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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林多喜二 Takiji Kobayashi “红色救援会”打算在群众基础上发展壮大组织,决定以“小组”为单位,直接在各个地区的工厂中扎根。
XX地区的XX小组,每天一次会都要增添一两个新组员。新组员在加入时都作简单的自我介绍。有一次,新加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组长给大家介绍说:“这位是中山同志的母亲。中山同志最近终于被关到市谷监狱里去了。”
中山的母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觉得,因为自己的闺女进了监狱就冒冒失失地跑到救援会里来,总有点儿不好意思……
“闺女只要两三个月不回家,管区的警察局就打来电话,叫我到某某警察局去把她领回来。我每次都大吃一惊,几乎是哭着跑去的。他们把她从下边的拘留所里带上来。她的脸又苍白又脏,不知在里头呆了多少天了,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据闺女讲,她是因为当什么联络员被他们抓去的。
“可是她在家里只呆上十来天,突然间又没有影儿了。过了两三个月,警察局又来传我啦。这回是另一个警察局。我到那儿一个劲儿地鞠躬,说都怨我这个做娘的对孩子管教不严,认了错,赔了不是,才又把她领了回来。大概就是这一次吧,闺女说警察嘲弄她说:‘你还干联络员吗?’这使她很气恼。我说这有什么可气的,只要你能早出来就比什么都好。
“闺女回到家里,给我讲了她们干的许多事情。她说:‘娘,您根本用不着给警察那么鞠躬。’闺女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搞运动,我也只好由着她了。没多久她又踪影不见了。这回却半年多没有消息。这样一来,我反而像傻子似的,天天眼巴巴地盼望着警察局来通知我。(笑声)
“特务常到我家来,我每次都把他们让到屋里,端茶倒水,转弯抹角地探听闺女的消息,可是一点也探听不出来。——这样大约过了八个月,闺女突然间又回来了。不知怎的,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比从前更严肃了。想到这期间闺女遭的罪,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不过,我还是和她有说有笑的。
“那天晚上我们娘儿俩一块儿上澡塘去,我们有很长时间——也许有一年没一块儿去了。闺女很难得地说:‘娘,我给您控搓背吧!’我听了这话,高兴得把过去的苦恼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当进到池子里,一眼看到闺女的身子,我一下子呆住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住了似的。闺女看到我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问我说:‘娘!您怎么啦?”我说:‘什么怎么的不怎么的,暧,嗳,你的身子是怎么搞的哟!’说着说着,我竟当着别人的面小声地哭了起来。闺女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啊!
“‘噢,您说这个呀,'闺女毫不在意地说,‘是XX的呗。’接着她笑着说:‘娘,您要是知道我被毒打成这个样子,就会明白,说什么也不该给那帮家伙喝一杯茶的!’这句话虽然是闺女笑着说的,可是它猛烈地震动了我的心,真比讲上百遍的大道理还要强啊!
“闺女打第二天起又不见了,这回可真的被关进监狱了。闺女身上的伤痕,一直到现在我也忘不掉!”
中山的母亲说到这里,使劲地咬住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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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卢新华 Lu Xinhua 除夕的夜里,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的近的,红的白的,五彩缤纷的灯火,在窗外时隐时现。这已经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 晓华将目光从窗前收回,低头看了看表,时针正指着零点一分。她理了理额前的散发,将长长的黑辫顺到耳后,然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微布着血丝的双眼,转身从挂在窗口的旧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方镜。她掉过头来,让面庞罩在车厢里谈白的灯光下,映在方方的小镜里。 这是一张方正,白嫩,丰腴的面庞:端正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各自嵌在自己适中的部位上;下巴〔亥+页〕微微向前突起;淡黑的眉毛下,是一对深潭般的幽静的眸子,那间或的一滚,便泛起道道微波的闪光。 她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地审视过自己青春美丽的容貌。可是,看着看着,她却发现镜子里自己黑黑的眼珠上滚过了点点泪光。她神经质地一下子将小镜抱贴在自己胸口,慌张地环顾身旁,见人们都在这雾气腾腾的车厢里酣睡着,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这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将小镜重新回挎包中。 她有些倦意了,但仍旧睡不着。她伏在窗口的茶几上还不到三分钟,便又抬起头来。 在她的对面,是一对回沪探亲的未婚青年男女。一路上,他俩极兴奋地谈着学习和工作,谈着抓纲治国一年来的形势,可现在也疲倦地互相依靠着睡了。车厢的另一侧,一个三十多岁的城市妇女伏几打着盹,在她的身旁甜卧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忽然小女孩蹬了几下腿,在梦中喊着:"妈妈!" 她的妈妈便一下子惊醒过来,低下头来亲着小女孩的脸问:"囡囡,怎么啦?"小女孩没有吱声,舞了舞小手,翻翻身复又睡了。 一切重新归为安静。依旧只有列车在"铿嚓铿嚓"地有节奏地响着,摇晃着。——那响声仿佛是母亲嘴里哼着的催眠曲,而列车则是母亲手下的摇篮,全车的旅客便在这摇篮的晃动中,安然,舒适地踱入恍惚迷离的梦乡。 她仍旧没有睡意。看着身旁的那对青年,瞧着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一股孤独,凄凉的感觉又向她压迫过来,特别是小女孩梦中"妈妈"的叫声,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小刀,又刺痛了她的心。"妈妈"这两个字,对于她已是何等的陌生 ; 而"妈妈"这两个字,却又唤起她对生活多少热切的期望! 她想象着妈妈已经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她多么想立刻扑到她的怀里,请求她的宽恕。可是,……她痛苦地摇摇头,晶莹的泪珠又在她略向里凹的眼窝里滚动,然而她终于没有让它流出来,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两只胳膊肘支在茶几上,双手捧起腮,托着微微向前突起的下巴,又重新将视线移向窗外。 ……………………………… 九年了。——她痛苦地回忆着。 那时,她是强抑着对自己"叛徒妈妈"的愤恨,怀着极度矛盾的心里,没有毕业就报名上山下乡的。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革命多年的妈妈,竟会是一个从敌人的狗洞里爬出来的戴愉式的人物。而戴愉,她看过《青春之歌》,——那是一副多么丑恶的嘴脸啊! 她希望这也许是假的,听爸爸生前说,妈妈曾经在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在炮火下抢救过伤员,这么可能在敌人的监狱里叛变自首呢? 自从妈妈定为叛徒以后,她开始失去了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家也搬进了一间暗黑的小屋;同时,因为妈妈,她的红卫兵也被撒了,而且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歧视和冷遇。所以,她心里更恨她,恨她历史上的软弱和可耻。虽然,她也想到妈妈对她的深情。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妈妈和爸爸像爱掌上的明珠一样溺爱着她这个独生女。可是现在,这却像是一条难看的癞疮疤依附在她洁白的脸上,使她蒙受了莫大的耻辱。她必须按照心内心外的声音,批判自己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彻底和她划清阶级界限。她需要立刻即离开她,越远越快越好。 在离开上海的火车上,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瓜子型的脸,扎着两根短短的小辫。在所有上山下乡的同学中,她那带着浓烈的童年的稚气的脸蛋,与她那瘦小的杨柳般的身腰装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年幼和脆弱。 她独自坐在车厢的一角,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个同学跟她攀谈,她也没有跟一个同学讲话。直到列车钻进山洞时,她才扭头朝上望了一下行李架上自己的两件行李:帆布旅行袋,一捆铺盖卷,——这是她瞒着妈妈一点点收拾的。直到她和同学们上了火车,妈妈还蒙在鼓里呢。她想象着,妈妈现在大概已经回到了家里,也一定发现了那留在桌上的纸条: 我和你,也和这个家庭彻底决裂了,不用再找我。 晓 华 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 她想象着,妈妈也许会哭,或许很伤心。她不由又想起了从小妈妈对自己的爱抚。可是,谁叫她当叛徒的!她忽然又感到,不应该可怜她,即使是自己的母亲。 车上渐渐地安静了。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同学:有的靠着坐椅睡了,有的在看书。她对面的座位上,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男同学,正拿诧异的目光愣愣地望着她。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然而,那男同学却热情地问她:"侬几届?""六九届。"她抬起头。"六九届?"那男同学显然有些奇怪:"那——您?""我提前毕业了。"她说完这话,明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仿佛是感谢他对自己关切的询问。而且,瞅这空儿,她也勇敢地审视了一下这个男同学的容貌:中等的个儿,白果型的白皙的脸蛋,清秀的眉毛下,一双天真活泼的眼睛。她问他:"您叫什么?" "苏小林。您呢?" "王晓华。" 她回答了他的反问,脸上不由又掠过一股羞涩的红晕。 听了他们的谈话,几个看书的同学便也插进来问:"王晓华,你怎么提前毕业了?" 她愣了片刻,想随便支吾过去,可她从不会撒谎,止不住红着脸将实情告诉了他们。她说完,低下头,一种将遭冷遇的预感便涌上心来。然而,同学们却热情地安慰了她。苏小林更激动地说:"王晓华,你做得对。不要紧,到了农村,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她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 于是,在温暖的集体生活的怀抱里,她渐渐忘记了使她厌恶的家庭,和一起来的上海同学们在辽宁省临近渤海湾的一个农村里扎下了根。 她进步很快,第二年就填写了入团志愿书。可万万没想到,因为妈妈的叛徒问题,公社团委没有批。 她了解到这点后,含着泪水找到团支部书记说:"我没有妈妈,我已和我的家庭断绝了一切关系,这你是知道的……" 苏小林和其他几个同学也在一旁证实道:"去年,她妈妈知道她到这儿来后,衣服、吃食寄了一大包,可她还是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而且,她妈妈哪一次来信她连书都不看,都是随时收到随时打回的。""但是,"团支部书记显出为难的样子,摊开双手:"公社团委接到了上海的外调信,而且,省里一直强调……" 他脸上显出一副哭笑。 她茫然了。 大抵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她才勉强地入了团。但她的一颗火热的心至此已经有些灰冷了。 春节又到了。这是她最感痛苦的日子。一起的青年都回家探亲了,宿舍里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人。外面,迎春的二踢脚在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香,听得见孩子们在欢乐地跳呵,喊,唱,锣鼓也在"冬冬锵锵"地响。 虽然节日里,她可以从一些热情地大伯大娘家里获得一点节日的快乐,但一回到空空无人的宿舍,她便感到有无限的痛苦压迫着她。 她能获得一点安慰的是,这里的贫下中农是那样真诚地关心她,爱护她,为了她的入团问题,曾多次联名写信要求公社团委批准,而且,还有小苏经常来看她。他们在几年的生活和劳动中,建立了越来越深厚的革命情谊。小苏喜欢她那种纯洁、质朴的心地和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精神,她也把他看作自己最可以信赖的亲人,常常向他倾吐一些内心的苦闷。特别是中秋节那天晚上,她和小苏从海边谈心回来以后,更这样想了。 他们沿着海边走了很久以后,并排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月光下,海风正轻盈地推涌着海浪"嚓——嚓"地朴打着沙岸,送来阵阵海腥味。他们沉默了片刻,小苏突然问:"晓华,你想不想家?"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不! ——你怎么问起这些?" 小苏低了头,缓缓地说:"晓华,我看你还是写封信回去问问,林彪迫害了许多老干部,说不定你妈妈也在其中呢。""不,不会的。"她两手搓弄着衣角,痛苦地摇摇头:"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不会的,我听说过,妈妈的问题是张春桥定的案。不,不会的。" 她依旧摇着头。小苏不由叹了口气,忿忿地自言自语道:"毛主席说过,要有成分论,而又不要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可我们这儿倒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儿浑蛋。" 有些凉意了。小苏不由看了看晓华身上单薄的衣裳,问:"你冷吗?""不,你呢?" 她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我还好。" 他不由低了头,又静静地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深沉地说:"晓华,你说革命者会是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人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想起自己的一切,止不住心上又是一阵伤痛。小苏扭过头,看到泪珠又涌在她的眼眶里,便安慰她说:"晓华,不要难过。" 可是,他自己忍不住也擦了眼角渗出的泪珠。终于,他让自己心内久巳积压着的话儿吞吞吐吐地吐了出来:"晓华,你也没有亲人,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就让我们作朋友吧……""真的? 你不——?" 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吃惊地瞪大了含着喜悦的双眼怀疑地问:"真的。" 小苏肯定地点点头,向她伸出了友谊的温暖的手说:"晓华,相信我吧!" 她激动地望着他,不由冲动地扑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宿舍里、田间又有了她的清脆的歌声,而且面庞上也有了微红的血色,更显出青春的俏丽。 第二年秋天,因为身体不好和工作的需要,她调到了村里的民办小学任教,而小苏也调到公社工作了。 一个下午,她在公社参加教育工作会议后,来到小苏的宿舍。门虚掩着,屋里却空无一人。她从小苏的铺上收起他换下的衣服,准备给他洗一洗,扭头却看到床头柜上的日记本。她随手拿过来翻着,却看到昨天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 "……今天,我感到头疼。上午,李书记对我说:县委准备调我到宣传部去工作,正在搞我的政审。他说,我跟晓华的关系,县委强调了,说这是个世界观的问题,也是个阶级路线问题,要是还要继续下去的话,调宣传部的事还要再考虑考虑。我真不明白……" 看到这里,她竟像木头一样地呆住了。 她猛然合上本子,旋即离开了那间房子,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学校。 当她躺到自己宿舍的铺上时,她再也止不住伤心地哭了。 第二天,起床梳洗时,她觉得太阳穴在隐隐作疼,眼眶也鼓了起来。 吃过早饭,她请了假,到公社找到公社书记,异常平静地对他说:"李书记,我和小苏的关系从今往后完全断绝了,请不要因为我影响了小苏的前途。" 这以后,她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比先前更沉默寡言了,表情也近乎麻木起来。虽然,小苏为了她而没有同意调县里工作,仍旧那样真情地爱着她,但她对他却有意避而不见了。 她现在似乎已经真正理解了她所处的地位和她的身份。虽然她和家庭断绝了联系,但她是始终无法挣脱那个"叛徒妈妈"的家庭给她套上的绳索的。而且,她也清楚了,如果她爱上一个人,那么;这根绳索也会带给那个人的。为了这点,也正是出于对小苏真诚的爱,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连累他。虽然她有一种"小叶增生"的胸疼的病,医生多次讲婚后有可能好,但她现在宁愿牺牲这一切。她已经决定:要永远关上自己爱情的心窗,不再对任何人打开。 从此,她只是把自己残存的女性的感情捧献给学校的孩子们。她平时省吃俭用,却拿出自己津贴费很大的一部分为孩子们买学习用具。晚上,还经常到孩子们家中帮助温课。她和孩子们之间建立起来的感情,使她暂时忘记了以往的一切。 又是两年过去了。她的瓜子型的脸盘,随着青春的发育已经变得方正,身体的各个部位也丰满起来。她已是一个标准的青年姑娘了。特别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她感到自己精神上逐渐松了些,于是嘴角有了笑纹。参加群众自发组织的大游行回来后,她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来也没有这样激动和兴奋过。然而,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脸上仍然挂着一股难言的忧郁。 一天,她正在批改作业本,忽然一个教师递给她一封从江苏寄来的信。谁写的? 她纳罕地拆开一看,竟是妈妈写的,她改写了地址。这在以前,她也许会一下把信撕掉,但现在她却止不住读来下去—— 晓华儿 : 你和妈妈已经断绝了八年联系了,妈妈不怪你。在这封信中,妈妈只想告诉你,在******领导下,我的冤案已经昭雪了。我的"叛徒"的罪名是"四人帮"及其余党为了达到他们篡权的目的,强加给我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孩子,感谢******,我又回到了我原来的学校担任领导工作。但遗憾的是,这些年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摧残得实在不行了。我现在不仅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而且还有风湿性关节炎。但我还是决心用我最大的努力为党多做工作。 孩子,我们已经八年多没见面了,我很想去看看你,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因此,我盼望你能回来一趟,让我看你一眼。孩子,早日回来吧。 祝你近好。 妈妈 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日 她读着手中的信,不由呆了。"这是真的? 真的吗?" 她的心一下子激烈地颤动起来。 晚上,快十点了,她手中还捏着妈妈的来信,她躺在床上看着,想着,恍恍惚惚,她已经回到家中,推开门,见妈妈正趴在写字台上写着什么,见她回来,惊奇地喊了声"晓华"便朝她扑过来。她也百感交集地扎在妈妈的怀里。好久,她挣出头。擦着眼泪问:"妈,你在写什么?""没,没写什么。" 妈妈脸上忽然一阵惊慌,忙去掩桌上的纸头。于是,她疑惑地一步抢过去。夺在手上看时,上面却分明写着几个大字:"关于我的叛徒问题的补充交代。" 她两眼盯住她,忿忿地骂了声:"可耻!"转身便往外走。"哪里去?""你管不着!" 可是,妈妈已经抢先一步披头散发地拦在门口了。"啊!"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猛醒,蓦地坐起在铺上,止不住双手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回不回去呢?" 她有些犹豫不决了。 直到除夕前两天,她又收到妈妈单位的一封公函,她才匆忙收拾了一下,买上当天的车票,离开了学校。 现在,她坐在这趟开往上海的列车上游心情又怎能平静呢?她激动,她喜悦,但她也苦痛和难过。 清晨六点多钟,列车冲过春节的晨曦,长嘶一声昂然驶进了上海站。 下车后,晓华帮一个妇女抱着小女孩出站台并送上了公共汽车,这才背着黄挎包,拎着旅行袋,赶乘18路电车回家。 在车上,她望着小时候常走常见的马路和楼房,心跳得异常地快,重踏故土时那种难以形容的特殊的喜悦布满了她的全身。今天是春节,妈妈在家里干什么呢? 妈妈是不爱睡懒觉的,她一定已经起了床。当她突然地出现在门口时,也许妈妈正背着门吃早饭呢。于是,她便轻轻地喊一声"妈!" 妈妈一定会吃惊地转过头来,"呀!晓华!" 而惊喜的眼泪一定涌在妈妈脸上。 她这样兴奋地想着,下车拐进了954弄。她数着门牌号码,16号,18号,20号。她停住了,顿了一下,走进那记忆犹新的暗褐色的家门,按捺着极度紧张、激动的心情,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门上"的的"轻敲了两下,没有回音。"妈妈还没起床?" 她于是又让手指在门上加重了一点力量。仍旧没有回音。她有些急了,用拳头"彭彭"地叩了起来。可屋里还是死一般沉寂。 "你找谁啊? 阿姨!" 忽然一个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蛋糕,边吃边瞪着大眼向她。"哦,小妹妹,这屋里的人呢?""搬走了。大前天才搬的。" 小女孩咂着薄薄的嘴唇说。"搬到哪儿去了?" 晓华紧接着问。"嗯……" 小女孩眼睛朝上翻了翻,忽然扭身跑进了屋里。片刻,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妇女走了出来。"噢,你找王校长。她搬到816弄1号去了。" 那妇女说完,疑惑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晓华顿了一下,含笑对那妇女说:"我找她有点事,谢谢了。" 便匆匆走了。 她找到816弄1号,这是一座新盖的公房。1号房间门口,花盆里栽着一株蜡梅花。一看这花,她便知道这是她的家了,因为妈妈是最喜爱蜡梅花的。 黄漆的门也照旧关着。她想起妈妈的身体不好,也许还在休息,便又走近屋门,曲起手指去叩门。还没敲,却听得2号门前一个正在刷牙的中年人扭过头来,闪烁着热情的两眼说:"找新搬来的王校长吗? 屋里没人。昨天她发病住到医院去了。" 她吃了一惊,忙问:"什么科? 什么房间?" "还不清楚。" 中年人微微摇摇头。她忙说:"同志,这只旅行袋先放您屋里一下。" 便急火火地往医院赶去。 因为是春节,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她跑到值班室,一看没人。扭头见前面走廊拐弯处走来几个穿白衣服的医生,边走边说着什么。她便迎上去问:"医生,王校长在哪个病房?" 一个戴眼镜的瘦瘦的医生盯着她看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亮着手中的纸条说:"哦,正好,你是王效长学校来的,是吧?那好,麻烦你拍个电报告诉王校长的女儿,这是地址,告诉她,她母亲今天早上刚刚去世了,让她……" "什么? 什么?" 晓华脱口惊叫了一声,瞪直了眼睛。突然,她拔腿就往前跑,跑了几步却又猛然站住,回过头来用发直的眼神,有些口吃地问:"什——什么房间? 几——号?" 仍旧是那个男医生,诧异地朝她挥挥手: "内科2号。往前走,向左拐!" 她发疯似地奔到2号房间,砰地一下推开门。一屋的人都猛然回过头来。她也不管这是些什么人,便用力拨开人群,挤到病床前,抖着双手揭起了盖在妈妈头上的白巾。 啊!这就是妈妈——已经分别了九年的妈妈! 啊!这就是妈妈——现在永远分别了的妈妈! 她的瘦削,青紫的脸裹在花白的头发里,额上深深的皱纹中隐映着一条条伤疤,而眼睛却还一动不动地安然半睁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 她用一阵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唤着那久巳没有呼唤的称呼:"妈妈!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来了——妈妈……" 她猛烈地摇撼着妈妈的肩膀,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答。 许久。当她哭干了眼泪后,她才痴呆似地站起来,望着这一屋的人们。——他们也都陪着她在流泪。忽然,她在这人群中竟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中等的个儿,白果型的、沉着隐重但还带着孩子气的脸和那双显然也哭红了的眼睛。"苏小林!" 她差点脱声喊出来。马上,她就听见她那熟悉的嗓音在说:"晓华,不要难过……" 第二天晚上,妈妈的遗体送龙华火葬场火化了。回家的路上,晓华带着哭得水蜜桃般的眼睛,和小苏一起来到了小时候常走的外滩。 夜已经深了。黄浦江上阵阵吹来冷丝丝的风,她第一次倚持在他的身上走着,让他那青春的深深的呼吸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心。她感激他,当他探亲期间,听到妈妈已经平反,还特意去看她 ; 而且,除夕的夜里,他又冒着严寒赶到医院去护理妈妈。想到妈妈逝世前能看到小苏,而且小苏也代她看到了妈妈,她的心里得到了那么一丝安慰。 他们在路灯下默默无言地走着。忽然,小苏从身边掏出一本日记本,他翻到写着字的最后一页,递给晓华说:"晓华,这是妈妈前晚写下的。" 她急忙接过来,借着淡白的路灯的光看妈妈的熟悉字迹: ……盼到今天,晓华还没有回来。看到小林,我更想她了。虽然孩子的身上没有像我挨过那么多"四人帮"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伤痕也许比我还深得多。因此,我更盼望孩子能早点回来。我知道,我已经撑不了几天了,但我还想努力再多撑几天,一定等到孩子回来…… 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猛然挣开小苏的胳膊,登登跑到江边。她伏在江岸边的水泥围墙上,痴痴地望着江面上繁星般的灯火,望着灯光下微隐微现的江面…… 好久好久,她抬起头来。她的苦痛的面庞忽然变得那样激愤。她默默无言地紧攥着小苏的手,瞪大了燃烧着火样的眸子,然后在心中低低地、 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亲爱的妈妈,你放心吧,女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和我心上的伤痕谁戳下的。我一定不忘党的恩情,紧跟******,为党的事业贡献自己毕生的力量!" 夜,是静静的。黄浦江的水在向东滚滚奔流。忽然,远处传来巨轮上汽笛的大声怒吼。晓华便觉得浑身的热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于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苏的胳膊,下了石阶,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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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歌曲作者 Ge Quzuo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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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也指物体受损害后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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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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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指精神上的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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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伤痕 |
◎ 伤痕 shānghén ◎ injuries shānghén |
伤痕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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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受伤所留下的痕迹。《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仵作揣摩了意旨,将无作有,多报的是拳殴脚踢致命伤痕。” 清 黄六鸿 《福惠全书·刑名·印官亲验》:“原告报有凶器,以凶器与伤痕比对,而是否所伤,易知也。” 孔厥 《新儿女英雄续传》第十章:“他的衣襟扯破了,脸上有带血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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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指精神上的苦痛。 巴金 《秋》七:“话是容易说的,但是要拭去一个女孩的痛苦的记忆,治愈她心上的伤痕,却是困难的了。” 夏衍 《法西斯细菌》第二幕:“在天真无垢的小孩子心里,留下一道伤痕,不好,实在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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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比喻事物受到损害后留下的痕迹。
②短篇小说。卢新华作。1978年发表。“文化大革命”中,女中学生王晓华与“叛徒妈妈”决裂,去了农村。可是,妈妈的“政治问题”始终困扰着她。粉碎“四人帮”后,妈妈获得平反,但因心力交瘁而去世。王晓华匆匆赶回,却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小说描写了十年浩劫给人民带来的精神和肉体的创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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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shānghén
(1) [scar]
(2) 伤疤,也指物体受损害后的痕迹
致命的伤痕
(3) 喻指精神上的痛苦
心灵的伤痕
伤痕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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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出生于贵州省铜仁市,现居上海,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擅长绘画。199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2002年出版第一部作品《伤痕》,《桐子镇》是作者的第二部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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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 伤痕
外文名称 Petites coupures (2003)
导演:Pascal Bonitzer
编剧:
巴斯可·波尼茨 Pascal Bonitzer
Emmanuel Salinger
主演:
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 Kristin Scott Thomas
丹尼尔·奥图耶 Daniel Auteuil
Pascale Bussières
类型:剧情
更多中文片名:轻伤 / 细小纺织品 / 小伤痕
更多外文片名:Small Cuts
片长:95 min
国家/地区:法国 / 英国
对白语言:法语
发行公司:France Télévision Distribution
上映日期:2003年2月12日 法国
剧情介绍:
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巴黎记者,摇摆于政治信仰、妻子和情人的矛盾之间,心绪不宁,对生活前途开始迷茫。一天他接到在外省竞选市长的叔叔的要求,希望他送一封信亲手交给一位医生。他却在路上迷失了方向并在下车步行时撞伤了头部。最终他来到医生家,迎接他的是一个令他此生难忘的高雅贵妇。
幕后制作:
导演动用奥图这位一级法国影星来诠释一个懦弱和失去生活平衡的小男人角色,非常称职。但贯彻全片的黑色幽默与政治性很强的故事背景似乎有点格格不入,而导演最想表达的是男人在生活中的迷茫、受伤和失败,没有个性和原则,容易随波逐流,但他身边的女性却个性十足,坚毅美丽,与他形成鲜明对比。这是部替女性说话的女权主义宣言电影,不过是借助嘲讽男性的平庸来达到目的。影片节奏散乱,剧情缺少因果联系,随意性过强,难入大众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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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 伤痕
外文名称 Scar (2007)
更多中文名:
3D夺魂杀.....台湾译名
3D心疤狂魔.....香港译名
更多外文名:
Scar 3D .....Netherlands
国家/地区: 美国
类型: 惊悚 / 犯罪
片长:France:90 min
分级: Taiwan:R-18
对白语言: 英语
发行公司: Luxor Entertainment ...
导演:
Jed Weintrob
编剧:
Zack Ford ....writer
主演:
Angela Bettis ....Joan Burrows
Kirby Bliss Blanton ....Olympia Burrows
Devon Graye ....Paul Watts
简介
16年前科罗拉多州的某个小镇上,Ernie Bishop,一位送葬者,替小镇带来无法抹灭的伤痕,Bishop在地下室囚禁虐待年轻的俘虏们,让他们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是如何地切割、伤害、拷打他们。
16岁的Joan(安琪拉比莉 饰)从Bishop的毒手逃出,并且一刀宰了他,结束了这个令人心惊胆战的事件,成了当地的英雄。
16年后,移居外地的Joan回到小镇探视侄女,却发现有个凶手对小镇展开了血腥袭击,手法残忍无情似Bishop,受害消失的人数一个个增加……Joan开始感到害怕,究竟是Bishop从地狱回来了,还是她失去了控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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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吉剧团 公演的话剧《伤痕》
出品人/总监制: 罗成金 吉林省吉剧院 (院长)
监 制: 魏韶丰 吉林省吉剧院 (主任)
编剧:
王东风 国家一级编剧,东北三省喜剧小品编剧----金奖 代表作:《整容之后》
导演:
王莹珠 国家一级演员 , 东北三省喜剧小品大赛---金奖 作品:《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演员表:
银杏------单镜伊(20岁)
焦玲(40岁) 东北三省喜剧小品编剧----金奖
王家豪---王昊天
刘文革---郑小平 代表作:《整容之后》演:科员 作品:《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演:二虎
文革妻---于菲菲
刘 二---刘恩歧
村 长---司旭
村长妻---王莹珠
王春生---王迪
老板(农)---张卓
老板(歌)---郭丽
小姐(歌)----吕森
···········
简介:
一个曾经对未来有着美好憧憬的农村女孩,在遭遇了一系列不幸后,走向堕落的深渊,并阴差阳错地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成为了恋人。当真相被揭开,死亡和崩溃 成了故事最凄惨的结局。·················
话剧《伤痕》以两个相恋的青年奔跑在田野间的大屏幕录影开头,整个故事结构紧凑,演员表演功底深厚。故事情节中,编剧更是有意融入了一些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包袱和内容,让这台话剧更加具有亲和力。
其实,在观众看这台演出时,所有的主创都捏着一把汗。该剧编剧加导演、国家一级编剧王东风说:“直到所有观众看完,掌声响起时我的心才放下来。”
王东风表示他一直对话剧十分有热情,“长春的话剧沉寂太久了,当年李幼斌、侯天来可都是咱长春话剧团的人啊!”王东风说,长春有很大一批话剧观众,对话剧感情深厚的他就是要把长春的话剧再打响,“我要用我们的作品唤起长春话剧观众的热情,让长春人也能随时看到话剧。”
关东剧院副院长马士杰表示,今后他们每周末都打算向观众奉献两台话剧,丰富市民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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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短篇小说,发表于1978年《文汇报》,曾获同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小说写除夕的夜里,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的近的,红的白的,五彩缤纷的灯火,在窗外时隐时现。这已经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
晓华将目光从窗前收回,低头看了看表,时针正指着零点一分。她理了理额前的散发,将长长的黑辫顺到耳后,然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微布着血丝的双眼,转身从挂在窗口的旧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方镜。她掉过头来,让面庞罩在车厢里谈白的灯光下,映在方方的小镜里。
这是一张方正,白嫩,丰腴的面庞:端正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各自嵌在自己适中的部位上;下巴额微微向前突起;淡黑的眉毛下,是一对深潭般的幽静的眸子,那间或的一滚,便泛起道道微波的闪光。
她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地审视过自己青春美丽的容貌。可是,看着看着,她却发现镜子里自己黑黑的眼珠上滚过了点点泪光。她神经质地一下子将小镜抱贴在自己胸口,慌张地环顾身旁,见人们都在这雾气腾腾的车厢里酣睡着,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这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将小镜重新回挎包中。
她有些倦意了,但仍旧睡不着。她伏在窗口的茶几上还不到三分钟,便又抬起头来。
在她的对面,是一对回沪探亲的未婚青年男女。一路上,他俩极兴奋地谈着学习和工作,谈着抓纲治国一年来的形势,可现在也疲倦地互相依靠着睡了。车厢的另一侧,一个三十多岁的城市妇女伏几打着盹,在她的身旁甜卧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忽然小女孩蹬了几下腿,在梦中喊着:"妈妈!" 她的妈妈便一下子惊醒过来,低下头来亲着小女孩的脸问:"囡囡,怎么啦?"小女孩没有吱声,舞了舞小手,翻翻身复又睡了。
一切重新归为安静。依旧只有列车在"铿嚓铿嚓"地有节奏地响着,摇晃着。——那响声仿佛是母亲嘴里哼着的催眠曲,而列车则是母亲手下的摇篮,全车的旅客便在这摇篮的晃动中,安然,舒适地踱入恍惚迷离的梦乡。
她仍旧没有睡意。看着身旁的那对青年,瞧着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一股孤独,凄凉的感觉又向她压迫过来,特别是小女孩梦中"妈妈"的叫声,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小刀,又刺痛了她的心。"妈妈"这两个字,对于她已是何等的陌生 ; 而"妈妈"这两个字,却又唤起她对生活多少热切的期望! 她想象着妈妈已经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她多么想立刻扑到她的怀里,请求她的宽恕。可是,……她痛苦地摇摇头,晶莹的泪珠又在她略向里凹的眼窝里滚动,然而她终于没有让它流出来,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两只胳膊肘支在茶几上,双手捧起腮,托着微微向前突起的下巴,又重新将视线移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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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了。——她痛苦地回忆着。
那时,她是强抑着对自己"叛徒妈妈"的愤恨,怀着极度矛盾的心里,没有毕业就报名上山下乡的。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革命多年的妈妈,竟会是一个从敌人的狗洞里爬出来的戴愉式的人物。而戴愉,她看过《青春之歌》,——那是一副多么丑恶的嘴脸啊!
她希望这也许是假的,听爸爸生前说,妈妈曾经在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在炮火下抢救过伤员,这么可能在敌人的监狱里叛变自首呢?
自从妈妈定为叛徒以后,她开始失去了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家也搬进了一间暗黑的小屋;同时,因为妈妈,她的红卫兵也被撒了,而且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歧视和冷遇。所以,她心里更恨她,恨她历史上的软弱和可耻。虽然,她也想到妈妈对她的深情。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妈妈和爸爸像爱掌上的明珠一样溺爱着她这个独生女。可是现在,这却像是一条难看的癞疮疤依附在她洁白的脸上,使她蒙受了莫大的耻辱。她必须按照心内心外的声音,批判自己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彻底和她划清阶级界限。她需要立刻即离开她,越远越快越好。
在离开上海的火车上,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瓜子型的脸,扎着两根短短的小辫。在所有上山下乡的同学中,她那带着浓烈的童年的稚气的脸蛋,与她那瘦小的杨柳般的身腰装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年幼和脆弱。
她独自坐在车厢的一角,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个同学跟她攀谈,她也没有跟一个同学讲话。直到列车钻进山洞时,她才扭头朝上望了一下行李架上自己的两件行李:帆布旅行袋,一捆铺盖卷,——这是她瞒着妈妈一点点收拾的。直到她和同学们上了火车,妈妈还蒙在鼓里呢。她想象着,妈妈现在大概已经回到了家里,也一定发现了那留在桌上的纸条:
我和你,也和这个家庭彻底决裂了,不用再找我。
晓 华 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
她想象着,妈妈也许会哭,或许很伤心。她不由又想起了从小妈妈对自己的爱抚。可是,谁叫她当叛徒的!她忽然又感到,不应该可怜她,即使是自己的母亲。
车上渐渐地安静了。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同学:有的靠着坐椅睡了,有的在看书。她对面的座位上,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男同学,正拿诧异的目光愣愣地望着她。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然而,那男同学却热情地问她:"侬几届?""六九届。"她抬起头。"六九届?"那男同学显然有些奇怪:"那——您?""我提前毕业了。"她说完这话,明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仿佛是感谢他对自己关切的询问。而且,瞅这空儿,她也勇敢地审视了一下这个男同学的容貌:中等的个儿,白果型的白皙的脸蛋,清秀的眉毛下,一双天真活泼的眼睛。她问他:"您叫什么?" "苏小林。您呢?" "王晓华。" 她回答了他的反问,脸上不由又掠过一股羞涩的红晕。 听了他们的谈话,几个看书的同学便也插进来问:"王晓华,你怎么提前毕业了?" 她愣了片刻,想随便支吾过去,可她从不会撒谎,止不住红着脸将实情告诉了他们。她说完,低下头,一种将遭冷遇的预感便涌上心来。然而,同学们却热情地安慰了她。苏小林更激动地说:"王晓华,你做得对。不要紧,到了农村,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她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 于是,在温暖的集体生活的怀抱里,她渐渐忘记了使她厌恶的家庭,和一起来的上海同学们在辽宁省临近渤海湾的一个农村里扎下了根。 她进步很快,第二年就填写了入团志愿书。可万万没想到,因为妈妈的叛徒问题,公社团委没有批。 她了解到这点后,含着泪水找到团支部书记说:"我没有妈妈,我已和我的家庭断绝了一切关系,这你是知道的……" 苏小林和其他几个同学也在一旁证实道:"去年,她妈妈知道她到这儿来后,衣服、吃食寄了一大包,可她还是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而且,她妈妈哪一次来信她连书都不看,都是随时收到随时打回的。""但是,"团支部书记显出为难的样子,摊开双手:"公社团委接到了上海的外调信,而且,省里一直强调……" 他脸上显出一副哭笑。
她茫然了。 大抵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她才勉强地入了团。但她的一颗火热的心至此已经有些灰冷了。
春节又到了。这是她最感痛苦的日子。一起的青年都回家探亲了,宿舍里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人。外面,迎春的二踢脚在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香,听得见孩子们在欢乐地跳呵,喊,唱,锣鼓也在"冬冬锵锵"地响。
虽然节日里,她可以从一些热情地大伯大娘家里获得一点节日的快乐,但一回到空空无人的宿舍,她便感到有无限的痛苦压迫着她。
她能获得一点安慰的是,这里的贫下中农是那样真诚地关心她,爱护她,为了她的入团问题,曾多次联名写信要求公社团委批准,而且,还有小苏经常来看她。他们在几年的生活和劳动中,建立了越来越深厚的革命情谊。小苏喜欢她那种纯洁、质朴的心地和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精神,她也把他看作自己最可以信赖的亲人,常常向他倾吐一些内心的苦闷。特别是中秋节那天晚上,她和小苏从海边谈心回来以后,更这样想了。
他们沿着海边走了很久以后,并排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月光下,海风正轻盈地推涌着海浪"嚓——嚓"地朴打着沙岸,送来阵阵海腥味。他们沉默了片刻,小苏突然问:"晓华,你想不想家?"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不! ——你怎么问起这些?" 小苏低了头,缓缓地说:"晓华,我看你还是写封信回去问问,林彪迫害了许多老干部,说不定你妈妈也在其中呢。""不,不会的。"她两手搓弄着衣角,痛苦地摇摇头:"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不会的,我听说过,妈妈的问题是张春桥定的案。不,不会的。" 她依旧摇着头。小苏不由叹了口气,忿忿地自言自语道:"毛主席说过,要有成分论,而又不要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可我们这儿倒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儿浑蛋。"
有些凉意了。小苏不由看了看晓华身上单薄的衣裳,问:"你冷吗?""不,你呢?" 她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我还好。" 他不由低了头,又静静地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深沉地说:"晓华,你说革命者会是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人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想起自己的一切,止不住心上又是一阵伤痛。小苏扭过头,看到泪珠又涌在她的眼眶里,便安慰她说:"晓华,不要难过。" 可是,他自己忍不住也擦了眼角渗出的泪珠。终于,他让自己心内久巳积压着的话儿吞吞吐吐地吐了出来:"晓华,你也没有亲人,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就让我们作朋友吧……""真的? 你不——?" 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吃惊地瞪大了含着喜悦的双眼怀疑地问:"真的。" 小苏肯定地点点头,向她伸出了友谊的温暖的手说:"晓华,相信我吧!" 她激动地望着他,不由冲动地扑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宿舍里、田间又有了她的清脆的歌声,而且面庞上也有了微红的血色,更显出青春的俏丽。
第二年秋天,因为身体不好和工作的需要,她调到了村里的民办小学任教,而小苏也调到公社工作了。
一个下午,她在公社参加教育工作会议后,来到小苏的宿舍。门虚掩着,屋里却空无一人。她从小苏的铺上收起他换下的衣服,准备给他洗一洗,扭头却看到床头柜上的日记本。她随手拿过来翻着,却看到昨天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 "……今天,我感到头疼。上午,李书记对我说:县委准备调我到宣传部去工作,正在搞我的政审。他说,我跟晓华的关系,县委强调了,说这是个世界观的问题,也是个阶级路线问题,要是还要继续下去的话,调宣传部的事还要再考虑考虑。我真不明白……"
看到这里,她竟像木头一样地呆住了。
她猛然合上本子,旋即离开了那间房子,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学校。
当她躺到自己宿舍的铺上时,她再也止不住伤心地哭了。
第二天,起床梳洗时,她觉得太阳穴在隐隐作疼,眼眶也鼓了起来。
吃过早饭,她请了假,到公社找到公社书记,异常平静地对他说:"李书记,我和小苏的关系从今往后完全断绝了,请不要因为我影响了小苏的前途。"
这以后,她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比先前更沉默寡言了,表情也近乎麻木起来。虽然,小苏为了她而没有同意调县里工作,仍旧那样真情地爱着她,但她对他却有意避而不见了。
她现在似乎已经真正理解了她所处的地位和她的身份。虽然她和家庭断绝了联系,但她是始终无法挣脱那个"叛徒妈妈"的家庭给她套上的绳索的。而且,她也清楚了,如果她爱上一个人,那么;这根绳索也会带给那个人的。为了这点,也正是出于对小苏真诚的爱,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连累他。虽然她有一种"小叶增生"的胸疼的病,医生多次讲婚后有可能好,但她现在宁愿牺牲这一切。她已经决定:要永远关上自己爱情的心窗,不再对任何人打开。
从此,她只是把自己残存的女性的感情捧献给学校的孩子们。她平时省吃俭用,却拿出自己津贴费很大的一部分为孩子们买学习用具。晚上,还经常到孩子们家中帮助温课。她和孩子们之间建立起来的感情,使她暂时忘记了以往的一切。
又是两年过去了。她的瓜子型的脸盘,随着青春的发育已经变得方正,身体的各个部位也丰满起来。她已是一个标准的青年姑娘了。特别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她感到自己精神上逐渐松了些,于是嘴角有了笑纹。参加群众自发组织的大游行回来后,她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来也没有这样激动和兴奋过。然而,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脸上仍然挂着一股难言的忧郁。
一天,她正在批改作业本,忽然一个教师递给她一封从江苏寄来的信。谁写的? 她纳罕地拆开一看,竟是妈妈写的,她改写了地址。这在以前,她也许会一下把信撕掉,但现在她却止不住读来下去——
晓华儿 :
你和妈妈已经断绝了八年联系了,妈妈不怪你。在这封信中,妈妈只想告诉你,在******领导下,我的冤案已经昭雪了。我的"叛徒"的罪名是"四人帮"及其余党为了达到他们篡权的目的,强加给我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孩子,感谢******,我又回到了我原来的学校担任领导工作。但遗憾的是,这些年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摧残得实在不行了。我现在不仅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而且还有风湿性关节炎。但我还是决心用我最大的努力为党多做工作。
孩子,我们已经八年多没见面了,我很想去看看你,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因此,我盼望你能回来一趟,让我看你一眼。孩子,早日回来吧。
祝你近好。
妈妈 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日
她读着手中的信,不由呆了。"这是真的? 真的吗?" 她的心一下子激烈地颤动起来。
晚上,快十点了,她手中还捏着妈妈的来信,她躺在床上看着,想着,恍恍惚惚,她已经回到家中,推开门,见妈妈正趴在写字台上写着什么,见她回来,惊奇地喊了声"晓华"便朝她扑过来。她也百感交集地扎在妈妈的怀里。好久,她挣出头。擦着眼泪问:"妈,你在写什么?""没,没写什么。" 妈妈脸上忽然一阵惊慌,忙去掩桌上的纸头。于是,她疑惑地一步抢过去。夺在手上看时,上面却分明写着几个大字:"关于我的叛徒问题的补充交代。" 她两眼盯住她,忿忿地骂了声:"可耻!"转身便往外走。"哪里去?""你管不着!" 可是,妈妈已经抢先一步披头散发地拦在门口了。"啊!"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猛醒,蓦地坐起在铺上,止不住双手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回不回去呢?" 她有些犹豫不决了。
直到除夕前两天,她又收到妈妈单位的一封公函,她才匆忙收拾了一下,买上当天的车票,离开了学校。
现在,她坐在这趟开往上海的列车上游心情又怎能平静呢?她激动,她喜悦,但她也苦痛和难过。
清晨六点多钟,列车冲过春节的晨曦,长嘶一声昂然驶进了上海站。下车后,晓华帮一个妇女抱着小女孩出站台并送上了公共汽车,这才背着黄挎包,拎着旅行袋,赶乘18路电车回家。在车上,她望着小时候常走常见的马路和楼房,心跳得异常地快,重踏故土时那种难以形容的特殊的喜悦布满了她的全身。今天是春节,妈妈在家里干什么呢? 妈妈是不爱睡懒觉的,她一定已经起了床。当她突然地出现在门口时,也许妈妈正背着门吃早饭呢。于是,她便轻轻地喊一声"妈!" 妈妈一定会吃惊地转过头来,"呀!晓华!" 而惊喜的眼泪一定涌在妈妈脸上。
她这样兴奋地想着,下车拐进了954弄。她数着门牌号码,16号,18号,20号。她停住了,顿了一下,走进那记忆犹新的暗褐色的家门,按捺着极度紧张、激动的心情,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门上"的的"轻敲了两下,没有回音。"妈妈还没起床?" 她于是又让手指在门上加重了一点力量。仍旧没有回音。她有些急了,用拳头"彭彭"地叩了起来。可屋里还是死一般沉寂。
"你找谁啊? 阿姨!" 忽然一个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蛋糕,边吃边瞪着大眼向她。"哦,小妹妹,这屋里的人呢?""搬走了。大前天才搬的。" 小女孩咂着薄薄的嘴唇说。"搬到哪儿去了?" 晓华紧接着问。"嗯……" 小女孩眼睛朝上翻了翻,忽然扭身跑进了屋里。片刻,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妇女走了出来。"噢,你找王校长。她搬到816弄1号去了。" 那妇女说完,疑惑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晓华顿了一下,含笑对那妇女说:"我找她有点事,谢谢了。" 便匆匆走了。
她找到816弄1号,这是一座新盖的公房。1号房间门口,花盆里栽着一株蜡梅花。一看这花,她便知道这是她的家了,因为妈妈是最喜爱蜡梅花的。
黄漆的门也照旧关着。她想起妈妈的身体不好,也许还在休息,便又走近屋门,曲起手指去叩门。还没敲,却听得2号门前一个正在刷牙的中年人扭过头来,闪烁着热情的两眼说:"找新搬来的王校长吗? 屋里没人。昨天她发病住到医院去了。" 她吃了一惊,忙问:"什么科? 什么房间?" "还不清楚。" 中年人微微摇摇头。她忙说:"同志,这只旅行袋先放您屋里一下。" 便急火火地往医院赶去。
因为是春节,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她跑到值班室,一看没人。扭头见前面走廊拐弯处走来几个穿白衣服的医生,边走边说着什么。她便迎上去问:"医生,王校长在哪个病房?" 一个戴眼镜的瘦瘦的医生盯着她看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亮着手中的纸条说:"哦,正好,你是王效长学校来的,是吧?那好,麻烦你拍个电报告诉王校长的女儿,这是地址,告诉她,她母亲今天早上刚刚去世了,让她……" "什么? 什么?" 晓华脱口惊叫了一声,瞪直了眼睛。突然,她拔腿就往前跑,跑了几步却又猛然站住,回过头来用发直的眼神,有些口吃地问:"什——什么房间? 几——号?" 仍旧是那个男医生,诧异地朝她挥挥手: "内科2号。往前走,向左拐!"
她发疯似地奔到2号房间,砰地一下推开门。一屋的人都猛然回过头来。她也不管这是些什么人,便用力拨开人群,挤到病床前,抖着双手揭起了盖在妈妈头上的白巾。
啊!这就是妈妈——已经分别了九年的妈妈!
啊!这就是妈妈——现在永远分别了的妈妈!
她的瘦削,青紫的脸裹在花白的头发里,额上深深的皱纹中隐映着一条条伤疤,而眼睛却还一动不动地安然半睁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 她用一阵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唤着那久巳没有呼唤的称呼:"妈妈!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来了——妈妈……"
她猛烈地摇撼着妈妈的肩膀,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答。
许久。当她哭干了眼泪后,她才痴呆似地站起来,望着这一屋的人们。——他们也都陪着她在流泪。忽然,她在这人群中竟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中等的个儿,白果型的、沉着隐重但还带着孩子气的脸和那双显然也哭红了的眼睛。"苏小林!" 她差点脱声喊出来。马上,她就听见她那熟悉的嗓音在说:"晓华,不要难过……"
第二天晚上,妈妈的遗体送龙华火葬场火化了。回家的路上,晓华带着哭得水蜜桃般的眼睛,和小苏一起来到了小时候常走的外滩。
夜已经深了。黄浦江上阵阵吹来冷丝丝的风,她第一次倚持在他的身上走着,让他那青春的深深的呼吸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心。她感激他,当他探亲期间,听到妈妈已经平反,还特意去看她 ; 而且,除夕的夜里,他又冒着严寒赶到医院去护理妈妈。想到妈妈逝世前能看到小苏,而且小苏也代她看到了妈妈,她的心里得到了那么一丝安慰。
他们在路灯下默默无言地走着。忽然,小苏从身边掏出一本日记本,他翻到写着字的最后一页,递给晓华说:"晓华,这是妈妈前晚写下的。" 她急忙接过来,借着淡白的路灯的光看妈妈的熟悉字迹:
……盼到今天,晓华还没有回来。看到小林,我更想她了。虽然孩子的身上没有像我挨过那么多"四人帮"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伤痕也许比我还深得多。因此,我更盼望孩子能早点回来。我知道,我已经撑不了几天了,但我还想努力再多撑几天,一定等到孩子回来……
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猛然挣开小苏的胳膊,登登跑到江边。她伏在江岸边的水泥围墙上,痴痴地望着江面上繁星般的灯火,望着灯光下微隐微现的江面……
好久好久,她抬起头来。她的苦痛的面庞忽然变得那样激愤。她默默无言地紧攥着小苏的手,瞪大了燃烧着火样的眸子,然后在心中低低地、 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亲爱的妈妈,你放心吧,女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和我心上的伤痕谁戳下的。我一定不忘党的恩情,紧跟******,为党的事业贡献自己毕生的力量!"
夜,是静静的。黄浦江的水在向东滚滚奔流。忽然,远处传来巨轮上汽笛的大声怒吼。晓华便觉得浑身的热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于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苏的胳膊,下了石阶,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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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ruise
- n.: cicatrix, grooving, injury, scar, score, seam, sting, vibex, weal, welt, mark left on the skin by a wound, sore,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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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cicat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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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痕, 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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