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ōusuǒ: 线杆
  她围着电线杆转来转去  
  路北第一根电线杆子  
  成千的电线杆子  
  紧追不放,所隔之距近得就像线杆离着织女的  
  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  
  像手持金线杆的阿耳忒弥丝一般。  
  侍女,手操线杆,绕卷染成紫色的羊毛。姑娘  
  有的在机前织布,摇转线杆,坐着,  
  背靠座椅,转动线杆,绕缠精良的毛线。  
  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  
  扑向钉在电线杆上的儿子  
  哼着歌曲的电线杆子上坐着一只晒太阳的甲虫。翅膀收在闪光的盾牌后,精巧,像专家包打的降落伞。  
 
我紧紧地拉住你的双手;
问:你什么时候把我丢开?
我会把堕落当做升华,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

《两朵山茶花》

一朵由于最先醒来而非常寂寞的山茶花,
久久深情地俯视着一颗还在沉睡的花蕾;
在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所期待了,
向那个先觉者仰起粉脸和与生俱来的微笑。
也许她完全不知道期待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期待是美好的。
遗憾的是他和她之间有一小段距离,
对于他俩,
一寸和一万里完全相等;
相互可以传递火红的渴望,
可以感觉到对方浓郁的激情,
多么近,近得使他俩发抖、发疯!
却得不到一个短暂的甜蜜的吻。
最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最先醒来的那朵花猝然凋落……

上海

《海的语言》

我的语言太笨拙、太单调了,
不断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字,
重的象一声呐喊,
轻的象一声叹息。
椰子树忧郁地垂下她那高傲的头颅,
很想用她秀美的长发拂平我的激情。
每一只水鸟都用歌一般的语言说:
懂了呀!懂了!懂了!
只有岩石听不懂,
它是不愿听懂任何语言才黯哑的。
我千百次喊着岩石听不懂的那个字,
去溅击并淹没岩石;
我喷射的是自己的血,
你知道吗?
碧血在烈焰中升华为银色。

三亚

《两只雪白的鸥鸟》

一团浮游在蓝海上的银梦,
你独自在梦的深处徘徊;
漫天喧闹的鸟群,
但它们只是你的衬景。
我只看见你,听见你,
径直落在你的面前,合起双翅;
一个美丽的童话诞生了,
像一朵清晨醒来的睡莲;
你由于没有见到蓓蕾而难以置信,
而蓓蕾已经默默期待了一万年。
在铺满红豆的海滩上,
浪花向你喷射珍珠。
你真的富有吗?回答我,
在我飞来之前?

上海

《天使》

象所有仰望浩渺天空的儿童那样,
我早就在描绘我的护法天使了。
稚嫩的线条和过于鲜艳的色彩,
而且没有忘记给她插上翅膀。
当我真地拥有你的时候,
晚了吗?你不仅没有翅膀,是有点晚。
你只是一个和我一样又不完全一样的人,
却能拥着我飞,
升到九天之上。
我不得不悲哀地意识到:
这是我最后一个高度了!
我紧紧地拉住你的双手,
问:你什么时候把我丢开?
我会把堕落当做升华,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

上海

《四重唱》

我听见过你的歌声,是吗?
——你会感到诧异。在哪儿?
——你完全忘了,
我们已经分别了长于百年的一个长昼;
但我还记得,历历在目,
云海之上是一片温柔的霞光;
我们彻底摆脱了蛛网的世纪,
世人必须仰望我们。
在你的极度苛求和极度宽容之间,
在两颗星辰为闪光而不断碰撞的时候;
你歌唱了,由于我并为了我的呼应,
连同我们的灵魂,
正好是一组四重唱。
此时此刻,永生永世,
宇宙万物,值得我赞美的只有你。

上海

《都会之夜》

这是一座现代的繁华都会么?
不!这是一辆硕大无朋的战车。
整整一个白昼和半个夜晚,
我都在钢铁履带的震撼下怒不可遏。
上海的喧嚣终于滚过了我的头顶,
大战车背后的步兵群也潜入地下,
曾是车潮人潮泛滥的大街小巷,
全都成了干涸的河床。
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
几乎所有楼房的眼睛都闭上了。
哪一盏灯熄灭之后是孤独?
哪一盏灯熄灭之后是欢爱?
你的面庞和月亮重叠着悄然闪现,
在都市峡谷的上空疑问地俯瞰着我。

上海

《死结》

我是一泓边唱边流的清水,
绕着你歇脚的那座珊瑚岛,
好像是无意间挽了一个结,
你和岛应该都能感觉到。
其实,我早有预谋,
又一直在千回百转地躲避;
但我难以抗拒命运的力量,
它为我画好了从生到死的曲线。
还一再通过我自己的手和才智,
为我自己编写一幕一幕的悲剧。
我甚至觉察不到它的粗暴干预,
我?是我!是我挽下的这个死结。
现在,现在我才明白:
被牢牢系住的只有我自己……

上海

《别离》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个渐渐在褪色的梦;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次不断加重的徒刑;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一抹越来越暗淡的霞光,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永无晴日的连阴雨;
对你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你花坛上一朵残花的凋谢;
对我来说,亲爱的!
别离是我天空上唯一那颗星辰的陨落。
但我是幸福的,
怀着一个信念,
象一尊雪堆的弥勒,
微笑着自甘消溶。

上海

《风景》

迎春花悄悄在晨曦中透出鹅黄的娇媚,
枝条错落的阴影在窗帘上印着淡蓝的恬静;
葡萄的叶苞撅着浅绿的嘴唇,
让人想藉亲吻去吮吸它那酸甜的汁水。
一对白鸽带来一阵小小的骚乱,
在栏杆上旁若无人地醉心于欢爱,
最动情的时候又双双坠下高楼,
像一架四只翅膀的滑翔机飘向远方。
燕子们在电线上集体创作着一首乐曲,
不停地争论、修改,永远难以定稿。
一滴冷雨从窗外飞进我的书斋,
打在我紧皱着的眉心上。
我觉得,
眼前的色彩、音响和情绪组成的风景,
真是一团谬误,因为这风景中没有你。

上海

《非醉,也非梦》

昨日才含苞的梨花今日已成飞雪;
南国之路迢迢,
时而愁云,时而喜雨,时而迷雾,
不知是行是住?是盼?是迎?
还是静候?
真怕骤然放晴,
骄阳刺伤欲穿望眼。
门旁亭亭玉立,是你?
只有你,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我竟没有感到意外,
自然而然地捉住了你的双手。
这情景曾多次在我眼前闪现,
而且都在白日,非醉,也非梦。

上海

《我在哪儿》

混浊的河流,
深夜的街道;
一艘没有舵、没有帆和桨的小船,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推动我。
也许是那漂在雾中的航标,
路灯随着我趔趄的脚步浮沉;
两岸尽是可疑的影子,
线杆在我身后靠拢,交头接耳。
让夜风和旋流去决定速度,
我不想,也没想过快和慢的含意。
我并不在我的肉身行走的夜路上,
根本不在这里,
根本不在……
我的太阳、风帆、舵和桨,我的灵魂,
我的蔚蓝色的大海都在你娇小的手掌上。

上海

《我是一颗星》

我原以为灯和星都是燃油才发光的,
光芒能射透天上和人间的黑暗;
妈妈每天都给它们(饣畏)油,
——那时我才三岁。
当我知道天高妈妈上不去的时候,
星光又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谜;
我每夜都在猜想,猜呀猜……
最后我相信它们是在燃烧着自己。
可是长者告诉我:
不!孩子!星光是阳光的反射。
我真愿意自己是一盏油灯,
最动人的是油尽灯灭的那一瞬间的颤栗,
人们无限婉惜地发出一声长叹。
多美呀!
但我是一颗星,我亲爱的太阳!

上海

《月色和水色之中》

回忆总是浸在月色和水色之中,
搅乱它的只可能是屈原的山鬼,
或许是萧萧而下的木叶,
纷乱得格外繁华。
无穷的弧形波巧妙地分割着光影,
调和出神秘的色彩。
向我的心灵里投射苦涩的愉悦,
当我感到疼痛的时候血已淹没了我。
昨天的声音被时间的回音壁反弹回来,
全都是变得陌生和更加温柔了的情话。
云一般绰约的容颜,
烟一般飘渺的衣衫,
雾一般朦胧的帷缦,
只有朱唇清晰得如同两片花瓣。

上海

《逝去的日子》

日子象层层波浪,
从大洋彼岸缓缓涌来,
投入黑色的岸的怀抱,
随即心力衰竭而消亡。
一层,一层紧接着一层,
寂寞、空旷、单调。
回顾近年接踵消亡的日子,
就象翻阅一本乏味的厚书,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页彩色插画,
而最动人的只有两页,
描绘着的是南国春景,
被冷落在窗外的雨丝和窗内的瓶花,
被迫缩小了光晕的床头灯,
以及画面之外的贝多芬的浪漫曲。

上海

《等待的日子》

在高速流逝的江水上,
我乘坐的是一艘随水漂流的小船,
两岸矗立着的不是挺拔的白杨树,
那是等待的日子。
大致相等的间隔,
似曾相识的模样;
就象一排整齐的栅栏,
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
留在我记忆中的是什么呢?
只是连绵不断、黑白相间的光影。
我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当你突然出现在某一条白光与黑影之间,
我无法泊位我的生命之舟,
因为上帝没有赐给我一只铁锚。

《给一条河》

我真希望你能重新返回为山溪,
没有如今这样沉重的负荷,
只承受得住暮春的落花,
自由自在地行吟。
新月般的年华,
美如你苗条的自身,
滚动着泪珠般的纯真,
流泄着月光般的坦诚。
但你毕竟出幽谷而成为江河了,
旧梦日渐遥远……
在你浩荡流波的边沿,
有一棵白桦树迎着风伫立了半生,
你会出于勃发的激情跃过堤岸,
给我留下一汪清水吗?

上海

《苦核》

真的有过那宝贵的瞬间吗?
我竭尽全力在遗忘的深渊里打捞着,
打捞那艘一闪而逝的沉船,
我的镶满金珠翡翠的水上宫殿。
我曾经颤栗地感觉到了你,
你也曾经以同样的激情感觉到了我。
你由衷地低声向我倾吐了三个弱音,
三只被你长期囚禁在心扉内的雏鸟;
它们将永远在我空旷的思念中飞翔,
反复唱着一支最短最动听的歌。
我含着一枚幸福的浆果,
让它尽可能缓慢地溶化为甜蜜的汁水,
没想到那么快就变了滋味,
留下来的是一颗嚼不烂的坚硬的苦核。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