詔到成書,前後不過一年,文成數十萬字,為捲170,真是神速!神速!究其原因,蓋有二焉:一是得博學諸儒的通力合作。參加修《周易正義》的有顔師古、司馬纔章、王恭、馬嘉運、趙乾葉、王琰、於志寧等;修《尚書正義》的有王德昭、李子云;修《毛詩正義》的有王德昭、齊威等;修《禮記正義》的有朱子、李善信、賈公彥、柳士宣、範義囗、張權等;修《春秋正義》的有𠔌那律、楊士勳、朱長纔等。參修諸人都是當時儒學的第一流人材,博極群書,精通五經。顔師古,是顔之推之後,“少傳傢學,博覽群書,尤精訓詁”,曾奉太宗詔考訂五經文字異同,撰《五經定本》,做了經書的文字統一工作;又撰《漢書》註,大重於時,至今仍是研究《漢書》最優秀的古註。司馬纔章傳傢學,通五經,為國子助教;王恭精三禮,並私撰《義證》,“甚為精博”;馬嘉運兼通儒釋二教,“尤善論難”,高宗朝為國子博士,侍講殿中;𠔌那律淹貫群書,被褚遂良稱為“九經庫”;朱子少習《左傳》,善屬文,為中書捨人;楊士勳、賈公彥都是《春秋》《禮》學專傢,楊後來撰有《春秋𠔌梁傳疏》、賈撰《周禮》《儀禮》二疏,與《五經正義》一並傳為千古儀則,為今傳《十三經註疏》之一。其餘諸君也都以學問官至國子、太學、四門學的博士或助教。(兩《唐書》儒林傳及本傳)孔穎達領導的《五經正義》編纂班子,真是英才薈萃,通儒群集,難怪乎成書迅速。原因之二,是有前人成果可供藉鑒。南北朝時期,儒生依照佛教講疏的形式,對五經作有多種義疏,孔穎達對各傢義疏進行比較,選擇優秀底本,再融會衆說、剪裁諸傢,折衷以己意。善於利用前人勞動成果,有前人努力為基點,自然見效快,成功偉。這就是《五經正義》成書快的又一個秘密。當時,《周易》,江南有義疏十余家,但都“辭尚虛玄,義多浮誕”(《周易正義序》),於是孔穎達取其合乎孔子思想,與王弼註並行不悖的說法,著為正義。《尚書》有蔡大寶、巢猗、費囗、顧彪、劉炫、劉焯《正義》,前面數人多互相因循,義理淺略,唯穎達老師“二劉” “最為詳雅”。遂依“二劉”書疏為本,而刪其狂傲和虛華。《詩經》義疏有全緩、何胤、舒援、劉軌思、劉醜、劉焯、劉炫諸傢,也是“二劉”詩疏“特為殊絶 ”,於是“據以為本”(《毛詩正義序》),而匡其輕狂,補其疏略。《禮記》有賀循、賀囗、庾蔚、崔靈思、瀋重宜、皇侃、徐遵明、李業興、李寶鼎、侯聰、熊安生等疏,皇、熊二傢最流行,其中皇氏最優秀,孔穎達乃“據皇氏為本,其有不備,以熊氏補正”(《禮記正義序》)。《春秋左傳》義疏有瀋文阿、蘇寬、劉炫等傢,孔穎達認為:“劉炫於數君之內,實為翹楚”(《左傳正義序》),故依據劉疏,補以瀋氏,若兩傢俱失,則申以己見。雖有前儒義疏可為依據,但孔穎達等人利用這些材料,態度極為嚴謹,除對諸傢註疏詳加審定,汰劣取優外,對被選為底本的義疏,孔穎達也認真甄別,嚴格筆削,即使是前輩權威和自己的老師,也决不盲從。劉焯、劉炫,為孔穎達素所敬仰,他稱贊他們“並聰穎特達,文而又儒,擢秀幹於一時,騁絶轡於千裏,固諸儒之所揖讓,日下無雙。於其所作疏內,特為殊絶”。(《毛詩正文序》)但是他又常常指出二人恃纔傲物、好非毀先賢,穿鑿附會、自立新說的毛病。如劉焯的《尚書》義疏常常故弄玄虛,求險探深,孔穎達批評他們有“非險而更為險,無義而更生義” (《尚書正義序》),就像在平緩的河流中平掀怒浪,在靜止的樹梢上更震狂飄,實在是無益的遊戲,反教學者更生疑竇。劉炫的《尚書》義疏依焯疏刪繁就簡,但義理過簡,文辭太華,文勝於質,也不足以作為後生典範。劉炫的《春秋左傳》義疏,孔穎達在稱贊之餘,也不忽略其一意在矜伐,性好非毀”(《春秋左傳正義序》)的敝病,以謂劉疏聰惠辯博無人可比,但是發明義理,造詣不高。對於其他各傢取作底本的義疏,孔穎達也都每每指陳疵暇,各論得失。刪修筆削,“必取文證詳悉,義理精審,剪其繁蕪,撮其機要”。因此避免了官修圖書,雜而不純的毛病,保證了《五經正義》的質量。《五經正義》的編撰方法是,首先列出經文、註文,接着串講經文大意,然後疏通註文,說明註文之所以然。如《詩經·周南·關雎》“窈窕叔女,君子好逑” 一句,毛傳說:“窈窕,幽閑也。淑,善;逑,匹也。言後妃有關雎之德,是幽閉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鄭箋說:“怨耦曰仇,言後妃之德和諧,則幽閉處深宮貞專之善女,能為君子和好衆妾之怨者。言皆化後妃之德,不嫉妒,謂三夫人以下。”正義首先串講經文說:“性行和諧者是後妃也。後妃雖悅樂君子,猶能不淫其色,退在深宮之中,不褻瀆而相慢也。後妃既有是德,又不妒嫉,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故窈窕然處幽閉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也。以後妃不妒忌,可共事夫,故育宜也。”再疏通毛傳說。“窈窕者,謂淑女所居之宮形窈窕然,故箋言幽閉深宮是也,(毛)傳知然者,以其淑女已為善稱,則窈窕宜為居處,故云幽閉,言其幽然而閑靜也。揚雄雲‘善心為窕,言容為窈’者,非也。逑,匹,《爾雅·釋詁》文,孫炎雲:‘相求之匹’,《詩》本作逑,《爾雅》多作仇,字異音義同也。又回後妃有關雎之德,是幽閑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者,美後妃有思賢之心,故說賢女宜求之狀。……”以下接着又疏證鄭箋。正義有說有證,層次清楚,釋義分明,繁而有要,齊全周詳,就像老師宿儒的講義一樣。因此,於志寧稱之為“萬古之儀型,一代之標的”。正義為了說明註文,往往旁徵博引古籍和前賢解說,體大思精,資料至為豐富。如上引為釋毛氏傳文,正義引用了《爾雅· 釋詁》和揚雄、孫炎之說。在疏證毛傳關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解釋時,甚至引達《爾雅》釋估、釋鳥、釋水、《五經定本》、俗本《毛詩》等文獻資料,兼及郭璞、陸機、揚雄、許慎、李巡等人之說,還參證《詩經》江有渚、蒹葭、𠔌風、采蘩等篇中毛傳鄭箋的解釋,反復周緻,論證詳明。人們既可以利用它來研習五經,尋求定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五經正義》是教科書,是法典;在古書佚散非常嚴重的情況下,人們也可以通過它保存的漢晉經說來窺探漢學風貌,研究兩漢以及魏晉經學的歷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五經正義》又是舊說府庫、資料寶藏。由此看來,《五經正義》既作為標準範本有功於來學,也作為舊說淵藪有功於前賢。貞觀十二年書成奏上,唐太宗目睹盛事,大為高興,下詔褒奬說:“卿等博綜古今,義理該洽。考前儒之異說,符聖人之幽旨,實為不朽!”賜孔穎達絹帛三百匹。完成了《五經正義》後,孔穎達已是十分疲倦了,上表請求退休。恰在這時,曾參與《周易正義》修撰的馬嘉運摘取《五經正義》中的疏漏之處,大做文章, “每椅摭之”(《唐會要》),“緻相譏低”(《唐書》本傳)。十六年,唐太宗仍令孔穎達組織人馬重加審訂。正義因書出衆手,工程浩大,成書倉促,自然難免偶爾失誤,如在《尚書·舜典》“樸作教刑”下稱鞭刑“大隋造律方始廢之”,《呂刑》“宮闢疑赦”下稱“大隋開皇之初始除男子宮刑”等,以唐臣而稱“大隋 ”,實在是有違君臣體統。似此之類,皆因依據“二劉”疏本,而與修諸儒又失於刪正的緣故。審定工作異常緩慢,直到貞觀二十二年(648)也未能完成,75歲的孔穎達帶着遺憾,離開了人間,審定正義的工作一直到唐高宗永徽四年(653)纔告結束,前後經歷12年。高宗詔令頒《五經正義》於天下,“每年明經,依此考試”(《唐會要》捲77)。孔穎達死後,唐太宗許他陪葬昭陵,於志寧題寫墓碑,“九泉雖囗,千載名揚”。作為一個純粹的儒者,得此禮遇,孔穎達在天有知,亦可無憾於泉下了。三、縱論正經 精義霞開《十八學士圖贊》稱贊孔穎達說:“道光列第,風傳闕裏。精義霞開,扌炎(舒展)辭飆起。”說他儒學修養很高,有當年孔子之風。講經時精義燦然,猶彩霞滿天;發表演說,口若懸河,如江飆陡起。驗之穎達事跡,實非虛美之辭。孔穎達所修《五經正義》,不僅僅是前賢經說的材料堆積,其間貫穿了他精到的經學思想,這集中反映在正義前言和捲首題辭中。孔穎達深於《易》理,前人已有公論。宋人張唐英說:“孔穎達嘗撰《周易正義》,又與馬嘉運、趙乾協《葉》、蘇德詳等參詳,以行於世。觀其發明三聖之旨,通貫萬化之藴,其深於易乎!”(《全宋文》35册597頁)其《周易正義》捲首題辭通過論《易》,闡發了係統的宇宙變化思想。首先,他揭示《易經》主旨在明變化之道,說:“易者變化之總名,改換之殊稱。”(《周易正義捲首》,下同)變化運動存在於天地開闢之際,世間一切事物的存在形式即是運動:“自天地開闢,陰陽運行,寒暑送來,日有更出。”每一事物,無時無刻不處於運動變化之中。世界乃“新新不停,生生相續”,不斷更新的世界。其更新不已的力量源泉在於運動,在於“變化之力,換代之功”。“易”之稱即是對運動現象的概括,《易》建立的基礎也就是運動變化。其次,孔穎達認為運動變化的根本在於陰陽二氣之消長。聖人作卦,畫“一”爻以象陽,畫“一”爻以象陰;畫八經卦為三爻,象天地人,亦即“三纔”,以示運動法則貫穿天地人之中,曰:“變化運行在陰陽二氣,故聖人初畫八卦,設剛柔兩畫象二氣也;布以三位象三纔也;謂之為易,取變化之義。” 其三,孔穎達指出《易》經的特徵是抽象性和象徵性:“易者象也;爻者效也。” 象即像,即仿照;交即效,即效法。作《易》之聖人,“仰觀俯察,象天地而育群品;雲行而施,效四時以生萬物。”簡言之即效法天地及自然規律以生育衆生,長養萬物。其四,主“易兼三義”說。易的基本意義是運動變化。但這衹是易義的一個方面。孔穎達從《易緯乾鑿度》說,曰:“易一名而含三義,所謂易(簡)也,交易也,不易也。”簡易是說:天地無言,日月星辰布滿天空,光明燦爛,並不繁冗,但在此“不煩不擾,淡泊不失”的背後,藴藏着無限神機。此即自然規律的客觀性和必然性。變易,指陰陽二氣運行,陰陽作為無所不在而又對立統一的兩種力量,實際是事物的矛盾性。天地變化,五行迭代,四時更替,乃至人世之進退榮辱,成敗利鈍,無一不是這一矛盾規律的具體表現。不易,指尊卑之位。天上地下,君南臣北,父坐子伏等等皆是。其實,這些對等的地位關係終究是有變化的,不變是暫時的,所謂不易實際是運動過程中一定時期內的相對穩定性。“易兼三義”實際包含了矛盾運動的規律性(易簡)和運動形式(絶對的運動和相對的靜止),這是合乎辯證運動觀的。其五,易包有無。針對儒傢崇有、老莊貴無的分歧,孔穎達采納王弼的方法,援道入儒,提出“易兼有無”的命題。他說易之三義都是就“ 有” 來說的,易簡、交易、不易,都是有形事物的運動形式。“然有生於無”,易理中兼有“無”。因此《乾鑿度》說:“有形生於無形,則乾坤安從而生?故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是看不見的氣;太初是氣體的開始;太始是形體的開始;太素是品質的開始。氣、形、質未分之時即“渾沌”,渾沌的特徵是“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這就是玄妙無比不可捉摸的“太易”,這就是道傢之“無”。可見易理中藴含有“無”的意義。為何《易經》不講“無”,專就有形而言呢?孔穎達認為那是因為聖人作《易》意在垂教,垂教當以具體為法,不然人們就無所適從。這就是《係辭》所謂:“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道即無,器即有。其六,易道廣大,理備三纔。孔穎達為了神化《易經》,認為易道廣大,無所不包。《易》乃聖人法天則地而作,故有天地之理;作《易》是為了垂教,故有人倫之理和王道之理:“《易》者所以繼天地,理人倫,而明王道。” 不僅有修齊治平(諸如“正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的大經大法,以存綱紀;而且還有“度時製宜,作為網罟,以佃以漁”等具體利民措施,“以贍民用”。衹要遵循易理,就能使陰陽有序,百物和順,社會安定,群生和洽,國祚就能傳之無窮。其七,易歷三古,人更三聖。在《周易》作者這個聚訟頗多的問題上,孔穎達綜合諸傢,作了總結性結論。他采用《漢書》“人更三聖,世歷三古”的說法,認為 “伏羲製卦,文王係辭,孔子作十翼。”《係辭》說:“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聖人”即伏羲。伏羲得河圖,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畫為八卦,“萬物之象皆在其中”,故《係辭》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八卦雖具萬物之象,但未盡萬物變通之理,故聖人再“因而重之”,將八卦重為六十四卦,於是變化之理仙然明備。《係辭》說:“因而重之,爻(變)在其中矣。”《係辭》又說: “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誰有憂患呢?《史記》說了: “文王因而演易”,這就是“作易者有憂患”者也。具體說即是文工作卦辭。有人說交辭也是文王所作,但是歷考其中許多文王身後之事,孔穎達認為交辭為周公所作。《左傳》載,韓宣子觀書太史,“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觀《易》象而知周公之德,是必《周易》與周公有關,故定爻辭為周公所作。至於“十翼”,則為孔子所作。作《易》者,實有四位,而稱“三聖”者,因周公為文王之子,兼於父子,故曰三聖。孔穎達一言論定,遂成千古公論。其論《尚書》也頗為典實。首先,認為《書》是先王史料,並不神秘:“《書》者,人君辭誥之典,右史記言之策。”全是些往古帝王的誥命和史官的記錄,無非歷史文獻資料。認為尚書就是以先王言行來垂教後世。他說,《尚書》之中,內容多樣,涉及面廣,有的是帝王設為教令來統馭群下;有的是臣下敷陳禮樂以規諫君王。有時又宣明威令以嚴肅政紀,有時則布列和順來調和風雨……其間不乏垂範作用。運用得當就百事大吉,倘若失之毫釐就會差之千裏。真象樞機關鍵,不可等閑視之。他還論述了《書》的文體,認為書有典、謨、訓、誥、誓五體,皆各有源起:典漠起於堯舜,誓誥始自湯武:“勳華揖讓而典漠起,湯武革命而誓誥興。”嘉言懿行,其來遠矣!至於《書》的編者,孔穎達承襲司馬遷之說,定為孔子。他說孔子生於衰周,有崇高的德行卻無適當的地位,道之不行,遂講求聖人之道以教化人心,取檔案資料,刪繁就簡,去粗取精,編為《書經》。時限上“上斷堯舜,下終秦魯,時歷五代,書總百篇”;內容上,都是先王“前言往行足以垂法將來” 者。但是,在《尚書》問題上,孔穎達卻犯了采用偽孔傳的錯誤,歷來頗受非議。《尚書》的流傳,最多糾葛。相傳孔子刪書百篇,秦焚書,《尚書》散佚。漢興,濟南伏生憑記憶傳授,僅得29篇。當時以漢隸寫錄,史稱《今文尚書》。西漢流行歐陽、大小夏侯之學,都是今文。景武之時,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孔氏壁藏古經,其中有《尚書》,用戰國古文寫成。孔安國以今文校讀,多出16篇,是為《古文尚書》。當時衹藏於禁中,民間並無傳授,孔安國是否給它作傳也很難說。由於知之者稀,漢成帝時,張霸竟偽造《古文尚書》102篇,號稱“百兩篇”。王莽興古文,立有《古文尚書》博士。東漢頗有傳人,但都衹傳其中與今文相同的 29篇。馬融、鄭玄所作《書註》,也限於此。其餘16篇稱《逸書》,因無傳授,漸漸失傳。直到東晉,梅賾獻出號稱孔安國作傳的《古文尚書》,共59篇。經後人考定,其經文有33篇係分析今文29篇而成;另外25篇係摭拾舊文,雜糅而成。又搜羅古訓,配以傳註,托為孔安國所作。衹要考察一下《尚書》流傳情況,其作偽之跡就不難發現。特別是傳文有很多作偽的蛛絲馬跡,出現很多孔安國身後的地名,有些註解甚至與孔註《論語》相左,如此之類,衹要稍加考訂便可立知其偽。可是孔穎達根本沒懷疑過它,反而稱贊“其辭富而備,其義弘而雅,復而不厭,久而愈亮(《尚書正義序》),有跨鄭愈馬,獨步天下之優勢!將自己素所研習的鄭玄註《尚書》束之高閣,盡弃前學而學焉。捨真從贋,實在難辭“朱紫不別”之責!但是,這不是孔穎達一人的過錯,當時整個時代風氣即是如此。西晉末年以來,神州板蕩,文雅無存。永嘉之亂,書缺簡脫,先師舊說,更是蕩然無存。今文三傢《書》亡,學者唯傳鄭註《尚書》,馬融、王肅之學,存而不傳。梅賾趁典籍極衰之時,獻《古文尚書》,其篇章多於現行各《書》,註解又托於安國,於時最古;加之釋義亦是精心撰就,不乏精義,且多與馬、王之說相合。比於鄭氏書註,真是別開生面,十分喜人。而當時南朝諸儒,多尚玄談而少實學,無異騙子遇上愚人,自然贋品得售,其貨大行了。北朝土人素慕江南衣冠文物,南人所舉,北人斯趨,即使博學如“二劉”、深湛若陸德明的人,也莫不歙然趨風,毫不懷疑。“二劉”是北朝最早研習偽《古文尚書》的人,是受南學影響;陸德明自隋入隋,所撰《經典釋文》,《書經》即以偽古文為本,本為南學。孔穎達先學鄭氏《尚書》,後從劉悼治孔氏古文,就是受這種時代風尚的毒害。在整個社會都崇信偽古文的情況下,孔穎達受其影響就十分自然了。不僅孔穎達相信偽古文,他的《五經正義》編撰班子也相信;不僅《正義》班子相信,自孔穎達至北宋,也無人敢懷疑偽孔傳。直到南宋朱熹,纔因古文諸篇文字反比今文文從字順而懷疑它。至明人梅囗、清人閻若璩詳加考定,偽古文作偽之跡纔最終大白於天下。因此,孔穎達用偽古文不僅僅是他一人的固陋,而是整個時代風氣使然,不可厚非。但是他采用偽古文作為官頒經典,今天偽孔《尚書》仍以十三經之一的形式保存於《十三經註疏》之中,使贋品披上合法的外衣欺愚衆人,起了很壞的作用。其論《詩經》,曰:“詩者,論功頌德之歌,止僻防邪之訓。”(《毛詩正義序》,下同)不外乎歌功頌德、勸人從善之行吟。這些長吟短唱,作之者雖然是自我感情流露,但卻有益於生靈教化。對於統治者來說,《詩》還可以觀為政之得失: “若政遇醇和,則歡娛被於朝野;時當慘黷,亦怨刺形於詠歌。作之者所以暢懷舒憤,聞之者足以塞違從正。”詩歌是作者情感的流露,是社會的風標,是政治的雨晴表,觀乎詩即知其喜怒哀樂,治亂興衰。所以詩歌不僅僅是一種藝術,一種小技,詩歌一樣可以用於教化,眼務於政治,故聖人於六藝之中,要設詩教。關於詩歌的起源,孔穎達提出性情說。古語有“詩言志”,孔穎達認為詩歌起源於性情,情有所動,聲發乎外,其韻律合乎一定的節奏韻律,這就是詩。由於詩是有感於天地萬物之情而生,詩出之自然,一經産生,詩就有強烈的反作用,故能“感天地、動鬼神”,更能諷勵人倫,敦厚風俗。他認為詩理産生很古,因為性情古已有之,甚至遠至人類之前。如燕雀啁噍,有煩碎憂苦之情;鸞鳳展翅,有翩翩起舞之容。可見《詩》理是在開天闢地之初,動植分化之始就已具備了的。不過有形的詩歌卻有其誕生的歷史過程。他於是又提出世運産生詩歌之說。認為上古帝王政務質實,一切從簡,無須諷諭;中古政務繁劇,有失有成,於是有漚歌的迫切需要。唐虞之時,有詩的萌芽,而黃帝之世,卻不見詩跡。其後時運每降,凡經三代,故詩逾三千。詩之根本在性情,而詩之産生則在時政。今本《詩經》就是孔子從三千古詩之中, “釐正遺文,得其精華”,選編而成的。關於禮,他說:“禮者,經天緯地,本之則大一之初,原始要終,體之乃人情之欲。”(《禮記正義序》,下同)認為禮的終極根源是宇宙精神(太一),其直接依據則是人的情欲,具有宇宙法則的必然性和人情需要的必要性,既神聖又重要。他說:人有喜怒哀樂之志,動靜好惡之心,修養好的可以剋服欲望的衝動有所不為,而修養差的就會受貪欲的驅使而無所不為了。因此“古先聖人鑒其若此,欲保之以正直,納之德義……故乃上法國象(天),下參方載(地),導之以德,齊之以禮 ”。可見禮的設置完全是善意的,意欲剋服人性粗野的一面,發揚其良善的一面,是維持社會安定、人群和諧的設施。禮之於人,猶堤防之於洪水,繮繩之於烈馬,是一種防範和馴化措施。孔穎達還進一步從自然界的秩序性和動物的嗜欲現象中,找到了禮義精神的客觀依據,論證禮的産生淵源悠遠。他說:“物生則自然而有尊卑,若羊羔跪乳,鴻雁飛有行列,豈由教之者哉!”尊卑秩序是生物的本性,而事物生來就有秩序,“三纔既判,尊卑自然而有”。可見,禮有其客觀必然性。那麽儒傢所研習的禮又産生於何時呢?他說禮的産生有一個發展過程:“播黍則大享(禮)之濫觴,土鼓(樂)乃雲門(舞)之拳石(基礎),冠冕飾於軒(黃帝)初,玉帛朝於虞(舜)始;夏商革命,損益可知;文武重光,典章斯備。淚乎旦姬(周公),負囗臨朝,述麯禮以節威儀,製周禮而經邦國。”據《禮記》所載,燔黍、土鼓都是神農時代的禮樂。神農與黃帝、堯舜都是上古軍事民主製時期首領,屬於氏族社會。孔穎達把中國傳統禮樂遠溯於原始社會,這是合乎民俗學研究結果的。他考察了五禮産生過程,說尊卑之禮起於遂皇,嫁娶嘉禮始於伏羲,祭禮吉禮起於神農,至黃帝,吉兇軍賓嘉五禮備,然而形成制度,定為典則,則在周公輔成之時矣。雖然一鱗半爪未免牽強,但說禮製産生是逐漸完備的,則見識過人。在談禮的功能時,孔穎達綜合舊說,從聲訓的角度訓釋說:“禮,體也,履也,理也。”體是體用之體,即根本法則,統之於心;履即實踐,即體用之用,指禮節儀文指導實踐;理即治,指禮具有使天下走嚮大治的功能。具體地講,《周禮》屬於體,是經邦治國之大經大法;《儀禮》屬於履,是日常生活的行為準則。也就是文獻所謂“經禮三百(周禮),麯禮三千(儀禮)”。經之與麯,體之與履,一大一小,一簡一繁,各有專主,相輔為用。至於三禮的作者,孔穎達明確認為:“周公所製之禮則《周官》(周禮)、《儀和》也。”孔子的功勞,則是在禮壞樂崩的春秋時期“ 訂禮正樂”。《禮記》則是孔子弟子“七十二之徒共撰所聞”,其中“或錄舊禮之義,或錄變禮所由,或兼記體履,或雜序得失”,《禮記》是禮樂原理的理論闡述,無怪乎孔穎達要取它來代表“禮經”了。 孔穎達論《春秋》說:“《春秋》者,紀人君動作之務,是古史職之書。” (《春秋正義序》,下同)《春秋》就其本源上講,不外乎史官記事的史書。然而記事之中有書法存焉,那就是褒善貶惡,而褒貶的標準則是禮義,故《春秋》即是禮樂原理的具體運用。通過敘事來寓褒貶,通過褒貶來宣傳禮法,這就是《春秋》的主題思想。孔穎達說:春秋之時,“下陵上替,內叛外侵,九域騷然,三綱遂絶 ”,階級矛盾,民族矛盾,社會治安,倫理道德,無一不尖銳對立,十分混亂。孔子生逢亂世,心懷大聖,“想垂之以法則無位,正之以武則無兵,賞之以利則無財,說之以道則不用”,讀書人一無所有,衹有將滿腔熱情與憤懣訴諸筆端,著書立說以存其正論。因魯史所記多有得失善惡之行,故依據經法來一一加以繩正,予以褒貶。他的褒貶十分貼切準確,令人信眼,“一字所嘉,有同華袞之贈,一言所黜,無異蕭斧之誅!”真是威力無比,一枝禿筆勝過十萬雄兵!自從孔子死後,對六經的論述雖然時見載籍,但都沒有孔穎達評說得這樣全面具體、影響深遠。鄭玄、王肅遍註群經,容或有較係統的論述(如鄭氏《六藝論》),但現在大都失傳,不像孔氏諸說保存完整。自從唐代將《五經正義》頒行天下後,迄至北宋數百年間,孔穎達那平實詳正的經論便成為後學諸儒奉行的正統理論,即使後代已重訂《五經大全》,《五經正義》的觀點也常常作為傳統的說法來加以引證。它跨宋逾明,直到清朝,仍然作為《十三經註疏》中的主體內容刊刻不絶。如果要考察中國古籍的版本之最,《五經正義》毫無疑問將雄居榜首。其發行之廣,影響之深,已遠遠超出了唐統治者統一經說以利科舉考試的初衷,進而對整個中國經學的統一和規範工作作出了特殊貢獻。當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書也無盡善盡美之作。儘管《五經正義》已經經過通人指責、復審考校,但仍然難免小疵。前人常指責正義的失誤有三:“曰彼此互異,曰麯徇註文,曰雜引讖緯。”(皮錫瑞《經學歷史》)麯徇註文,指正義完全以註文之是非為是非,凡註文所言,必盡量反復為之疏通證明,有時甚至對錯誤的註解也不加駁證,反而麯為之說。這當然不合乎科學精神,但是疏傢之義,本不破註,更不駁註,因此皇侃為《禮記》鄭玄註作疏,時規鄭失,孔穎達反而譏他“狐死不首其丘,葉落不歸其本”(《禮記正義序》),失去疏傢本旨;劉炫作《春秋左氏傳》疏,用杜註卻匡杜失,孔穎達也斥責他“蠹生於木還食其木,非其理也。”(《春秋正義序》)於是將他駁杜之處一一刊去。可見麯徇註文正合疏傢規矩。至於雜引讖文,也要區別對待,讖文固多為偽托,義理浮淺,當然不足為據;但是讖文也有很多兩漢經師講經遺說,說是孔子之遺,固然虛妄,但義理精深,而又合乎孔子思想者,有利於封建道德者,引之又何妨?“三綱”之說見於《禮緯含文嘉》,“易兼三義”之說見於《易緯·乾鑿度》,多精妙絶倫,堪為儀則。論者又說正義前後互歧,究其原因,在於所據經註和疏本不同,原作者各有所尚,正義有時也因之以存異說。如《易》、《書》正義多引讖文,而《春秋》正義又駁讖甚詳,諸書對緯說態度就不一樣,徒煩讀者視聽。但這些對於洋洋灑灑數百萬言的《五經正義》來說,畢竟是白璧微瑕,大純小疵,絲毫無損於《五經正義》統一經學,垂教百世的歷史功績。
  貞觀二十二年,孔穎達病死,陪葬昭陵,此墓士他的衣冠塚。現孔穎達墓存於河北衡水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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