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 解放軍解放上海

國度: 中國  

朝政: 國共內戰

事件類型: 軍事

日期: 1949年   五月27日

地點: 上海

參與者: 解放軍

資料來源: 新華網

解放军解放上海
事件經過:

  5月27日,解放軍解放上海
  
  58年前的5月25日清晨,33歲的上海著名民族資本傢榮毅仁走上街頭,驚訝地發現,街道兩旁的屋檐下,一排排解放軍戰士正在酣睡。
  
  “記得那天我開了一輛汽車到馬路上去看,看到解放軍戰士就在馬路邊席地而臥,毫不擾民。”2年前走完89年跌宕、傳奇人生的原國傢副主席榮毅仁曾經回憶。
  
  “我就睡在南京路上。”76歲的徐法全,當年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9兵團27軍偵察營的一名排長。
  
  “天下竟有這樣的好軍隊!”一時之間,香港、西歐、北美等地的報紙上,醒目地出現了人民解放軍在十裏洋場露宿街頭的照片,還配發各種評論。
  
  “上級沒要求我們睡馬路,衹是讓我們‘不入民宅’。”此時,13天前打響的上海戰役已經進入尾聲,徐法全和他的戰友們並不知道,他們不經意間的行為,卻變成了一個震驚世界的舉動。
  
  2天之後,中國最大的城市、享有“東方巴黎”美譽的大上海宣告解放。
  
  為期半個月的上海戰役,開國元帥陳毅曾形象地比喻為“瓷器店裏打老鼠”——既要將敵人消滅,又不把城市打爛之戰役。
  
  隨着這場特殊戰役的結束,人民解放軍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形象也從此走嚮世界。
  
  ■死守上海,蔣介石期待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
  
  “冒險傢的樂園”上海,對蔣介石而言,有着特殊的意義。
  
  “上海是蔣介石早年發跡的地方。”84歲的南京市政協專員王楚英,曾任國民黨陸軍總部辦公室主任,是當年蔣介石頗為欣賞的軍中少壯派。
  
  1954年經香港起義歸國的王楚英說,可以這麽說,上海,就是蔣介石的第二故鄉。
  
  在上海,蔣介石認識了孫中山,並靠投機、鑽營,取得孫中山的賞識,出任黃埔軍校校長;
  
  在上海,曾經一無所有的蔣介石,結識了江浙財團,為以後政治上的發跡奠定基礎;
  
  在上海,蔣介石投靠黑社會頭目黃金榮、杜月笙,使強權政治與流氓勢力結盟;
  
  在上海,蔣介石先後拋棄糟糠之妻和兩個情人,與宋美齡結成政治婚姻,最終形成“四大傢族”;
  
  在上海,蔣介石舉起屠刀,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竊取北伐戰爭果實;
  
  還是在上海,蔣介石儲存了大量的黃金、白銀和外幣,這是他政治投機以及從事反革命的本錢和經濟中心;
  
  ……
  
  “上海,是蔣介石靈魂塑造的地方。”王楚英說。
  
  因此,國都南京可以放棄,天堂杭州可以放棄,甚至長江以北的半壁江山也可以放棄……唯獨遠東最大的都會上海絶不能輕易放棄。
  
  “死守上海,决戰上海,這是蔣介石敗退大陸前最頑強的一次掙紮。”王楚英回憶。
  
  王楚英說,死守上海,蔣介石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重大陰謀,那就是在上海堅守6個月到1年,等待國際形勢變化,變國內戰爭為國際戰爭,甚至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伺機反攻。
  
  “蔣介石這種考慮是有其深厚的根源的。”王楚英說,上海是美、英等國在中國最主要的投資地,戰爭將有可能直接損害帝國主義的利益,“蔣介石盼望美、英進行直接的軍事幹預。”
  
  正如蔣介石所言:“上海是一個國際市場,在上海打仗,就容易影響國際視聽。”
  
  南京陷落後,“下野”“閑居”於浙江奉化縣溪口鎮老傢的蔣介石,最後一次到老母墓前辭別,登上了遠去的軍艦。
  
  就當身邊所有人都認為蔣介石此行的目的是臺灣時,他卻語驚四座——去上海!
  
  此時,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已經勝利跨過長江天塹,正以橫掃千軍如捲席之勢,直逼長江入海口的國際化大都市上海。
  
  無論兒子蔣經國等人如何勸告,蔣介石還是執意要再去看一看他當年的發跡地。
  
  更為重要的,是蔣介石要親自佈防大上海,與共軍决一死戰!
  
  1949年4月26日,載着蔣介石的軍艦“太康號”,停泊於上海東南角的復興島。
  
  作為黃浦江上一個島,復興島三面環水,有兩座小橋連接市區。
  
  “在島上唯一的一幢西式洋樓內,蔣介石連續3次召開緊急作戰會議。”作為當年防守上海的一支主力52軍副參謀長兼296師參謀長,王楚英雖然沒能直接與會,但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會議的核心內容。
  
  “何應欽、顧祝同、湯恩伯等幾乎所有從南京逃到上海的國民黨軍政要員都到會了。”王楚英回憶。
  
  蔣介石說:“我軍江防一綫崩潰如此之迅速,身為領袖,我不能不感到慚愧。我之所以在徐蚌戰事(即淮海戰役,筆者註)結束之前就籌備京滬防務,實則準備在此和共軍决一死戰……”
  
  蔣介石指出:“共産黨問題是國際問題,不是我們一國所能解决的,要解决必須依靠整個國際力量。但目前盟國美國要求我們給它一個準備時間,這個時間也不會太長,衹希望我們在遠東戰場打1年。因此,我要求你們在上海打6個月,就算你們完成了任務,那時我們二綫兵團建成了,就可以把你們換下去休息。”
  
  “自1948年12月以來,蔣介石就命令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在上海構築工事。”王楚英回憶,戰役打響前,整個上海構成了外圍陣地、主陣地、核心陣地等三道陣地。
  
  王楚英說,鋼筋水泥築成主碉堡3800個,碉堡間戰壕相連,壕內可以行吉普車;永久半永久性的掩體碉堡1萬多座;電網、鹿砦數不勝數;還有2萬多顆地雷。
  
  手握25萬海陸空部隊的湯恩伯,信心十足:“我們的大上海,要成為攻不破、摧不毀的斯大林格勒第二。”
  
  視察完上海的防禦部署後,閻錫山也認為:“上海至少可以守一年。”
  
  “為了激勵守城官兵的信心和决心,蔣介石還把他次子蔣緯國的裝甲兵部隊也調來了。”王楚英回憶。
  
  當然,日暮途窮的蔣介石也明白,有死守之决心與部署的國民黨軍隊,並不一定能夠阻擋人民解放軍前進的步伐。
  
  “蔣介石還是作了兩手準備。”王楚英說,他一方面督促湯恩伯搶運黃金、銀元、外幣等重要物資到臺灣,另一方面還嚴令上海的警察、特務進行瘋狂的破壞和屠殺。
  
  既要解放上海,又要還給人民一個完整的上海,毛澤東和他的人民解放軍可謂煞費苦心
  
  欲作睏獸之鬥的蔣介石,其考慮和安排可謂處心積慮。然而,他的對手毛澤東,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胸中裝有整個中國的毛澤東,絶不可能放棄上海。
  
  然而,上海又是一個極其特殊和敏感的地方,如何打?
  
  早在2個月之前的七屆二中全會期間,毛澤東曾說:“進入上海,對於中國革命來說,是過一大難關,它帶全黨全世界性質。共産黨有無能力接管城市,尤其是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這關係到中國共産黨在世界的形象。”
  
  毛澤東還曾說:“打上海,要文打,不要武打。不僅要軍事進城,還要政治進城。”
  
  “解放上海是一場特殊的戰役。”78歲的軍事科學院百科研究部原副部長王輔一少將,當年是上海軍事管製委員會副主任、第三野戰軍政治部主任唐亮的秘書。
  
  這位親歷了上海解放全過程的老兵說:“我們定下的方針是,既要迅速占領這座大都市,又要使人民生命財産的損失降到最低程度,把大上海完整地交給人民。”
  
  新中國成立後上海首任市長陳毅曾經形象地說:“上海之戰好比瓷器店裏打老鼠,既要捉住老鼠,又不能把那些珍貴的瓷器打碎。”
  
  “為此,打上海,我們也作了兩手準備,除了軍事準備外,還有一個就是政治準備。”101歲的開國少將、時任第三野戰軍特種兵縱隊司令的陳銳霆回憶,他們在江蘇丹陽成立了龐大的上海接管工作班子,“有2萬多人。”
  
  “這也是吸取了南京解放的一些經驗和教訓。”這位當年的上海市軍事管製委員會軍事部部長說,在南京,一些戰士衝撞了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還有一些戰士把總統府的大紅地毯剪成床墊等等。
  
  王輔一回憶,中共華東局社會部工作人員還收集了有關上海的資料達30捲,100多萬字。
  
  陳毅後來曾說:“這些材料為上海接管工作立了大功。”
  
  “製定攻打上海的作戰計劃,太難了。”作為一位跟隨了一代名將粟裕10多年的作戰參謀,86歲的秦叔謹記得,當年,他們曾製定了3種攻打上海的方案。
  
  時任第三野戰軍司令部作戰科科長的秦叔謹說,他們製定作戰計劃遵循的指導思想是:“既要打一場城市攻堅戰,又不能把城市打爛,要將上海完整地接管過來。”
  
  “第一種是圍困戰法。”秦叔謹回憶,根據以前的經驗,這種戰法曾經解放了好些城市,後來考慮到上海有600萬人口,且為國際所關註,很快就放棄了。
  
  秦叔謹說,第三野戰軍副司令粟裕、參謀長張震等人製定的第二種戰法是選擇敵人防禦薄弱的蘇州河以南實施突擊。
  
  “這一戰法,雖然避開了敵設防的重點吳淞口,傷亡也可能減少,但主戰場在市區,城市會被打爛。”秦叔謹回憶,粟裕、張震在同他們這些作戰參謀商量後,也否决了這種戰法。
  
  “第三種戰法是兩翼迂回,重兵鉗擊吳淞口。”秦叔謹說,這樣可以封鎖敵人海上退路,迅速切斷敵人搶運上海物資的通道。
  
  秦叔謹說,這種戰法將是一場硬碰硬的攻堅戰,一場激烈的反復爭奪戰,解放軍將要付出較大的代價。
  
  “我們認為,為了人民的大上海,傷亡再大也是值得的。”受粟裕等人的影響,作戰參謀秦叔謹,也頗有政治眼光和戰略眼光。
  
  粟裕、張震傾嚮第三種戰法,毛澤東最終也批準了這種戰法。
  
  舉世矚目的上海戰役的序幕,就要拉開了。
  
  ■清外圍——殲敵一個營,甚至要傷亡1000多人
  
  5月12日,上海戰役正式打響。
  
  5天前,蔣介石已經逃離上海,踏上了開往臺灣的軍艦。
  
  “打上海,我們組成了兩個兵團。”新中國成立後曾任南京軍區空軍司令部辦公室主任的秦叔謹回憶,西綫兵團由葉飛、韋國清率領的第10兵團組成,包括26軍、28軍、29軍和33軍。
  
  秦叔謹說,西綫兵團的任務就是首先嚮太倉、吳淞方向實施主要突擊,攻占吳淞、寶山,封鎖黃浦江口,斷敵海上退路,然後從西北方向嚮上海市區突擊。
  
  “東綫兵團由宋時輪、郭化若的第9兵團組成,包括20軍、27軍、30軍和31軍。”秦叔謹回憶,他們的任務是首先嚮黃浦江東岸之敵突施攻擊,協同西綫兵團封鎖黃浦江,然後由東、南、西三面嚮上海市區突擊。
  
  “整個上海戰役為兩個階段。”百歲將軍、原軍委炮兵副司令陳銳霆說,第一階段的基本任務就是鉗擊吳淞口,封鎖黃浦江,以切斷上海國民黨軍的海上退路,叫做外圍攻堅戰。
  
  “第二階段就是市區攻堅戰。”陳銳霆回憶。
  
  “全殲湯恩伯,解放大上海!”冒着綿綿細雨,華僑將軍葉飛指揮4路大軍殺嚮上海灘。
  
  “擔任主攻的29軍,很快就攻剋了瀏河。”82歲的秦基,當年是開國上將葉飛身邊的技術偵察參謀。
  
  “我們師的2個營,被解放軍殲滅了。”作為當年上海戰役國民黨軍隊的一名指揮官,年輕的王楚英品嚐到了人民軍隊的凌厲攻勢。
  
  然而,初戰告捷的解放軍,很快就遇上了硬骨頭。
  
  “在攻擊浦西的敵人主陣地劉行、楊行、月浦三鎮時,我們傷亡很大。”被葉飛譽為“靠你打勝仗”的秦基回憶。
  
  “這個地方是吳淞的重要門戶,湯恩伯命令我們構築了縱深配備的堅強的防禦陣地。”憑藉隱藏在樹林、草堆、墳包中的永備性碉堡,在海空軍強大火力的支持下,王楚英指揮國民黨52軍一部,瘋狂阻擊葉飛兵團。
  
  “就在此時,張權起義失敗的消息傳來了。”秦叔謹回憶,粟裕意識到,西綫兵團將遇強敵,必有惡戰。
  
  張權是國民黨戰車防禦炮教導總隊中將總隊長、聯勤總部中將視察員,早已策劃好率部起義,活捉復興島上的蔣介石,但由於叛徒告密,起義失敗,他本人後來也被蔣介石殺害。
  
  “戰鬥打得非常艱苦。”秦基說,“有時,我軍要殲敵一個營,就要付出傷亡1000多人的代價。”
  
  “在最初的3天激戰中,28軍、29軍就傷亡了8000多人。”秦叔謹說,況且,還沒有奪取預定地區。
  
  “湯恩伯高興極了。”王楚英回憶,由於擋住瞭解放軍的進攻,湯恩伯把他們這些52軍的領導人請去,在上海國際飯店舉行了隆重的慶功大會。
  
  湯恩伯說:“為國所需,一切合法;為戰所用,一切合理。月浦大捷足以證明,國軍的鋼鐵工事確實比斯大林格勒還要堅固。衹要大傢像52軍一樣,勇敢頑強,我們就一定能確保上海安全!”
  
  西綫兵團攻擊受阻,引起了中共中央華東局領導人鄧小平、陳毅的高度關註,明確指示——不要性急!
  
  粟裕、張震、葉飛等人主動求變。
  
  “我們改變了戰術。”秦基回憶,他們變猛插、猛衝、猛打的野戰打法為小群動作、逐堡奪取、攻擊必破的攻堅打法。
  
  變陣,立即收到奇效!
  
  “我們的碉堡不管用了。”前一天,王楚英率部憑碉堡據守,在國際電臺還能擋住解放軍猛衝式進攻,可是現在,解放軍突然采用交叉掩護、逐堡攻擊的戰法,用拋射筒送炸藥炸碉堡,僅3個小時,國際電臺就失守了。
  
  “我們52軍軍長劉玉章氣壞了,竟然槍斃了好多準備退守的軍官。”王楚英說,“我早意識到,國民黨軍隊高級將領的這種作風,遲早要斷送掉這支軍隊。”
  
  秦基回憶,經過10天的苦戰,西綫兵團殲敵2萬多人,攻占了戰前預定的上海外圍陣地。
  
  同一時間,東綫兵團也進展順利。
  
  “儘管是雨中行軍,雨中作戰,但東綫兵團迂回穿插戰術,常常令敵人措手不及。”秦叔謹說,自渡江戰役以來,許多戰士的雙腳長時間泡在水裏,爛了,腫了,但仍咬緊牙關,堅持作戰。
  
  秦叔謹回憶,浦東第一仗,他們就俘虜了敵51軍中將軍長王秉鉞。
  
  高橋鎮,浦東外圍敵人最重要的據點。
  
  “奪下高橋鎮,就直接威脅到敵人從海上逃竄的唯一退路——吳淞口。”秦叔謹說。
  
  湯恩伯絶不會輕易放棄高橋。他出動大量飛機,集中大炮,對東綫兵團30軍、31軍的陣地實施狂轟濫炸。
  
  “我們的大炮也發威了。”得知高橋戰況激烈,抗戰時期從國民黨軍隊起義投奔新四軍的炮兵專傢陳銳霆,立即調動三野精銳炮兵部隊,支援高橋東綫兵團作戰。
  
  “到5月23日,我軍第一階段作戰任務基本結束。”秦叔謹說,上海守敵20萬殘兵敗將龜縮在從上海市區到吳淞口這一狹長地帶內。
  
  就在前一天,眼看大勢已去的湯恩伯,匆忙將上海作戰的全部指揮權交給淞滬警備司令部副司令劉昌義。深夜,湯恩伯等一行乘軍艦逃往舟山。
  
  “劉昌義後來起義了。”時任27軍81師政委的羅維道記得,地下黨把劉昌義帶到他的師部,他請劉昌義吃了一頓飯。
  
  “簽字儀式就在我們師部舉行。”開國少將、福建省軍區原副政委羅維道回憶,“我們討論的重點是‘起義’還是‘設誠’。”
  
  此時,人民解放軍已經完成了從東、南、西三面緊緊包圍上海國民黨軍隊的態勢。
  
  解放全上海,指日可待。
  
  ■奪市區——陳毅:“寧肯多犧牲,不準用炮轟!”
  
  5月23日夜,總攻上海市區的戰役打響了。
  
  “粟裕、張震提出了從四面八方攻擊上海市區的計劃。”秦叔謹回憶,决心先攻占蘇州河以南市區,然後攻占蘇州河以北市區,最後聚殲可能退集吳淞口江灣地區的國民黨軍殘部。
  
  “野司首長命令我再抽調一部炮兵支援市區作戰。”陳銳霆說,同時增調的還有剛剛解放杭州的第7兵團23軍和第8兵團的25軍。
  
  “鐵路已經完全被炸毀,我們不顧傾盆大雨,道路泥濘難走,以每小時12華裏的速度,沿滬杭公路嚮上海疾進。”88歲的老兵秦鏡,至今難忘當年那次艱苦的行軍。
  
  這位當年23軍69師205團團長回憶:“聽說要打上海,戰士們群情激奮。”
  
  “當時正值深夜一兩點鐘,部隊深一腳淺一腳,吃力冒雨行進。”95歲的開國少將陳茂輝,時任23軍68師政委,“我們衹有一個信念,就是盡快參加上海戰役。”
  
  “戰士們滑倒了,爬起來,有的戰士為了行軍方便,幹脆脫掉鞋子打赤腳。”南京軍區政治部顧問陳茂輝回憶,就這樣,部隊一連兩天多不晝夜地行軍,有的戰士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5月23日中午,我和師長張雲竜帶領先頭部隊趕到上海市郊的鬆江縣。”陳茂輝說,這時,9兵團司令宋時輪和政委郭化若已經在等候他們了。
  
  兩位開國上將要求陳茂輝率部隊發揚風格,人不歇腳,馬不停蹄,立即趕往上海市區投入戰鬥。
  
  “從鬆江到上海市區,最後還有80多華裏路程。”陳茂輝回憶,雖然部隊非常疲勞,但戰士還是爭先恐後地嚮前奔去。
  
  “不到4個小時,我們到達莘莊。”陳茂輝說,就在這時,他們發現敵人的布雷區,先頭部隊馬上放慢速度,拉開距離,由工兵展開排雷作業。
  
  陳茂輝回憶,此時此刻,大傢都想着一個“快”字,沒有一個人因為夜間排雷而顧忌生死,沒有一個人因為工具不夠而袖手旁觀。
  
  “經過幾個小時的艱苦努力,許多戰士用雙手挖雷,指甲縫裏都滲出了鮮血。”陳茂輝說,還好,他們沒有踩響一顆地雷,大部隊順利通過雷區。
  
  “5月24日拂曉前,我們師終於到達了上海市區邊緣的竜華鎮。”陳茂輝說。
  
  聶鳳智率領27軍從西面和南面嚮市區攻擊前進。
  
  24日晚9時,在西郊虹橋機場的前沿指揮所,聶鳳智接通了79師師長肖鏡海的電話:“部隊打得怎麽樣?”
  
  “衝進去了,軍長!”肖鏡海興奮地答道。
  
  聶鳳智有點不敢相信,再問一句:“衝進去了?”
  
  “衝進去了,敵人退卻了。我們正順着南京路、林森路(今淮海路)嚮市中心追擊。馬路上的電燈還給我們照着亮呢!”
  
  “我們的戰術是‘快速躍進,勇猛穿插,迂回包圍’。”76歲的老兵徐法全,當年是27軍偵察營的一名排長,“我們把敵人搞得暈頭轉嚮,敵人一輛傳送命令的吉普車,也開到了我們的陣地上。”
  
  25日上午8時許,僅僅經過10多個小時的戰鬥,蘇州河以南的上海市區全部解放。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這場市區攻堅戰,將不會有太多的戰鬥之時,一條蘇州河卻擋住了英雄路。
  
  橫穿上海市區的蘇州河,寬約30米,敵人憑藉北岸的高樓大廈,居高臨下地構成火力網,嚴密封鎖了河面和南岸的街道、建築。
  
  “為了完好地把上海交給人民,粟裕等三野首長早就下了命令:在上海市區戰鬥中,衹準使用輕武器作戰,一律禁止使用火炮和炸藥。”秦叔謹回憶。
  
  三野司令員陳毅特別強調:“寧肯多犧牲,不準用炮轟!”
  
  “我們攻擊部隊為了減少城市設施的破壞和居民的損失,盡量不用炮火射擊和爆破,主要使用步兵武器,以短兵相接殲滅敵人,結束戰鬥。”中國人民解放軍原67軍副軍長秦鏡回憶。
  
  “死人太多了。”徐法全回憶,戰友們一批批地衝上去,一批批地倒下來。
  
  “河水全是紅的。”幾十年過去了,當年解放上海蘇州河的那場戰鬥,留給徐法全老人的回憶,是慘烈和血腥。
  
  此時,被阻在蘇州河南岸的27軍前綫指戰員,再也看不下去這種傷亡了,強烈要求開炮。
  
  軍長聶鳳智獲悉後,下令製止:“誰敢放一炮,我撤誰的職!”
  
  危急關頭,陳茂輝的68師立了一功。
  
  “面對猖狂的敵人,我師不能用猛烈炮火去教訓他們。”陳茂輝說,換句話說,對於蘇州河北岸守敵,“我們衹可智取,不可強攻。”
  
  “為了迅速查明對岸敵人的兵力部署,我和師長命令部隊註意觀察對岸敵人的活動情況,另一方面要求部隊依靠群衆,進行文明的調查瞭解。”陳茂輝回憶。
  
  “24日下午4點多鐘,在上海工人糾察隊的幫助下,我們利用電話和蘇州河北岸的地下黨取得了聯繫,從他們提供的情況中,找到了易於我們師突破蘇州河的具體地點。”陳茂輝回憶。
  
  陳茂輝說:“在蘇州河上遊距我們約30華裏的西站附近,河面衹有幾丈寬,雖然那裏也有敵人的重兵把守,可是他們把前沿陣地設在了蘇州河南岸。”
  
  “也許敵人是準備發現我軍之後,再嚮蘇州河北撤退。”陳茂輝回憶,可是敵人萬萬不會想到,他們的這一疏忽,卻給自己造成了嚴重的後果。
  
  “大約是午夜12點,我師首先集中少數兵力,擺出進攻架勢,以密集火力嚮對岸敵人猛烈射擊。”陳茂輝回憶,“與此同時,我和師長命令202團團長張本科帶領先頭部隊嚮西站迅速前進。
  
  “300多名西站守敵做夢都沒有想到,我們會從天而降。”陳茂輝藉來20多輛公共汽車,率領師主力隨後跟進,“這些敵人很快就當了俘虜。”
  
  “當蘇州河北岸的守敵發現我們時,已經來不及請求增援,立即棄陣逃跑了。”陳茂輝回憶。
  
  “部隊到達河邊後,我們發現河面沒有橋梁。”陳茂輝說,戰士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兩條小船,用兩船相接,船身剛好橫跨河面,形成一座“船橋”。
  
  陳茂輝回憶:“我師兩個團的兵力,從這座‘船橋’之上直插對岸,第一批渡過了蘇州河。”
  
  國民黨軍隊蘇州河防綫一旦被攔腰斬斷,他們苦心經營的整個蘇州河防綫很快就全綫崩潰。
  
  敵人最高指揮官劉昌義眼見回天無力,率部起義了。
  
  “我們占領了敵人淞滬警備司令部。”83歲的黃浩,當年是23軍67師201團1營營長。
  
  “27日拂曉前,我率領一營進至敵警備司令部附近,占領一座民房。”黃浩回憶,2連連長王培均帶來一位地下工作者,還有兩名俘虜。
  
  “我請兩名俘虜進到敵司令部做瓦解工作。”黃浩說,“不久,先有一個連的敵人出來投降,但部敵人仍存僥幸心理,在等待觀望。”
  
  黃浩回憶,正當他們進一步對敵施加軍事政治壓力時,友鄰部隊從北面攻過來了,“我們一下子俘敵7000多人。”
  
  “沒想到裏面有那麽多人。”幾十年過去了,滿頭華發的黃浩至今為那場直搗敵人心髒的戰鬥感到驕傲和自豪。
  
  “裏面衹有一個望遠鏡。”羅維道率部衝進了湯恩伯指揮部,“湯恩伯跑得太快了。”
  
  5月27日,上海市宣告解放。蔣介石嚴令堅守6個月的戰鬥,人民解放軍衹用了1/12的時間。
  
  “25萬敵人,也衹有5萬從上海逃跑。”秦叔謹說。
  
  ■勝利之師睡馬路,美名天下傳
  
  “正如陳毅元帥所言,我們取得了軍政全勝。”與所有參加過上海戰役的老兵一樣,長期從事戰史研究、著作等身的王輔一,至今還對當年那場特殊的城市解放戰爭記憶猶新。
  
  王輔一說:“渡江戰役之前,第三野戰軍製定頒發了嚴格的《入城三大公約十項守則》。”
  
  當中共中央收到陳毅關於“入城守則”草案後,毛澤東在來電上批復了8個大字——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為了不影響市場供應和金融秩序,解放軍入城後,一律不允許在市區買東西,甚至部隊吃的飯菜,也是在幾十公裏以外的郊區做好,再送到市區。”王輔一回憶。
  
  為了不驚擾上海市民,蒙蒙細雨之中,疲憊至極的戰士,和衣抱槍,整夜睡臥在車水馬竜的馬路兩側。
  
  新華社隨軍記者艾煊這樣寫道:“戰爭給人們創造了一種特殊的生活式樣……今天,戰士們甜蜜地躺在馬路上做短暫的休息,大傢在躺下時,都輕聲地笑道:‘呱呱叫,平得很,就是涼一點。’慈祥的老太太,熱情的青年學生,商店的老闆、店員,都誠懇地請求戰士們到他們的房子裏去休息一下。可是戰士婉謝了,他們不願擅入民宅,他們不願在這一小事上,開了麻煩群衆的先例,開了違反人民軍隊傳統的先例。”
  
  秦鏡回憶:“部隊模範地執行了城市政策紀律,在市區內一律不進民房,全部露宿在馬路街頭,謝絶一切物資慰勞,積極開展宣傳工作,人民群衆熱烈擁護和贊揚。”
  
  “我的車開到一個路口,有位解放軍戰士告訴我,前邊還有戰鬥,不安全,要我別過去,態度和氣誠懇,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解放軍,對照國民黨軍隊真是完全不一樣。”榮毅仁曾這樣回憶。
  
  當時,榮毅仁是上海三新銀行董事兼經理、上海合豐公司董事、江蘇無錫茂新面粉公司經理,在榮氏傢族中舉足輕重。
  
  1949年年初,榮氏父子心情復雜,榮毅仁的太太楊鑒清,已托人在香港租好房子,準備在“形勢緊迫”時,遷居香港。
  
  這一天的見聞以及隨後人民解放軍的模範城市政策,讓榮毅仁改變了主意,榮傢留了下來。
  
  上海人民正是在這種特殊的場合,第一次同自己的軍隊見了面。
  
  “我們有的戰士大小便都拉在了身上。”羅維道永遠都忘不了,81師的官兵為了執行紀律,都不敢上厠所。
  
  “上海老百姓一走近我們的戰士,很快就掩鼻而去,他們紛紛說,官兵們身上怎麽這樣臭?”羅維道回憶。
  
  “在上海戰役中,我們師模範遵守紀律,得到了上級表揚。”陳茂輝回憶,他們不僅做到了一切繳獲歸公,而且在俘虜很多的情況下,沒有一個戰士去搜俘虜的腰包。
  
  “渡過蘇州河之後,我們在嚮吳淞口追殲逃敵的途中,截獲了敵人60多輛卡車的物資。”陳茂輝回憶,他們當時並沒有註意車上到底是什麽東西,派人把這些東西交給了上海市軍委會。
  
  “然而,在上海市解放一周年的慶祝大會上,上海市人民銀行卻嚮我師發出了特殊的邀請。”陳茂輝說,此時,他們纔知道,卡車上的物資全是黃金、銀元寶等貴重物品。
  
  當然,也有一些有趣的小插麯。
  
  “上海戰役一結束,我們奉命撤出。”黃浩回憶,途中休息吃中飯時,團政治處的一位幹事,是上海人,通過朋友瞭解到旁邊有個美國新聞處,想去瞭解新聞。
  
  “美國新聞處‘熱情’接待了他,並請我們部隊去看了一場電影。”黃浩回憶,團首長帶全團都去,看的是無聲電影,銀幕上有中文字幕。
  
  “就是看了這場電影,出事了。”黃浩說,當時誰都不知道,這是一個特務機關。
  
  “不久之後,美國合衆國際社歪麯報道了此事,說是解放軍擅自到美國新聞處看電影。”黃浩說,中央先知道這件事,後來陳毅大怒,他們的團長和政委作了深刻檢查。
  
  黃浩回憶,去美國特務機關看電影,在解放上海各部隊中,出了個“顯赫”一時的“洋相”。
  
  解放軍嚴格的警衛,還引起了國母宋慶齡的誤會。
  
  5月27日,上海一解放,毛澤東立即派警衛部隊,趕到宋慶齡寓所,為她站崗護衛。
  
  “接受任務的27軍,既感到光榮,又感到壓力很大。”秦叔謹回憶,為防止壞人混入,他們製定了一條不太通情理的規定——衹準出,不準進。
  
  一天,宋慶齡外出有事,乘車回傢時,被戰士們擋在門口。宋慶齡的隨員下車作瞭解釋。戰士們說,他們不認識她,先不能進去,他們要請示上級。
  
  宋慶齡生氣了,掉轉車頭,直接開到了三野司令部,當面找陳毅告了一狀。
  
  後來,27軍當面嚮宋慶齡賠禮道歉,纔平息了這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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