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张兆和(11)
张兆和似乎更习惯于信中(即想象中)的沈从文,而不满足于现实生活中的丈夫。沈从文在信中就这样说道:“你爱我,与其说爱我为人,还不如说爱我写信。”“对共同过日子似乎并无多大兴味”《从文家书》,第124页。。然而,沈从文对妻子的爱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宽容和理性。他诚挚地对张兆和说:“倘若你真认为我们的共同生活,很委屈了你,对你毫无好处,同在一处只麻烦,无趣味,你无妨住下不动。”同上书,第122页。“在情感上我不绊着你”,“你永远是一个自由人。”同上书,第123页。
然而,张兆和不可能再“自由”,沈从文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加上两个孩子的牵连,她只能“游移”而已。在沈从文几近摊牌的来信中:“是打算来,打算不来?是要我,是不要我?”同上书,第120页。她终于在1938年秋天,带着儿子、九妹,经香港取道河内,来到了昆明,分别一年多的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1939年4月,为躲避日机空袭,沈从文全家迁居滇池附近的呈贡县龙街居住。自此以后到抗战结束,沈从文奔波于昆明与贡县之间。在西南联大上课、编教科书;在龙街写作与沉思。抗战中后期的大后方,物价飞涨,沈从文一家日子过得极其窘迫。保姆早已辞退,家务都由自己操持。重活粗活归沈从文;洗衣烧饭、照看孩子属张兆和。为缓解家中困境,张兆和还去中学教英语以补贴家用。沈从文在此期间,花了相当大的精力给那些向他写信求助的朋友们回信。在这些回信中,洋溢着抗战必胜的信念和做人态度的谆谆劝导。这些回信的一部分,后来结集为《云南看云集》1943年由重庆民国图书出版社出版。。与此同时,他沉浸于滇池风光中,对人生进行了形而上的思索。这些沉思默想式的灵魂对白,结集为《烛虚》,旨在“察明人类之狂妄和愚昧,与思索个人的老死病苦”《沈从文文集》第十一卷,第258页。,“使生命之光,煜煜照入,如烛如金。”同上书,第265页。
抗战胜利后,沈从文回到北平,除继续在北大任教外,他还兼任了《益世报》、《经世报》和《平明日报》等文学副刊的主编。军人出身的沈从文,对战争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他总是以悲悯的眼光去看待战争的残酷性和破坏性。他认为,战争是“民族自杀的悲剧”,会“使国力作广泛消耗”,人类应该以“理性”来战胜这种“愚蠢”。沈从文:《从现实学习》,1946年11月3、10日《大公报》。这种疏离政治、超越战争具象而不管战争的正义与否的观点,必然要受到左翼文艺阵营的批判与清算。其中,乃超在《略评沈从文的〈熊公馆〉》1948年3月1日香港《大众文艺丛刊》第1辑。里,不仅对他的回忆性散文《芷江县的熊公馆》1948年1月《大公报》。横加指责,而且还给他戴上了“清客文丐”、“地主阶级的弄巨”和“奴才主义者”的高帽。给沈从文致命一击的是郭沫若的《斥反动文艺》同注②。。郭沫若以左翼文化旗手的身份,以红黄蓝白黑色对一些秉承文学独立性的著名作家定性。指出:“我们今天主要的对象是蓝色的,黑色的,桃红色的这一批‘作家’”。具体而言,是指“桃红色的沈从文、蓝色的朱光潜,黄色的方块报”和“黑色的萧乾”。沈从文本人“一直是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的”,这无疑是对沈从文文学生涯的死亡判决。
沈从文、常风、冯至、赵君;前排右起:李长之、梁实秋、杨振声、俞平伯、朱光潜。
1948年暑假,沈从文受老友杨振声邀请,在颐和园东北的霁清轩消暑,因张兆和要照料生病的弟媳,不能一同前往。独处霁清轩的沈从文,又给妻子续写了情意缠绵的家书。这就是《从文家书》中的《霁清轩书简》。沈从文酷爱自由,喜欢独立,不满束缚,与张兆和长相厮守,便感到不自由,特别是妻子在生活细节上的管束,使他感到头昏目眩,很不自在。如今分处两地,沈从文又因左翼文坛逐步升级的批判,陷入惶惑、孤独和无助之中。妻子的关怀和抚慰,才使他迷乱的灵魂得到暂时的安慰,“厌倦”包裹的他,因为独处,才真正感受到了妻子“圣母”般的“人性”。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这样写道:“离你一远,你似乎就更近在我身边来了。因为慢慢地靠近来的,是一种混同在印象记忆里品格上的粹美,倒不是别的。”《从文家书》,第134页。他在思念中消化妻子所给予他的一切,使之成为“一种信仰,一种人格,一种力量!”同上书,第132页。面对妻子的爱和理解,沈从文对此充满着感激,增强了“对于工作前途的信心,来好好过一阵日子罢。”为此,他要把妻子给予的“这爱和人格扩大到工作上去”,“写一个《主妇》来纪念这种更新的起始!”《从文家书》,第1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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