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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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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上 海 》

《 夜 上 海 》

2007年4月20的下午4点36分。

双脚一踏上这梦一般蒸腾、眩目的城市,心潮有些不平静。除了我是第一次来上海——这个充满梦想与活力的神话般的城市,还有我血液中翻卷的一种不安份的热血的涌动。

上海,这个万丈高楼峰起、城市现代化鲜明的个性色彩和饱满而又参差的城市风景,豁然簇拥到一个匆匆过客的眼前。

——这就是遍地是黄金、到处都充满诱惑的弦歌不辍、纸醉金迷的梦幻般的大上海吗?

——这就是在理性的天空下,舒展着她国际化城市中心格局的、气势如虹、英气逼人的工业城市——上海吗?

在上海车站的出口处,我被一位四十多岁的高个头男士用手机近距离拍了照。我和同行的五位都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走过来,把另一只手递给我,说:“我是朱铠——”

我用一种仰视的目光,举目瞅瞅他那瘦高身材上的一张棱角分明且表情丰富的脸。然后,像举行仪式一般,有节奏地把右手慢慢提起,举到印有佩雷菲特头像的旅行帽的帽沿处,定格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当我们二人的手握在一起时,朱铠老师一阵哈哈大笑,笑得他那竹杆子似的身子东摇西晃。而我却从他那形体和精神气质上,读到了《易经》里所说的那种至上的阴柔与圆融。

朱铠老师又叫来一台车,送我们去南京路附近的丽都大平洋公寓酒店。途中,瞅一眼我头上戴的旅行帽,问我:“你这顶旅行帽在哪儿买的?”

我说:“是北京《中外管理》杂志社的一位记者,从法国带回来送我的。”

“一顶普通的旅行帽,却很形而上呢!”

“知道你在法国留学,这次见你,怕认不出,就戴上了这顶旅行帽,是不是有点儿特务接头的味道?”

“嘿嘿,刚才你出站口时,我给你拍照了!”

朱铠老师把我们送到丽都大酒店,盛情地招待了我们。晚饭后,我跟带队领导请个假,就跟朱老师出去散步。

走出丽都酒店,不到10分功夫,就到了南京路。

朱铠老师给我介绍说:“豫园、城隍庙、世纪公园、‘中共一大’会址、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和上海图书馆。。。。。。都在南京路附近。”

我问:“这就是被称为‘中国第一商业街’的繁华的上海南京路吗?”

“对。南京路头枕黄浦江外滩,尾施千年古刹静安寺”朱老师用手指点着介绍说。“前面就是昔日上海的‘十里洋场’了。”

我漫步在这铺着淡红色石块的南京路上,旧上海的黄包车、身穿旗袍的上海小姐和那老城厢的咸货店、烟烛店、打铁铺不见了;但我,从那新老店铺林立、互为衬托且与众不同、别具特色的文化景观中,从那些百年老店、老字号招牌的面孔上,我看到了昔时南京路百年沧桑的缩影和那些百年老店“返老还童”与现代文明比肩的势头。

——从南京路上那华丽的大酒店、豪华的公寓宾馆、宽敞的广场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商业楼宇中,我也看到了——上海,这座现代化城市的高贵、繁华与美丽。

——从上海这座城市——永远是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流淌着灯的海洋、花的世界中,从上海走向国际化、现代化大都市的文明与进步的脚步声中,我还看到了——上海。那开放却又内省的城市精神气质的培育与提炼。

朱铠老师陪我一路走过来,进入我视野的——那曼克顿广场、海伦宾馆、丝绸商厦和上海新世界商城等现代化的大型、高层建筑和那闪烁着五彩灯光、让人眼花缭乱的培罗蒙、享生、曼克顿、人立、鹤鸣、博步等特色商业楼宇、店铺的广告牌,不仅令我目不遐接、叹为观止,也让我几近失语。

走近黄浦江岸边,朱铠老师问我:“老何,你是第一次来上海吧?”

“对。”

“外滩的夜景是不是很美?”

“是。”

“走近这座城市你有什么感觉?”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呀!”

“海市蛰楼?”

“嗯。”

“朱老师,上海在打造国际型大都市,城市建没的脚步,是不是有点像磁悬浮列车的速度?”

“就叫我朱铠吧——老兄!”朱老师说。“其实,中国正在发展建设中的任何一座城市,都难勉有她的虚骄之气,但不会是凌空蹈虚。上海是面对全世界开放的,这个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的建设和管理,还都是很规范和有效的。。。。。。”

“我有位网友,是上海的。退休后为生存再就业,每天从上午10点工作到夜里10点。上海人,在这种生存竞争的环境中,是不是每天都在疲于奔命?”

“上海的公务员在单位的时间,每天都不少于10个小时,满负荷工作时间至少是8个小时。上海人,相对来讲比较实际和务实,也相对守法。。。。。。”

“上海人的健康、幸福指数,相对是不是很低?还有。。。。。。”

手机铃声响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你好,哪位?啊,王忻?到上海了。我和一位朋友在外滩散步,明天吧!”

对方在电话里几乎是在跳着脚吼:“不行!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那。。。。。。”

我瞅瞅朱老师,他点头说:“让人家过来嘛!”

“好吧,你过来吧!”

“熟人?还是亲友?”

“是个学生——我家乡那边的。”

“你的小老乡,在哪所大学?什么本科?”

“上海交大,国际与公共事务院系。”

“这学科不错。是你们一个屯子的吗?”

“不是。那年,我在乡政府主管一个漏底水库的修复工程。一天中午在水库里游泳时,看见一个穿红上衣的女孩从陡峭的崖壁上飘了下来,落在水面上,旋即就没了踪影。我游过去,从两丈多深的库底,揪着头发把她给薅到水库边上。那年她刚17岁,一个瘦的像一道影子似的小女孩。。。。。。”

我点燃一支烟,在那段往事中沉思着。

“那女孩,为啥跳水库寻死?”

“家里没钱供她上高中读书,她就怄气4天没吃饭,饿昏过去了。醒过来时,她妈给她下了一跪,娘俩抱在一起,好一场大哭。这女孩的读书梦破灭了,趁她父母顶着中午当头的烈日下地干活的机会,就跑到水库边的山头上跳下去了。。。。。。”

“后来她怎么读上海交大的?”

“那女孩体力恢复过来后,我把她领到县太爷跟前,让这女孩给县委书记下了一跪。后来,我又写了一篇报道,通过媒体帮忙,在社会上又捐了一部分款,差不多连高中和大学的费用都够用了,就用这女孩王忻的名字存到银行。王忻两年前毕业的,在读研究生,这部分费用谁给张罗的我就不清楚了。王忻上大学后,一直都没回过家。去年秋天,她父亲在黑龙江煤矿背煤时,左腿被麻蚁车轧断了,给他赔偿点钱,他舍不得用药,后来发生病变又截去了左腿,家里一没告诉这孩子。。。。。。”

“农村,农民,农民的娃儿。。。。。。”朱铠老师长吁了一口气,跟我说。“我记得,你哪篇文章中说你家乡是全国五十个贫困县之一?”

“是。”我点头说。“省委书记包扶我们那个特困乡,十几年里,国家和社会往这个乡投资八千多万,却救不了一个一万二千多人口的贫困乡。”

“现在那里农民的真实生存状况如何?”

“也就免强维持温饱。”

“你家乡贫困落后的根本原因在哪里?”

“《中国改革报》和省内参发过我的三篇调查报告,标题是《贫困落后山区农民的出路在哪里?》《十万民工难出山》和《枕着土地难入眠》,结果给自已惹来不少麻烦。其实,我们那里的各级领导干部,还在用农民意识领导着农民,说到底——就是人的素质差。当然,也不乏历史的和其他原因。”

“古老而落后的农民群体呀!”

“那是一片爱恨交织的土地!多少农民守望着那一方贫瘠的热土,承载了几代人太多的沉重与焦虑。。。。。。”

望着对面浦江岸边的明珠塔那闪烁的灯光,我心头千丝万缕。

“老何,你看是不是这个女孩?”朱铠老师说“她在你身后注视你好一会儿了。”

我还没转过身来,那女孩扑过来,抱住我的腰,脸紧紧地贴在我的后背上。

我说:“是王忻吗?9年多了,还没长大?”

王忻松开手,扬起一张明亮而充满青春活力和生命气息的脸,一言不发地瞅着我,我看到了王忻脸颊上湿湿的泪迹。

我问“你怎么过来的?”

“‘保镖’送来的。”方忻说着把脸转向不远处的一位同样也没反应过来的装束很整也很新潮的年轻小伙子。

“这就是我那小老乡,叫王忻。”我介绍说“这位是朱铠老师,我刚见面的朋友,就叫朱叔吧!”

那位年轻人这才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张抑之,王忻的‘保镖’。”

“呵呵,朱老师,你看——一个学生也需要保镖,这大上海的社会秩序也太差啦!看来,我也得雇许文强或者丁力给我保一趟镖?”我跟两个年轻人玩笑了一句。

“那是你的小老乡够厉害的啦!雇一位白领当镖师。”朱铠老师笑着说“我的判断没错吧——王忻?”

“朱叔的目光真毒辣呢!”王忻笑着说。

“谢谢王忻的夸奖。今晚,我请你何叔喝茶,你们两位坐陪好吗?”

王忻转头瞅瞅我,双手抱起我的一支胳膊,问“朱叔,咱们去哪里呀”

张抑之说:“朱老师,给晚辈一次礼貌的机会可以吗?”

朱铠老师哈哈大笑,说:“年轻人,还真是当仁不让呢!”

随后,张抑之掏出手机拔号,给对方说“您好,服务台吗?请给订319包间。4位。30分钟后到。

本来,我想跟朱铠老师在外滩多逗留一会儿,有好多话题想跟朱老师请教,让王忻这一搅和,心里的话象树梢上的一群鸟儿扑啦啦一下子全飞了。

王忻的“保镖”开车在前面,象大海里的一条游鱼,拐上了天津路,我和王忻坐朱老师的车跟在后边,一溜烟驰进了这座万丈红尘的商业化城市的海洋里。

王忻抱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上。像梦中呓语般的跟我说;“叔,我选这个‘保镖’还可以吗?”

我说:“我眼浊,对人事物缺乏最起码的判断。何况事物在变,人也会变的,要靠你自己慢慢去品,还得把握好哦。”

“他做事很用心的,我打电话说,让他陪我去见一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问是谁我没告诉他,只说你来上海的机会不多。”王忻说。“现在他是在努力表现好自己,兜着圈子在上海城市中心景点转悠,好让你欣赏上海最美丽的夜景。。。。。。”

“哦,怪不得把我绕懵了呢。”朱铠老师说。

“朱叔,其实他开车从外滩到咱们去喝茶的地方,连10分钟都用不上。”王忻说。

为了不浪费两个年轻人的心意,我把头靠近车窗,用我的一双浑浊的老眼,去捕捉上海的繁华与美丽。

张抑之把车开上滨江道,回过头来看外滩的夜景,如果说——在外滩看东方明珠塔,金茂大厦和国际会议中心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感觉的是雄伟壮观和气派非凡;而从滨江大道回望外滩,却到处是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那一道道靓丽的城市新的景观和上海的繁华与美丽,更让我感受到了申城那百年流逝的岁月。

走进鹤鸣茶楼的319房间时,两位贵州装束的服务小姐已经摆好了茶盏。我和朱老师对面坐下来,张抑之拿起餐茶单子在怔询朱铠老师的意见。王忻站在我的对面,用一双尖锐而执持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描着。我不知道,她从我这张老脸上,看到了岁月的流走还是被9年光阴切割的遗迹。但我却真切地看到了站在我对面的王忻,己由干瘦的草叶般的女孩,出落成一个丰盈、端庄、而又美丽、持重的青年女性。她那不施粉黛、不加修饰的一张本真而生动的脸上,透发着一种跌蜒的情感质地和聪颖的生命的气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默默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在想着什么。我倒认为,她应该生长在那山青水秀、无人间尘烟的美丽的乡村,不应淹没在这欲望熏天的芜杂的的都市里。

张抑之给我点了沙茶牛肉煲、药膳汤和龟灵膏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瞅瞅小张笑着问:“咋给我点这么多份?”

张抑之说:“怕不合您的胃口,哪样都品尝一下吧。这是上海独特的美食。”

“看你瘦的跟化石标本的骨骼纹路一般啦!”王忻说。转而对张抑之说:“这是我何叔,没有亲情之故,也可以说八杆子打不着,但却是我的再生父母。。。。。。”

张抑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咋没听你说起过?”

“心头结痂的那块疤,是不能向人揭开的。”王忻说着,又转头瞅瞅我。

朱铠老师问:“王忻,想家吗?”

“想!”

“常给家打电话吗?”

“不!”

王忻说着,眼里却有两颗晶莹的泪珠生动地闪落下来。脸上也雾起般地蒙上一层阴翳。

我知道——我们乡下的孩子走不出大山、不舍家门的那种百转千回的情感,但我想不透,王忻离家求学7年而未归的心思纹路。她眉睫上滚落的泪珠,却重重地砸在了我贫瘠、苍白而脆弱的情感的乡土上。

张抑之接过话题说,何叔,这个包间是我第一次请王忻喝茶的地方,319包间,是我和王忻两个人生日的组合数,我常带他来这里喝茶。

这位年轻的白领很机敏,聪慧。他几句话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也趁机明朗了他和王忻的关系。同时,也属意让我转告王忻的父母,王忻有他照看,不用家人牵挂。心机却不落一点痕迹。

“朱叔,听您的口音,不像是上海人吧?”张抑之问。

“我老家是山东青岛的。”朱铠老师说。

“那母亲河的水咋没把您的舌头软化呢?”

“其实,我在上海居住的时间并不多。”朱铠老师说。“我大学毕业后,来上海不到半年,进藏4年,去法国求学4年,回国后在广东工作5年,这才转回来二年多点时间,我的口音是不是很杂?”

小张点了点头。

“咳,人这一辈子,就是瞎折腾啊!”朱老师感慨地说。

“说心理话,朱老师,我真敬慕你不停地追求生命广阔空间的匆匆步履啊!”我说。

“那是因为,在时光和历史的长河中,人生毕竞太短暂、太匆促,生命太渺小、太脆弱。”朱老师说。“所以,才走出去,多经受一点人生风雨的洗炼。”

“朱叔,您是在政府上班的吧?”王忻泪迹未干,转头问。

“对,在政府经济建设咨询委员会工作。”朱老师说。

“朱叔,要是您不收晚辈咨询费的话,我倒想跟您咨询点有关经济的话题”王忻问。她平静下来的脸上,却生出的一种冷漠和变幻、复杂的浮云。

“朱叔也想听你的心里话。”朱老师用宽厚、温婉的语气回答说。

“朱叔,千百年来,我内心深处,一直疯长着这样一种想法:我想——通过怎样一种经济的和政治的行为,勉除持枪去抢劫银行的复杂、危险程序,能把中国富人、穷人兜里的钞票包括埋在死人坟墓里的金银财宝,统统地收刮在的眼前,让我看到钱的耀眼的光芒,钱的无所不能的魔力;感觉捧起钞票扬在空中的那种快感和躺在金山银海上那种腾云驾雾的梦幻般的人生。。。。。。”

王忻这种轻浅、偏激、反判的变了味儿的话题,绷紧了我脑海深处的某根神经。我无法理解——是她语言符号系统出了故障,还是她仍困顿在那痛苦的人生经历中?难道知识和岁月都无法隔阂和驱散掉贫穷给她幼小心灵中罩上的阴影吗?

一种思绪,冻结在朱铠老师的脸上。

一时,在座的四个人都无语。时间和空气在这个温馨的茶室里凝固、胶着了那么一会儿。

还是张抑之反映的快,他一边给我们续茶水,一边说:“王忻,你这种想法,在大上海欲望的都市和电影屏幕上常出现的镜头早已不新鲜了,不怕朱老师、何叔笑话你?”

“或许,王忻是说‘万恶钱为首,大悲穷为先’吧?”朱铠老师很平和地说。“其实不然,钱,只是个载体,陡峭的是人心和人的欲望。对吗——王忻?”

朱老师刚才对她说的话,王忻似乎没往她心里去,她散乱的目光一片茫然。

“人生那么短暂,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朱铠老师瞅瞅我又说。“往近了说,白领也好,平民也罢,房子、票子、车子,是生命与人生的真意与价值吗?听你何叔说,你来上海7年了,在读研究生。当你走在眼花缭乱的南京路上,或者是黄浦江岸边,你想过没有——南京路的百年沧桑是什么?那涛涛的黄浦江水流走的又是什么?”

王忻把迷茫的目光转向窗口外的夜上海,沉郁的表情浮在她的脸上。

朱铠老师问“方忻,想在上海留下来,成为新上海人吗?”

“还没想过。”王忻回答说。

我问:“读完书,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做一个被权力和金钱包养起来的寄生虫!”

我和朱铠老师都一怔,同时把目光聚焦在王忻的脸上。王忻没注意到我和朱老师的反应,又接着说:“今生,我只想泊在权力和金钱的旋涡里尽情地打一次滚儿,看清楚权力和金钱是什么东西,既便来生我还是潦倒在路边的乞丐。。。。。。”

我目瞪口呆。朱老师也一时无语。

王忻的话语越来越有些激愤:“。。。。。。我早已把梦想的梯子,从十字架上挪到了生命的祭坛上。我夜夜都在梦见,那遍地蝗虫,乌云压境般铺天盖地出埃圾。。。。。。那浩诰荡荡、排山倒海、席卷尘埃的阵势,才让我感觉到血液的奔流与心的跳动。。。。。。”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起身去卫生间,掬一捧清水,给自已洗了一把脸。擦干脸时,才从镜子里发现,我这张苍白的脸上,堆积着一种化不开的疲惫。怪不得王忻的目光总在我这张老脸上逡巡。

回到茶室,见朱铠老师手捏着茶盏,还在一种沉思状态中凝眉不展。小张正跟王忻争论着什么。

我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王忻转过头,趴在我的腿上,除了她的泪水洇湿了我的衣裤,我分明感觉到王忻心的抖颤。我把一只手搭在她起伏抽动的肩上。心想:9年前,因为我的冲动与积恶如仇——做了一件蠢事!我不应该,为圆王忻的读书梦,让她给县委书记下那一跪。这一跪,或许在王忻生命的土壤上,疯长出无尽的耻辱,甚至,影响王忻整个的一生。

我吞吐出去的烟雾,裹挟着室内沉闷的空气,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张抑之打开室内的空调,又把门打开。他坐回原位说:“朱老师,何叔,我和王忻认识你们两位长辈,或许是一份不浅的福份。。。。。。”

我点了点头,听小张说下去。“我走出大学校门,就在这商业化社会的洪流中左冲又突,刚出道时就两次被老板炒了鱿鱼。后来,我在市场营销,信息调查,企业策划和人事管理等诸多差事、角色的转换中,也跟头把式的没少摔,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想卓越,就必须一步一个脚窝地往前走,不能动一点歪心思。。。。。。。”

我插句话说:“一个人的自我,在人我与物我关系的漩涡中,要站稳脚根,给自已一个清晰正确的人格定位。”

朱铠老师也跟了一句:“你们这一代知识青年,应该注重的是把人文知识转化为人文精神气质。不能光有批判意识,更应该有内省精神。”

张抑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接着说:“。。。。。。朱老师,何叔,我也在日本、南非、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俄罗斯等国家和地区,泥里水里地跑了几年。最让我化解不开的困惑和御不掉的疲惫,除了钱的诱惑,更多的是那种心的孤寂。当‘禽流感’在世界上肆虐横行时,我心里没有恐惧。但冷漠的商家,冷漠的衙门,冷漠的医院,冷漠的路人,冷漠的邻居,冷漠的亲情,冷漠的法律。。。。。。倒让我心中,丛生出更多、更大的冷寂与悲哀。当我在浦江岸边,遇见孤立在潇潇风雨中的王忻时,才碰到一个同类。后来,我每次从外地回来,和王忻在黄浦江岸边散步时,总是跟王忻说,真想——哪一天,有个女孩,拐了我去大山深处,搭一座小木屋,过上一份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餐风饮露般的日子。。。。。。”

我看一下腕上的表,已经是9。40分了。朱铠老师也瞅了我一眼。可王忻却喊来服务生,重新换上了茶水,又给朱老师和我加了一份鲜虾云吞和窝蛋牛肉粥。我从这两个年轻人殷殷的目光中看得出——他们是不舍与我和朱老师离去。我也似乎理解了,王忻的内心深处,烙满了更深的痛苦,眼里噙有更烫的泪水,心灵里充盈着更多的柔情。。。。。。

我和朱老师一边品偿王忻和小张恭敬我们的美食,一边听小张说:“何叔,这是鹤鸣茶楼的顶层,从这里望出去,上海城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

“很遗憾,我没有机会去登上那直插云霄的东方明珠塔!”我说。“朱老师,浦江岸边的明珠塔,是不是这座城市的兴奋点呢?”

“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比如你头上戴的那顶旅行帽!”朱老师说。“其实,一个充满不竭生机和活力的城市,它的城市现代化的趋势与城市精神的内含,更应该是文化和精神气质,这才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一座城市不管它政治上经历了怎样的天崩地裂和经济上的萎靡与萧条,只要文化不枯竭,精神不萎靡,这座城市还会浴火重生。”

“何叔,你这顶旅行帽有什么出处吗?”小张问。

我笑而未答。朱铠老师说:“我与你何叔在一家杂志上相识4年,却未见过面。他来上海之前,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问接站时咋能认出他来,他说他戴的旅行帽上印有‘佩雷菲特’头像。”

“是法国经济学家阿兰。佩雷菲特吗?”小张问。

“对”朱老师点头说。“阿兰。佩雷菲特总是强调:‘精神气质’在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明与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而任何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社会文明与现代化建设进程中,最热烈、最坚硬也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精神气质’了。”

王忻和小张的目光同时聚拢在我头顶的旅行帽上。

朱铠老师起身对王忻和小张说:“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位年轻的朋友,可你何叔旅途劳顿,我们一起送他回宾馆休息好吗?”

王忻站到朱铠老师面前,很内敛地说了声:“谢谢朱叔!”

在丽都太平洋公寓酒店门前下车后,我摘下那顶己完成“接头”使命的印着阿兰。佩雷菲特头像的旅行帽,戴在了王忻的头上。

站在夜上海这绮丽媚人的城市风景里,我与朱铠老师、王忻和张抑之他们挥手再见。

或许,说罢再见,又已沧海桑田!

2008-01-21 22: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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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巉 ?2008-01-22 02:55:26?? 引用并回复


好文,欢迎常来。顺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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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2008-01-22 04:44:58?? 引用并回复


人事景情思俱全,且有广阔深沉的哲理思考。

个见:《夜上海》的标题过大。如写人物散文,可集中在王忻身上写出她说那些话的社会和

心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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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痴 ?2008-01-28 08:03:49?? 引用并回复


只是随性地记述夜上海四个人的人生过往与随想,夜上海仅止是个背景.
其实,除了不愿见自已纸端粗糙丑陋的文字,莪一直敌视语言,怀疑文字及文化的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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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2008-01-28 22:18:52?? 引用并回复


读后,很沉重的感觉,在夜上海,您的文字展示的思考,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现实,人生的价值,在精神与物质的挣扎中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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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 ?2008-01-29 20:36:37?? 引用并回复


尚痴 写到:
只是随性地记述夜上海四个人的人生过往与随想,夜上海仅止是个背景.
...

岂止是一个背景。。。。。。。。
问好尚老师。。喜欢你的文字透出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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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 ?2008-02-18 10:53:47?? 引用并回复


欣赏~好文才!问好朋友。拜个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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