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著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衷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瞧,她们又在
蔚蓝的天空里飘荡,
仿佛是被遗忘了的
美妙的歌调一样!
只有在风尘之中
跋涉过长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了解她们。
我爱那白色的浮云,
我爱太阳、风和海,
因为她们是无家可归者的姊妹和使者。 无论年老或年轻时,我始终感觉到:
黑夜里,一座山,阳台上一个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条白色的路,
从我怀着眷念的躯体里夺走了恐惧的心。
啊,火热的世界,啊,你这位阳台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里吠叫的狗,滚滚远去的火车,
你们始终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梦境,
啊,尽避你们撒谎,尽避你们骗得我好不伤心。
我常常尝试踏上通往可怕的“现实”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时髦和金钱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终孤独地逃跑,既死亡又感到获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梦与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喷涌的地方。
黑夜里树间闷热的风,黝黑的吉普塞女人,
充满愚蠢的眷念和诗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闪电使我震颤,我听到你的声音在呼唤,
我永远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弄瞎我的眼睛……
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还能听到你,
没有双足,我还能走到你那里,
没有嘴,我也还能对你宣誓。
打断我的臂膀,我还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样,把你抓劳,
揿住我的心,额上的脉管还会跳,
你如果放火烧毁我的额头,
我就用我的血液将年承受。 哦,我的体内的全部血管是怎样
开放更香的花,自从我认识你;
瞧,我走得更加轻快,更加笔直,
而你却只是等待——“你到底是谁?”
瞧,我感到,我怎样远离自己,
我怎样一叶一叶地把故我失掉。
只有你的微笑完全象明星,
在你的、又在我的上空照耀。
纵观我童年时代,还无以名之的
那些象水一样闪耀的一切,
我要以你命名,在祭台之旁,
祭台上面点的灯是你的头发,
装饰的轻松的花环是你的乳房。 我从生命之树
一片片地下坠
啊,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
你多么令人厌烦,
你多么令人厌烦,倦怠,
又多么令人沉醉!
今天闪闪发光的东西,
转眼即将湮没。
呼呼的风声,
不久将吹过我褐色的坟茔。
母亲弯下身来,
看着她的小孩。
我又将见到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就是我的星辰。
别的都会过去,消逝,
别的都会死亡,甘心地死去,
只有孕育我们的
永恒的母亲,万古长存。
她那飘忽不定的手指,
在飞逝的空间,
写下了我们的名字。 世间美好和迷人的事物,
都只是一片薄雾,一阵飞雪,
因为珍贵而可爱的东西,
全都不可能长存;
不论云彩、鲜花、肥皂泡,
不论焰火和儿童的欢笑,
不论镜子里的花容月貌。
还有无数其他美妙的事物。
它们刚刚出现,便已消失,
只存在短短的瞬间,
仅仅是一缕芳香、一丝微风,
懂得这一切,我们多么伤心。
而所有恒久固定的东西,
我们内心并不珍爱:
散烁冷光的宝石,
沉甸甸灿烂的金条。
就是那数不清的星星,
遥远而陌生的高挂天穹,
我们短暂过客无法比拟,
它们也不会进入我们内心。
不,我们内心所珍爱的,
却是属于凋零的事物,
而且常常已濒临灭亡。
我们最最心爱的,
莫过于音乐的声调,
刚一出现便已消失、流逝,
像风吹、像水流、像野兽奔走,
还缠绕着淡淡伤感,
因为不允许它稍作停留,
稍有片刻的停息、休止;
一声接一声,刚刚奏响,
便已消失,便已经离开。
我们的心便是这样,
爱流动、爱飞逝、爱生命,
爱得宽广而忠贞,
绝不爱僵死的事物。
那固定不变的岩石、星空和珍宝,
我们很快便腻烦,
风和肥皂泡的灵性,
驱使我们永恒变化不停,
它们与时间结亲,永不停留。
那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那一只小鸟的欢乐,
那一片亮云的消散,
那闪光的白雪、彩虹,
那翩翩飞去的蝴蝶,
那一阵清脆的笑声,
所有和我们一触即逝的东西,
才能够让我们体会
欢乐或者痛苦。
我们爱和我们相同的东西,
我们认识风儿写在沙上字迹。 月光透过白云的空隙,
把根根竹梢辉映,
波光粼粼的水面,
印着古桥的清晰倒影。
景致幽雅,愉悦人心,
夜色苍茫,万物一新;
景如梦,笔传神,
莫道明月不等人。
桑树下醉倚着诗翁,,
他把盏挥笔,狂书不羁,
描绘着醉人的夜色、
舞动的倩影和月光的蜜意。
月如银,云似水,
在诗翁的眼前浮动,
在诗翁的笔下复出;
这稍纵即逝的诗情画意,
被赋予了柔情,
被赋予了灵魂和生命。
这诗情画意,
千古流传以至永恒。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当我的生活明朗之时,
我在世上有很多友人,
如今,由于大雾弥漫,
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确实,不认识黑暗的人,
决不能称为明智之士,
难摆脱的黑暗悄悄地
把他跟一切人隔离。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人生就是孑然独处。
没一个人了解别人,
人人都很孤独。 你为何象做梦般望那被云遮掩的景色?
我把我的心交给你的美丽的手里。
它是如此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幸福,
如此热烈——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你露着冷淡的微笑把它还给了我。
静静的苦痛……它不作声。它冰凉了。 永远总是这同一个梦:
一棵红花盛开的栗树,
一座花园,满是夏日鲜花,
一所老屋孤零零耸立园前。
那静静花园所在的地方,
母亲曾把襁褓中的我轻摇,
也许——日子已经太久——
花园、老屋和栗树已不复存在.
也许那里已是一片草地,
锄犁和钉耙来来往往,
家乡,花园,老屋和栗树,
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的梦。 有时候,当一只小鸟鸣啭,
或者一阵风刮过树杈,
或者一条狗吠叫在远处农家,
我都要久久地倾听,缄默无语,
我的灵魂飞向过去,
直至被遗忘的千百年前,
我眼中,小鸟和飘拂的风,
完全一样,都是我的兄弟。
我的灵魂是一棵树,
一头兽,一朵云彩。
转化不停,轮回不已,
你向我提问。我能回答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