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 林昭之死:中華民族的自由女神

國度: 中國  

朝政: 中華人民共和國

事件類型: 逝世

日期: 1968年   四月29日

地點: 上海

參與者: 林昭

事件經過:

  中華民族的自由女神
  
  「你在陰霾中死去,必定在晴空下復活。」
  
  一部紀錄片復活的不僅是一個時代的記憶,更是復活了一個幾乎被湮沒的靈魂。當我第一次流着淚看完《尋找林昭的靈魂》時,我就被林昭的思想、被她身上那種堅不可摧的精神力量所震撼了,從這一刻起,我深深地感受到她纔是二十世紀後半葉本民族最優秀的知識份子。她堅决不嚮極權、暴政低頭,以生命反抗極權、暴政,被虐殺的命運便已註定。但她以自己肉體的死贏得了精神的生,她身上有一股堅不可摧的精神力量,足以抗衡一切絶對無情、武裝到牙齒的世俗力量,儘管世俗的專橫力量可以像捏死螞蟻一樣,毀滅她三十六歲年輕的軀體,還要無恥地嚮她的母親、傢人收取五分錢的子彈錢,但她的精神依然挺立在歷史的天幕下,隨着時光的流逝,日益顯示出她的人格力量的強大,讓我們這個卑微的民族看到最後一綫希望。
  
  林昭的思想超過顧準
  
  如今,她的大部份血寫的文稿還塵封在專政機關的檔案櫃裏,僅憑紀錄片摘錄的片言衹語、零星的文字,我敢說她的思想不僅足以與比她晚了將近十年纔覺醒的顧準相媲美,不少方面甚至超過了顧準。如果說她在一九五七年的北大校園裏公開提出「組織性與良心的矛盾」時,她對這個制度、對那個時代的認識還是朦朧、模糊的,那麽在六十年代初,當她身陷囹圄,遭受種種世人難以想像的迫害、摧殘時,她對自由的理解、他對奴役制度的思考等等,幾乎都達到了與我們現在一致的水平:「自由是一個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體,衹要還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實而完滿的自由。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這也同樣不得自由。」「當我們深受暴政的奴役,我們不願做奴隸的同時,我們自身作為反抗者,但我們不能建立新的形式的奴役制度。」
  
  在四十年前的暗夜裏,她在彌漫着血腥氣的牢獄中竟然提出了這些超越整個時代的觀點,無疑是石破天驚的即便到了今天,她昔日的同伴、她的同學也鮮有人達到這樣的認識高度。相反,其中還不乏這樣的人,他們對自己肉身的苟全津津樂道,打心眼裏漠視林昭付出的犧牲,並為自己的幸存而竊喜。
  
  一九五七年之前的林昭,雖然富有才華,善良、正直,但她的思想與她的同時代人並無太大的差距。但反右運動的發生改變了一切,她把一九五七年稱為「一個染滿中國知識界和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淡悲涼的年份」,自那以後,她就「日益看穿了那麽偽善畫皮下猙獰的羅剎鬼臉」,所以她「斷然不能容許自己墮落到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她是北大右派學生中唯一拒絶檢討的一個,在整個「青春代」乃至所有人都停止了思想的年代,在毛澤東陰魂至今不散的大地上,她四十年前就已一眼洞穿「披着洋袍的真命天子」不過是神化政治、個人迷信的産物。
  
  林昭語言擺脫那時代的烙印
  
  林昭中學時讀的教會學校,有基督教教育的背景,所以她纔會自稱奉着十字架的自由戰士。儘管自青少年時代起她就接受了馬剋思主義,踏上了左傾的道路,曾是國民黨蘇州城防司令部黑名單上的人,也曾積極投身土改工作,熱烈地崇拜過毛澤東,為一九四九年的到來歡欣鼓舞。但一旦她從反右的騙局和浩劫中覺悟過來,不僅她的思想穿透了強權的鐵幕,而且她在話語體係上也完全擺脫了那個時代意識形態的任何烙印,她使用的是一套清新的、純粹的、幹淨的語言,與狂熱的、虛偽的、殘酷的革命話語毫無牽扯,這在她的同時代人中顯得出類拔萃,甚至是獨一無二的。比如,比她晚了十年的王申酉賴以批判現實的思想資源仍然來自馬剋思主義。
  
  這一切大約得益於林昭的中學教育,她一次次地反復使用人性、人心、良知、良心這些辭匯,她不斷地嚮暴政、極權、極權制度、極權統治、奴役制度開火,哪怕被壓成齏粉也决不畏縮,因為她深深地認識到毒蛇般的極權專政不但「斷送着民族的正氣」,而且「增長着人類的不安」,更是「玷污了祖國的名字、加劇着時代的動蕩」。她有着火一樣的熱情,對她棲身的這片大地懷有始終如一的愛。一九四九年她曾拒絶出國留學,她至死也沒有為自己的這一選擇感到後悔,她對暴政的痛恨和她對民族、對生活、對同胞的愛是奇異地交織在一起的。她無比沉痛、無比惋惜:
  
  四十年前,她血寫的這些清晰、簡潔的文字,足以把一個非人的萬惡的制度永遠釘在歷史的墻壁上。
  
  林昭保持人的尊嚴和美麗的心靈
  
  有些人為林昭之死感到惋惜、悲傷的同時,責怪她為甚麽求死而不求生,對她的犧牲不以為然。林昭的血書、詩歌,她一次次的抗爭、呼號都表明,她在意的是情操、大節、正氣,她追求的是做人的尊嚴,她决不會為了苟全性命而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停止她對暴政的反抗,更不會改變她的思想,她渴望生,渴望幸福、自由、愛情、友誼,人類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切,為此她不能選擇偷生。她熱切地嚮往投身於「文藝復興與人性解放運動」,在一個人奴役人的制度下,她的所有追求無疑都是有罪的,不是她决意要為自己的信仰、理想獻出寶貴的不可復製的生命,而是罪惡的制度絶對容忍不了她,最後她尋求美好生活的願望被殘酷的槍聲剝奪,她的生命之帆被恐怖的極權折斷,與其說是她求死,不如說她是為了生而死。
  
  我永遠忘不了林昭在獄中送給張元勳的那個帆船,小小的帆船在特寫鏡頭中被放大,成為一個美麗而傷心的象徵。它表示,即使在鐐銬加身,高墻重圍,隨時面臨被虐殺的日夜裏,林昭的心靈依然是那麽純淨,她對人間的愛,她對未來生活的真誠期盼,都在小小的帆船中定格。哪怕到最後一刻,她也沒有放棄過對生活的信念,但這一切永遠不會成為她在精神上屈服、下跪的理由。當然,她也不畏懼流血。
  
  「誠然我們不惜犧牲,甚至不避流血,可是像這樣一種自由的生活,到底能不能以血洗的辦法,使它在血泊中建立起來呢?中國人的血歷來不是流得太少而是太多,即使在中國這麽一片深厚的中世紀的遺址之上,政治鬥爭是不是也有可能以一種較為文明的形式進行,而不必訴諸流血呢?」
  
  四十年後,當我們聽到這樣前瞻性的聲音,不得不驚訝於她穿透歷史的思想能力,不得不震撼於她具有宗教情懷的極為明晰的理性,她的思想使她獲得了任何黑暗的暴政所難以戰勝的一種力量,這是子彈打不倒的力量。她從不乞求暴政賜給她自由,她不要廉價的「解放」,她說:「真正的解放,不是央求人傢網開三面,要靠自己的力量進行抗拒,使他們不得不任我們自己解放自己。不能仰賴權威的恩典給我們把頭上的鐵鎖打開,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它打破,從那黑暗的牢獄中,打出一道光明來。」為了尋求這樣的「一道光明」,林昭淪陷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但即使在黑暗中,她也沒有停止吶喊,她也沒有放棄捍衛最後的做人尊嚴,張元勳探監時目睹了她對獄警的「不客氣」,就是在魔爪之中,她也不想唯唯諾諾,她也要活出個人樣來。她的死為一個可恥的時代畫上了一個血跡斑斑的問號。三十六年前的竜華,沒有桃花為她而開,她年輕的生命嘎然終止。三十六年後,她在鬍傑的紀錄片中復活,光芒四射,美麗如初。
  
  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年代,林昭用生命實踐了她對自己的追求和對人尊嚴的維護。她是我們民族的自由女神,雖死猶生。
  
  「怎麽不是血呢?我們的青春、愛情、友誼、學業、事業、抱負、理想、幸福、自由,我們之生活的一切,這人的一切,幾乎被摧殘殆盡地葬送在這污穢、罪惡的極權制度的恐怖統治之下。這怎麽不是血呢?」
  
  林昭的美美在靈魂的聖潔,林昭的美美在獨立人格的尊嚴!
  
  極權與個人崇拜在她面前是虛偽的、渺小的、無恥到了恐懼以至於有橡皮塞進她的口裏,外表強大的極權暴政畏懼她每一句正義的言辭。林昭的美美在她自由思想,不得不驚訝於她穿透歷史的思想能力,不得不震撼於她具有宗教情懷的極為明晰的理性,她的思想使她獲得了任何黑暗的暴政所難以戰勝的一種力量,這是子彈打不倒的力量。
  
  林昭的感召力讓我們每個怯懦的無地自容,她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讓我們汗顔。
  
  青史無情也有情,那些蠅營狗苟的學者名流、腦滿腸肥的大亨官僚終將成為一杯糞土,最多在歷史的長夜中化為蚊子、蛆蟲,而林昭永遠站立着,她的文字浸透着殷紅的血跡,穿透了一切時空的限製。她是中華民族的自由女神,是本民族最優秀的兒女,是中國人追求自由、民主、人權的無可爭議的象徵,她舉起的火炬不會因為她被槍殺而熄滅,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林昭不死。
  
  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年代,林昭血寫的詩歌、書信、文章幾乎成了唯一的亮色,她與張中曉、顧準等思想者不一樣,她更是一個行動者,她用生命實踐了自己的思想,像自己的思想那樣生活,她的思想從來不屬於抽屜,她的血書從來都是一種戰鬥,她是一個戰鬥的民主主義者、人道主義者,一個自由戰士。她不僅以她的思想,而且以她的行動擊退了一個可詛咒的時代,儘管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林昭:一位驚天地,泣鬼神,引無數英傑競折腰的巾幗英雄;一位被無數好男兒、偉丈夫尊為“聖女”的奇女子;一面在中國自由民主史上註定永遠高高飄揚的旗幟。
  
  原名:彭令昭
  民族:漢
  信仰:基督
  祖籍:蘇州
  誕生日:公元1932年12月16日
  蒙難日:公元1968年4月29日
  學歷:蘇南新聞專科學校、北京大學中文係
  生活地:蘇州、常州、北京、上海
  長眠地:蘇州靈岩山南麓安息公墓老區最高一層左首
  
  自由是一個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體,衹要還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實而完滿的白由,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者也同樣不得自由。當我們深受暴政的奴役,我們不願作奴隸的同時,但我們自身作為反抗者不能建立新的形式的奴隸制度。
  ——林昭
  
  為什麽我要懷抱着,以至對你們懷抱着人性呢?這麽一份人心呢?歸根到底,又不過是本着天父所賦予的惻隱、悲憫與良知。在接觸你們最最陰暗、最最可怕、最最血腥的權力中樞、罪惡核心的過程中,我仍然察見到,還不完全忽略你們身上偶然有機會顯露出的人性閃光。從而察見到你們的心靈深處,還多少保有未盡泯滅的人性。在那個時候,我更加悲痛地哭了。
  ——林昭獄中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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