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 白桦 Bai Hua  现代中国   (1929~2019)
從秋瑾到林昭
輕!重! weight
情思 qingsi
你們和我們
嘆息也有回聲
鮮紅如花的記憶
孩子,去吧!
陽光,誰也不能壟斷
一棵枯樹的快樂
悲愴 beichuang
船 The Ship
再生 breeding
島國之秋
追趕我的道路
鼕夜的歌
初春 the first month of spring
四月 april
山陰路上
觀舞
絮語
麋鹿的夢
南國 the southern part of the country; the South
沉思 contemplate
海德堡之夜
多首一頁
現代詩 Modern Poetry
再會吧,巴黎

白桦


你同時點燃了我的歡樂和憂鬱,
歡樂一閃而逝,憂鬱卻永難熄滅。

《我的巴黎》

五月塞納河兩岸的陣雨,
會突然把你摟在它濕淋淋的懷抱裏;
沒有一點間隙的吻落滿你的全身,
這就是巴黎,這就是披着金發的巴黎。
當你正要溫柔地回報她的時候,
她立即像夢似地消溶,使你心醉神迷。
衹給你留下一片連結着星空的燈火,
這就是屬於、而又不屬於任何人的巴黎。
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正默默地註視着我,
我驀地看到了另外一個巴黎。
我不知道它們從什麽時候對我張開,
我衹擔心它們將在什麽時候對我關閉;
她用我最熟悉的母語輕輕對我說:
我,我是你的永遠的巴黎。

巴黎

《6月6日諾曼底》

——紀念諾曼底登陸44周年
一群孩子在海灘上喧鬧嬉戲,
分頭去尋找大海藏在礁石裏的歡樂;
一座座雪山般的波濤崛起,
而後立即崩裂傾倒在孩子們頭上;
孩子們擰着水淋淋的頭髮,
報以最惡毒、最藝術的咒駡。
他們哪裏知道?44年前的今天,
正因為是個波浪滔天的日子;
隆美爾元帥才能帶着美好的心境,
回到赫爾林根,回到露西的身邊,
露西才能得到一個圓滿得像蛋糕似的生日,
和一雙不合腳但是巴黎出品的皮鞋。
盟軍才能用年輕士兵的血肉之軀,
在峭岸下成功地為和平鋪設一塊石階.

6杭弗萊

*埃爾溫·隆美爾,納粹名將,陸軍元帥,1944年諾曼底前綫集團軍群司令。

《藍色海岸》

藍色的地中海濫醉了,
它飲用了過多的陽光。
不斷戲謔地推出一堆堆雪白的花朵,
試圖去遮蓋河灘上那些裸體少女;
花朵在波濤起伏中迅速開放、凋落,
每一串花朵都溶化為一個悲傷的樂句。
少女們嚮微笑不語的太陽聳立着乳峰,
就像流傳了一千年的情歌,
就像躺了一萬年的岩石,
就像我在此情此景的思念。
永不厭倦的大海雕塑了無數迷人的港灣,
可惜我失落了另一雙黑色的眼睛,
使每一個畫面都失去了平衡,
並隨着我的心境悒鬱而暗淡……

土倫

《幻覺》

當淡淡的花香偷換了鋼琴的和聲,
伴着旋律悄悄擴散開來的時候;
當小小的窗禁閉了大大的巴黎,
薄薄的簾展開了溫馨的夜的時候。
一個有肉體的靈魂醒來了,
你的手牽着我在緩平的波𠔌裏滑行,
在輕柔舒捲的波峰上翻飛……
生活對於我是何等的陌生!天呀!
很自然,我想到了生命的結束,
但我有過開始嗎?何時?何地?
我好像剛剛纔誕生,此時,此地!
可我又不得不想到結束。
往日那麽猛烈而密集的雷光電火,
灼傷的難道不是我的肉身,而是岩石?

巴黎

《布洛涅森林》

陽光從每一棵樹的肩頭上灑落下來,
在金瀑布中沐浴的每一片緑葉都在歌唱;
布洛涅有多少俊俏挺拔的樹啊!
布洛涅!巴黎鬢邊的布洛涅!
但我記不住其中的任何一棵,
雖然它們都嚮我親切地伸出過手臂。
因為你似乎一直都在輓着我,使我
有了一片隨我而移動的幸福的緑蔭。
當玫瑰園的大門閃開的時候,
迎着我的是過於繁盛的花朵,
過於濃郁的芬芳,芬芳的玫瑰!
過於鮮豔的色彩,鮮豔的玫瑰!
你喃喃地問我:美嗎?
我轉嚮你,久久地註視着你:非常美!

巴黎

《月亮》

一輪貌似冰冷的明月,
意外地從睛空中飄落下來;
我連一小塊隕石都未曾期待過,
因為我早就不是一個有期待的人了。
但我一下就擁有了你,
原來你是一團熾燃的烈火。
你同時點燃了我的歡樂和憂鬱,
歡樂一閃而逝,憂鬱卻永難熄滅;
漸漸在我的感知的空間裏,
漫延為一片痛苦的火海。
我苦於沒有一滴應急的水,
衹有血,衹有鮮紅的血,
像沉沉落日那樣,
我衹有足夠淹沒自己的血。

巴黎

《後天的怯懦》

百年都匆匆棄我而去了,
說什麽一月、一周、一朝一夕?
何況還有那麽多千金一刻,
毀於自我矛盾、懊悔和睏惑。
端坐在至高無上的寶座上,
還要去尋找愛的權杖?!
在陰影的禁錮下享受陽光,
怯於跨進它輝煌燦爛的疆界。
更不敢越過今夜去問訊明日的晨光,
翹望朝霞君臨大地;
在古老蒼穹下脫去沉重的衣冠,
再現自然兒女之身;
重新在荊棘荒原上舉步,
去面對那條智慧的蛇。

巴黎

《我的早晨》

越過有星光和沒有星光的夜,
我的早晨,你彈着吉它嚮我走來;
露珠從琴弦上紛紛滾落在草地上,
一顆露珠就是一朵小花。好多花呀!
你的歌在我腳下鋪了一條大路,
我知道,在大路的另一端是我的黃昏;
在夕陽沉沒的地方還有一條河,
河裏奔流着的不是緑水,而是烈火。
我意外地看見了你,在河那邊,
我多麽幸運,你還在唱;
更為幸運的是:在我剛剛登上彼岸的時候,
你剛好唱完渡我過河的最後那句歌。
我再也不需要路了,我的早晨!
請按照最後那句歌的意思敞開你的胸懷。

巴黎

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