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生 阿裏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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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元1997年初
雪聖母墓地最近多了一位常客。
兩個星期以來,天天有那麽一位中國年輕人一早來到這麽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爬山。。。
這年輕人長得還算英俊,二十出頭的樣子,一頭濃密的黑色短發。穿着一件黑色的絨風衣與一雙老式防雪靴。灰色的圍巾遮住半邊臉,衹露出一對水汪汪的深色的大眼睛,透着悲傷與茫然。
你說他要衹是爬爬山鍛煉鍛煉身體也沒問題,關鍵是他爬到半山腰就一屁股坐在一個人的墓前,不走了。一呆就呆到墓地關門, 被管理人攆出去。餓了就從背包裏拿出飯盒吃幾口沒被加熱過的剩飯剩菜,渴了就喝些自帶保溫杯裏的茶。
現在可是寒鼕臘月啊~沒被鏟雪的草地上積雪都沒過膝蓋了。他在這冰天雪地裏一動不動的坐一天可是會被凍成冰棍兒的。可他自己卻不在乎,背靠在一個人墓碑上,喃喃自語。
與其他四四方方或雕刻了十字架的墓碑不同,這座墓碑呈拱形,用白色大理石製成。表面光滑,沒有劃痕,看起來非常新。上面嵌着一副小照片,是個少年的頭像,短發微捲,劉海上翹。那少年調皮地笑着,現出一對深深的酒窩,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上揚,笑容如陽光。照片下竪刻着用黃漆描過的 “𠔌嵐”二字。如果仔細看墓碑,會發現他很短命。“1977~1996”,衹活了19年就去見閻王爺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所有路過的人都以為他無傢可歸或是傷心過度。就在今天,有位中國老爺爺用濃重的廣東口音勸他“小夥子啊,節哀順變吧,人走了回不來的啊。”可他像是沒聽進去,對老爺爺,或者是對他自己說:“放心,他會回來的。”老爺爺嘆口氣,搖搖頭,邁着蹣跚的步伐走了。他還在自言自語。“你會回來的,對吧?我馬上就可以見到你了。我會帶你回傢,會我們的新傢,回傢。。。”
三天後,年輕人出奇的沒有來,管理員鬆了一口氣。不過在夜晚10點45,他帶了個鏟子,翻過圍欄,偷偷摸摸地爬上半山腰,來到他平時坐靠的墓碑前,掘墓。。。
挖墓可不是一件輕鬆活。鼕天的泥土凍得跟岩石似的,特難纏。並且在泥土上面還有那厚厚的一層雪,被他平時坐硬了。。。就算帶着皮手套,他還是能感到鏟把兒的冰冷。鏟子比他想象中的重,他不習慣用它。他把鏟子倒扣着颳去墓前的雪,露出棕色的泥土。之後他手腳並用地欲把鏟子插入土中,可是沒成功。他以拍棉花胎的姿勢拿鏟檐敲着土壤,使其變鬆。萬事開頭難,當他花了很長時間把部分表面的土弄鬆後,挖起來便容易了些。
四周安靜得詭異,既不颳風也不下雪,衹聽得鏟子刷刷挖土聲。周圍的參天大樹上沒有一片葉子,枯枝像惡魔的爪子一樣從地底鑽出,嚮上猙獰地伸展着。雲呈暗紅色,布滿整片天。他費力並有節奏地鏟着土,腳下的洞逐漸變大,加深。冰冷的石碑像是在召喚鮮活的生命走嚮死亡。山坡上排列整齊的墓望不到邊,如同囚禁幽靈的地獄,一層層把人捆住,讓人感覺不到希望。
年輕人的靴子與衣服上已沾滿了泥土,臉上也帶着污漬。手套內手心被磨得疼痛發熱。就在他挖的額頭冒汗,兩腮通紅,雙手冰冷,雙腳失去知覺的時候,他感到鏟子觸到了棺材。這無疑給了他一些動力,使他加快速度地挖啊~~直到整個棺材露臉,他纔停下,喘了幾口粗氣。 棺材用紅木製成,表面沒有結冰,蓋子周圍釘着十幾個細釘。他跳進墓坑裏,頭朝下像衹熊一樣斜趴在土上,拿出了戴在身上的一些工具,急忙把棺蓋上的釘子一顆顆拔出。終於可以見到你了,嵐。他這樣想着,雙手伸去掀棺材蓋子,卻不受控製的抖個不停。釘子難拔他拔個飛快,蓋好掀卻怎麽也掀不起來。最後沒辦法衹能用胳膊肘去頂,使蓋子移動。
這蓋子真是沉,被推得與棺材發出難聽的摩擦聲。幾分鐘後蓋子被推到一邊,裏面的屍體被暴露出來。鼕天的夜晚因為雪地的反射而沒有變的伸手不見五指,他藉着點微弱的光綫打量着屍體,衣服有些皺,但不髒。不過身體。。。比剛打撈出來時那發白腫脹的皮膚更幹癟發皺,有的地方長着屍斑。棺材裏散發出一點兒腐臭,不過因為天冷的緣故沒有太多腐爛,但已經死了一個多月的人肯定好不到哪裏去。臉部已面目全非。有一隻收縮的眼珠掉出眼眶,懸挂在臉上,想必是被泡出來的。 鼻頭已經爛掉,留下一個凹槽,本應是嘴巴的位置衹剩倆皺皮,都露出牙齒了。但還是能看出是個男孩,慘白皺癟的皮肉下有着少年沒發育完全的骨架。頭髮變得如幹草般稀疏枯黃,幾乎是禿頭。
“原來你也有打腫臉充胖子的時候啊。。。”年輕人輕笑,笑得卻比哭還難看。手也沒閑着,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幾個咒符,放在了屍體的四肢、腦袋及五臟六腑對應處。他低聲念起了咒,直到屍體周圍發出淡淡銀光。就在一瞬間,滿天暗紅的雲出現了一道圓裂口,正好露出月亮。今天是滿月,亮的出奇,月光直射到屍體上,形成一道銀白色光柱,像探照燈似的。 而躺在棺材裏的屍體也在接收到月光的剎那發出極刺眼的光,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使年輕人不得不閉上眼睛。但他嘴裏的咒語從沒停過,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衣服裏面都濕透了。全身都在顫抖,似乎正在用很大的力氣施咒。
一刻鐘後,光漸漸熄滅,紅雲上的縫隙消失了。年輕人停止了念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在寒冷中形成白色的水汽又很快散去。他想低頭看一眼屍體,可頭忽然一暈,眼前景象變得模糊,就這麽暈了過去。
他也是被另一種刺眼的光喚醒的。當他醒來時,正好是黎明。第一束陽光照到棺材口時,裏面的屍體驟然發出極度強烈的金光,使天空中的雲被映成金色。之後光芒迅速“撤離”,好像是被棺材裏的屍體吸收,消失不見。年輕人一看表,已經早上六點多了,不好,得快點離開這鬼地方。急着要動身時,他發現有一個黑人中年婦女正在面嚮着他晨跑,看樣子會經過這塊墓。
他急忙躲進棺材,面朝下壓在屍體上。這時他看清了屍體的樣子,已經沒有了被浸泡過的蒼白浮腫,小麥色的皮膚裹着勻稱的肌肉。頭髮有了光澤,變得濃密微捲,劉海像平時一樣嚮上翹着。臉恢復成墓碑照片上的樣子,眼珠回到了眼球內,雙眼安詳地閉着,表情看似沒有任何痛苦。兩腮微透紅潤,還能看到臉上的絨毛。如果不是沒有呼吸和心跳,就和睡着了沒什麽兩樣。年輕人不由地伸手把玩那翹起的劉海,仿佛那少年會和平時一樣因覺得發癢而從睡夢中笑醒,露出倆深深的酒窩,之後微睜一雙沒睡醒的眯眯眼看着自己,在自己的的臉上亂啃一番。
他把臉埋進屍體冰冷的胸膛,微笑着,卻同時無聲地流着淚。為了不讓婦女發現,他控製自己不發出哽咽聲,溫暖的淚水滲進那散發着海水腥味的早該丟進洗衣機裏的皺巴襯衫裏,漸漸變涼,結冰。
等他停止哭泣回過神,那婦女早就跑遠了。天已經亮了,他得趕緊走,不然被人發現誤以為是殺人犯就慘了。他撐起身子,抹把臉,爬出棺材,一手拖住屍體的脖子,另一隻手抱住它的腰,用盡全力把它拋到地面,自己也跟着爬出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把屍體扛在自己肩上,無視那凍僵了的雙腳嚮山上爬去。
之後他穿過了一片樹林,到了山的另一面,不引人註目地下了山。在墓地的另一個出口,有一輛深緑色的面包車。他先打開後蓋,把挖墓的一堆工具扔了進去,蓋上。再拉開後車門,把屍體塞進去,自己再上車,拉上車門。司機是一個白人中年大叔,他什麽也沒說,直接啓動車子,把“三人”載到蒙城郊區一座漂亮的花園別墅柵欄門前。花園裏滿是整齊栽培的灌木和大片修剪的過分的草坪,周圍是黑色的柵欄。門口一條寬道直通一座四層樓的豪華別墅。看門人立刻來把門打開,讓車子開了進去。
他們在別墅門前下車,司機去敲門,年輕人把屍體抱了出來,扛到門前。一位滿頭白發的白人老爺爺,也就是這別墅的主人,把大門開了一條縫,讓他們趕快進去,然後嚮外看了看,趕緊把門關上。老人把司機打發走後,帶領背着屍體的年輕人進入書房。
“有福,你拜托我的這件事可真難辦。”老人幫年輕人一起把屍體擡到沙發上。
年輕人,也就是戴有福,對老爺爺歉意地笑笑,用生硬的英語與他交流,“我很抱歉給您添麻煩,可是我一定得救他。”
“我明白。可是弄到殘疾證不容易,弄到本假護照更不容易,要是被查出來我會進監獄的。”
“放心,Lebel先生,我會在檢查的時候把它變成真的。”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先生’,直接叫我François就行了,你們中國人可真拘束。。。”
戴有福笑笑“這次真的謝謝您。”
老人對他擺了擺手,“我答應過你當你有睏難我會幫助,我很高興你想起來找我。”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您幫忙。。。”
“?”
“我需要一張輪椅。”
同一天的晚上6點半,戴有福推着坐在輪椅上“睡着”了的𠔌嵐,也就是那屍體,進入蒙特利爾Pierre-Elliott-Trudeau機場的玻璃大門。在這個時間段裏機場很擠,因為剛好有兩班飛機在一個小時內先後降落。幸運的是戴有福除了個背包沒別的行李,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推着輪椅在人群中穿梭一邊低頭思考。
戴有福是個天師,這一次他來加拿大就是為了使𠔌嵐復活。復活之前必須得恢復屍體,靠人類的力量做成功這件事很難。而今天正好是一年中日月精華最盛之時,所以他在昨天夜裏挖墓作法,使其屍體充分吸收日月能量後復原。之後他會把屍體帶回黃山,也就是他師傅的住處, 因為在那裏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追魂陣,能把靈魂招回來。
追魂是禁術之一,因為復活死者會把閻王爺的生死簿打亂,凡人如果用追魂術在死後到地府會受到懲罰。戴有福的師傅是個對法術非常癡迷的人,他一點也不在意戴有福動用禁術,還希望自己的徒弟學會所有法術到世界各地發揚道教老祖宗的名聲。他曾經說過戴有福有仙人體製,不會在死後遭受地府懲罰,也就是因為他看中了戴有福的體製纔從孤兒院裏把他領出來收為弟子。
就算師傅這樣鼓勵,戴有福從來沒有碰過禁術,因為他是個膽小的人,害怕受到懲罰。這也是師傅對他最惱火的地方,因為他浪費了這種體製與師傅的苦心。而這次,懦弱的戴有福决定復活𠔌嵐,他師父全力支持,幫他一起準備好了追魂陣與大堆道具,還聯繫了自己那有權有勢的老朋友François幫忙訂機票,運屍體,造假證。François是戴有福師傅以前的一個“客戶”,那時他的豪華別墅裏鬧了鬼,請他們師徒倆幫忙。最後所有的鬼都被他倆趕走了,而戴有福的師傅並沒有收費(因為他想巴結人傢啦,讓人傢欠他人情),所以單純的François就和狡猾的戴有福的師傅交了朋友,還讓他們師徒倆有了睏難一定找他幫忙~
事情本應是順利的,可𠔌嵐的家庭問題是個大麻煩。𠔌嵐的爸媽在中國都是幹部,他們堅决反對他們兒子與戴有福的關係,因為他們覺得同性戀都是變態,並且認為戴有福是個沒有本事衹會騙吃騙喝的江湖小道士,所以不相信他會把自己的兒子復活,也就對𠔌嵐的墳墓地址守口如瓶。𠔌嵐的爺爺奶奶是相信輪回的,可是他倆有着完全相反的態度。爺爺覺得土葬比火葬有更好的風水,而中國禁止土葬,所以决定在加拿大買了坐墓直接把𠔌嵐埋了。
這樣正好讓戴有福鬆了口氣,因為一旦燒成骨灰,屍體就不可能恢復了,要復活衹能找別人的身體了。但這樣很冒險,就像器官排斥一樣,非靈魂本身的身體比較難接納靈魂,復活的人也就更容易再死掉。𠔌嵐死的日子也好,離日月精華最勝的那天比較近,在屍體沒有完全腐爛時就有較高的機率回覆,否則恢復不好對身體有影響,復活過來的人還是個短命鬼。所以完全恢復屍體再復活是個最完美的方法。
不過𠔌嵐爺爺非常反對戴有福把屍體挖出來,因為這樣破壞了墓的風水;他更反對𠔌嵐的復活,因為這是逆天而行,所以爺爺决定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做。而奶奶正好相反,她愛孫如命,衹要有一點兒機會,就會希望孫子復活,所以她不顧老伴兒反對把屍體所在地告訴了孫子的情人。戴有福一拿到地址就馬上出發了。爺爺拿老伴兒沒法兒,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𠔌嵐的爸爸,叮囑他一定阻止這次復活行動。所以那有錢有勢的爸爸準備親自去抓盜墓者。
不過這些戴有福都不知情。當他因為不需要寄放行李而直接跳過了隊伍,𠔌爸爸剛從入境口擠出來準備去拿他的行李。而𠔌爸爸就非常湊巧地看見了自己本應該乖乖躺在棺材裏的兒子“完好無缺”地坐在輪椅上。當他的下巴快掉下來,眼睛將瞪出來,因腳底生根發芽個被別的乘客推擠咒駡時,戴有福因感覺到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過來而回頭,倆人也就對上了。
“這這。。。這是怎麽回事?”𠔌爸爸穿過人群用顫抖的手揪住盜墓者的衣領問道。
“當然是讓他活過來,我已經說過了,你們就是不信。”與𠔌爸爸的驚愕相比,戴有福平靜的出奇,還有一絲厭煩在眼裏。
“他真的活過來了嗎?”不大相信的口氣。
“不關你的事,是我復活了他,他現在是我的。”
“他是我兒子,能不關我的事嗎?既然現在好好的,我就該把他帶回傢!”
“我不可能讓你帶他走!”開玩笑,活着的時候就一直百般阻撓我倆在一起,死了之後不相信我的能力就是不肯告訴我墓的地址,現在要活了你就來把他帶走,把我當成什麽了?
“由不得你。”說罷,便動手搶人。戴有福不讓,把輪椅迅速挪後,使𠔌爸一個不穩摔到𠔌嵐身上。這一摔,便發現𠔌嵐的身子在充滿暖氣的機場裏是冰冷的,根本不像個活人。他抓住𠔌嵐的手腕,沒找着脈搏,去鼻子下探呼吸,也沒有。這下他明白了,戴有福根本沒把他兒子復活,而是施了什麽巫術,把他兒子變得跟活的一樣。
他咬牙切齒地對戴有福說:“你把我兒子放回去,我這次就不計較。”戴有福一驚,既然𠔌爸知道了,糾纏下去就會耽誤了復活,身體會再度腐爛,到時就來不及了。他急忙拿出一張寫了奇怪文字的黃紙條,往𠔌爸爸身上一貼,之後就趕緊推着輪椅跑了。
那是一張定身符,專門對付妖怪的,但對人也能起些作用,就用它來睏住𠔌爸爸一會兒吧。而𠔌爸爸此時惱羞成怒,戴有福用邪門歪道使自己動都動不了,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被帶走。因為機場裏太過擁擠,不能動的身子難保持平衡,有個莽撞的路人在後面推了他一下,他就像一個電綫桿直直的倒在了一個金發的漂亮洋妞的胸口。那妞以為是色狼,用女高音唱了一麯rap,同時把身上的“電綫桿”用力推了起來,使“電綫桿”又直直地嚮後倒了下去,後腦勺與大理石地磚做了個親密接觸。路人們以為這男的腦子出了問題,全都繞道行走,但大膽地打量這躺着路中央的人。
過了三分鐘,𠔌嵐他爸終於能動了。活動了一下關節,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後腦勺上的包,無視周圍人的目光,一臉憤恨地報了警。
很快,三個警察趕來了。𠔌爸爸解釋了自己兒子屍體被偷出來以及小偷目前還在機場的事,推測戴有福會乘回國的航班,還詳細描述了戴有福的特徵和打扮。警察們查了一下飛往中國最近的航班,當晚8點有一班國航,飛上海。第二天凌晨4點有一班美航,飛香港。
𠔌爸爸與警察們馬上先去了飛上海的那班飛機的候機室,裏面已經有好些人了,他們衹能在座位間一排排地搜。而這時戴有福正推着𠔌嵐在餐廳買湯面,沒註意到候機室的情況。等他回去,𠔌爸爸立馬就發現了戴有福:“就是他!”那三個警察看見了輪椅上的𠔌嵐,覺得奇怪,哪有屍體過了一個月保存這麽好的?他們走了過去,準備好好調查一下“盜墓者”。
戴有福一看形勢不對,立馬掉頭就跑。他把買來的湯面往後一甩,潑在地上。白色大理石瓷磚頓時變得光滑異常,使其中兩個警察先後倒地。而戴有福這一跑,便引起警察們更多的懷疑。在後面追的警察從3個變5個,而推着輪椅背着重包的戴有福根本跑不快。他幹脆把輪椅倒了過來,身體嚮前傾,下巴擱在𠔌嵐的腦袋上,雙手從𠔌嵐脖子左右兩邊穿過抓住輪椅背後的把手,一隻腳踩上踏板,另一隻腳用力嚮後一蹬,把輪椅當滑板衝了出去。這下與警察們的距離就拉遠了,看着那些穿着製服的傢夥們滿頭大汗地在後面狂奔,戴有福勾起了嘴角。
他一直是個懦弱的人,在四川的孤兒院裏一直被欺負,自己的食物總被別的孩子搶走並且還得忍受踢打,如果沒有大哥的保護早就沒命了。之後師傅發現了他,要把他領走。當時他9歲,他哥哥也纔13歲而已。他捨不得自己的哥哥一個人留在孤兒院,想讓師傅把大哥也收為弟子,師傅不同意。被領走時每個孩子的夢想,戴有福沒再說什麽,自私地跟着師傅走了,但它永遠也忘不了走出孤兒院那生銹的鐵大門時大哥在以前兩個人的臥室窗口望着他的眼神,悲傷而失望,但並沒有埋怨。 師傅把他領到黃山一座無名峰上的一個小磚頭屋裏住下。對他來說師傅就像個父親,每天給他吃的飽飽的,穿的暖暖的,教了從沒上過小學的他讀書寫字,和許多道教術法。因為自己對法術非常有天賦,並且還擁有師傅所說的仙人體質,師傅把自己知道的都交給了他。可是他卻始終不敢施禁術,因為怕死後在地府遭罪。而且由於小時候受了很多欺負,他害怕與其他人交流。在他18歲那年,師傅為了鍛煉他,讓他離開一段時間自己去流浪創業。因不善於自我宣傳,沒有多少人找他作法,也就沒有收入。並且那時早就改革開放,像戴有福這種文化程度與體力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所以衹能去要飯了。因為他吹笛子的功夫很厲害(是真正的吹笛子。。。。別瞎想),也就靠賣藝加討飯使自己每天至少不會餓死。不過路費就不夠了,以至於到了蘇州,就沒錢乘火車了,也就在那兒“安了傢”。
有一天,他照常從他的水泥盒子窩裏起床,用河水洗漱了一下,到菜場裏買了倆包子填飽了肚子後就照常坐在長滿青苔的小路邊吹笛子。就在那天,一少年被菜場的幾個大叔追着從那條路狂奔着經過,而坐在地上的戴有福讓他絆了一跤,使少年摔了個狗吃屎。這下笛子吹不下去了,戴有福趕忙去把人扶起來。那少年看了他一眼,竟沒有駡娘,而是趕忙拉着他一起跑。幾個大漢以為戴有福是少年的同夥,就接着追,想把兩人都抓起來。他們撞翻了菜場的好幾個攤子,爬上三輪車後座,穿過了好幾條弄堂,又跳下來最後逃進了一所小學,跑上四樓,躲在其中一間沒鎖的教室的第二列第五排的課桌底下。那些大叔沒找着人,咒駡着回去了。他倆出來後,戴有福得知少年名叫𠔌嵐。他問𠔌嵐為什麽那些人來追並且為什麽拉他一起跑,𠔌嵐回答那些人其實都是菜場裏擺攤的,因為自己曾做過太多的惡作劇,所以就經常被追打。而拉着戴有福是因為他笛子吹得好,想把他留下來給自己解悶。。。戴有福開始還以為𠔌嵐是個窮人傢的孩子,父母都是菜場擺攤兒的,平時無聊所以惡作劇,也就答應給他解悶兒。𠔌嵐歡呼一聲,拉着他出了小巷,來到一座離菜場不遠的漂亮小區,進了一富麗堂皇的大別墅。這下戴有福囧了,你那麽有錢跑菜場去惡作劇幹嘛?結果𠔌嵐給了他一個更囧的回答:因為無聊。之後戴有福就在𠔌嵐傢住了下來,反正𠔌爸𠔌媽都在加拿大,很少回去。而𠔌嵐也就天天纏着戴有福要他吹笛子,惡作劇也從來不忘了拉上他。那時𠔌嵐已經15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做一些在油條攤上的油條裏塞肉蟲之類的事,害的菜場的大媽大叔們看了他就怕。
想到這裏,戴有福笑了。他低下頭在毫無知覺的𠔌嵐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上一次是嵐拉着他狂奔,這次該換他帶着他的嵐逃走了。他可以為了嵐變得不再懦弱。戴有福一隻腳不停地蹬着地面,飛速倒衝的輪椅使行人們驚叫着躲開。後面追着的警察逐漸在增多,戴有福一刻也不能鬆懈。在快到頭的時候他拐了一個彎,看見不遠處一黑人大媽正在慢悠悠地推着食品車。他趕忙嚮右躲,可是來不及了,輪椅撞到了食品車的一端。黑人大媽尖叫着,怕手推車被撞翻而緊緊地抓着把手,因為被撞受力,她與車子跳起了旋轉舞。。。食品車頂層的食物大多被甩飛,正巧警察們追過來,一個個被“暗器”擊中,身上都挂了彩。有頭頂漢堡肉餅的,領子上挂菜葉子的,製服被潑到番茄汁的,兩腿間被甩上mayonnaise的(==),還有一個薯條“碰巧”掉到嘴裏的。。。不過他們仍然盡職盡責地繼續追。機場裏的行人看到這些歌舞五花八門的警察都樂了,有的還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經此一出戴有福與警察間的距離更大了。可是他還來不及得意,便看到前面已經沒路了,衹有一對正在運行的自動扶梯通嚮樓下。嚮上走的那一條電梯上沒人,戴有福眼睛一亮,端着輪椅到電梯上。兩衹輪子正好卡在兩旁扶手的金屬底座上,因此,我們的英雄戴有福雙腳踏上輪椅,直接沿着電梯扶手底座像溜冰一樣滑了下來,重重地落在下一層樓的白色大理石地磚上,並滑出去老遠。他在落地時嚮自己後方拋出一個幻術紙符,以至於其他人都看見戴有福從電梯上滑下來時把輪椅摔爛了,他和𠔌嵐重重地跌在地上。警察們隨後趕到,把“戴有福”和“𠔌嵐”扶起來,還收拾起了“輪椅碎片”,一群人在行人們的註目禮下離開。5分鐘後,這兩個人與輪椅憑空從正在回去路上的警察的手中消失不見,就像魔法一樣,使周圍的人張口結舌。同時,被扔在地上的黃色紙條上用毛筆寫的符咒消失不見了。
而真正的戴有福與𠔌嵐躲在男厠所的一個隔間裏,輪椅也好好的。不過這下可麻煩了,他現在可以算是被通緝,警察先生們都知道了他要做的航班,也應該知道了他偽造證件的事,還會連累François,真是對不起他老人傢。這該死的𠔌嵐他爸,耽誤了行程還壞了事兒。他盯着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的𠔌嵐,思考着該怎麽乘上飛機。如果把自己和𠔌嵐的相貌改變,就得用幻術符。幻術符衹剩下3張了,並且每張所變出的幻象衹能持續5分鐘,從厠所到登機口至少得用10分鐘,根本就不夠用。況且當術符用完時幻象會突然消失,飛機裏那麽多人,當他們看到兩個人的相貌突然間改變,那會。。。不但如此,幻術是非常難控製的。因為施術人得在自己腦子裏構思出具體的幻象,精神必須在五分鐘內的第一分鐘高度集中並構思完成。而既然他們的名字已經被警察知道,就必須重新用別的名字登記了,這樣還得改變護照上的姓名和照片。𠔌嵐的護照被來就是假的,同時需要把它變成真的。在一分鐘內構思出帶着這麽多細節的幻象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任務。看來衹能用隱形符了,目前待在身邊的有7張。雖然每張衹能讓一人堅持15分鐘,機艙裏也不會有給他保留的座位,不過畢竟能上飛機了。就是等隱形符失效時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讓其他乘客發現。
在那架國航飛機起飛前30分鐘,也就是7點半,機場一樓的某一間男厠所的門“自動”打開了。因為輪椅容易被發現,戴有福直接把𠔌嵐扛在肩上。15分鐘後,他們已經到了登機口。戴有福看到咒符上的墨跡已經很淡了,就拿出兩張新的隱形符,給兩人施了咒術,混在人群中上了飛機。他盡量避免與其他人觸碰,跟着一位空中小姐到了員工休息室,躲進了平時沒有人的更衣室裏。
半小時後,飛機隆隆起飛,戴有福帶着他的嵐踏上了回國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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