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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小林多喜二 Takiji Kobayashi
“红色救援会”打算在群众基础上发展壮大组织,决定以“小组”为单位,直接在各个地区的工厂中扎根。
XX地区的XX小组,每天一次会都要增添一两个新组员。新组员在加入时都作简单的自我介绍。有一次,新加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组长给大家介绍说:“这位是中山同志的母亲。中山同志最近终于被关到市谷监狱里去了。”
中山的母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觉得,因为自己的闺女进了监狱就冒冒失失地跑到救援会里来,总有点儿不好意思……
“闺女只要两三个月不回家,管区的警察局就打来电话,叫我到某某警察局去把她领回来。我每次都大吃一惊,几乎是哭着跑去的。他们把她从下边的拘留所里带上来。她的脸又苍白又脏,不知在里头呆了多少天了,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据闺女讲,她是因为当什么联络员被他们抓去的。
“可是她在家里只呆上十来天,突然间又没有影儿了。过了两三个月,警察局又来传我啦。这回是另一个警察局。我到那儿一个劲儿地鞠躬,说都怨我这个做娘的对孩子管教不严,认了错,赔了不是,才又把她领了回来。大概就是这一次吧,闺女说警察嘲弄她说:‘你还干联络员吗?’这使她很气恼。我说这有什么可气的,只要你能早出来就比什么都好。
“闺女回到家里,给我讲了她们干的许多事情。她说:‘娘,您根本用不着给警察那么鞠躬。’闺女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搞运动,我也只好由着她了。没多久她又踪影不见了。这回却半年多没有消息。这样一来,我反而像傻子似的,天天眼巴巴地盼望着警察局来通知我。(笑声)
“特务常到我家来,我每次都把他们让到屋里,端茶倒水,转弯抹角地探听闺女的消息,可是一点也探听不出来。——这样大约过了八个月,闺女突然间又回来了。不知怎的,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比从前更严肃了。想到这期间闺女遭的罪,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不过,我还是和她有说有笑的。
“那天晚上我们娘儿俩一块儿上澡塘去,我们有很长时间——也许有一年没一块儿去了。闺女很难得地说:‘娘,我给您控搓背吧!’我听了这话,高兴得把过去的苦恼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当进到池子里,一眼看到闺女的身子,我一下子呆住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住了似的。闺女看到我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问我说:‘娘!您怎么啦?”我说:‘什么怎么的不怎么的,暧,嗳,你的身子是怎么搞的哟!’说着说着,我竟当着别人的面小声地哭了起来。闺女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啊!
“‘噢,您说这个呀,'闺女毫不在意地说,‘是XX的呗。’接着她笑着说:‘娘,您要是知道我被毒打成这个样子,就会明白,说什么也不该给那帮家伙喝一杯茶的!’这句话虽然是闺女笑着说的,可是它猛烈地震动了我的心,真比讲上百遍的大道理还要强啊!
“闺女打第二天起又不见了,这回可真的被关进监狱了。闺女身上的伤痕,一直到现在我也忘不掉!”
中山的母亲说到这里,使劲地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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