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傳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 以不載於本集而出於小說,或疑其非是。 今觀其詞,自非大手筆孰能與於此。 至今士大夫極談幽玄,訪奇述異,無不舉此以為美話。 至於娼優女子,皆能調說大略。 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聲樂,形之管弦。 好事君子極飲肆歡之際,願欲一聽其說,或舉其末而忘其本,或紀其略而不及終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 今於暇日,詳觀其文,略其煩褻,分之為十章。 每章之下,屬之以詞。 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 又別為一麯,載之傳前,先敘前篇之義。 調曰商調,麯名蝶戀花。 句句言情,篇篇見意。 奉勞歌伴,先定格調,後聽蕪詞。 孀婦將歸長安,路出於蒲,亦止茲寺。 崔氏婦鄭女也。 張出於鄭,緒其親,乃異派之從母。 是歲,丁文雅不善於軍,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 崔氏之傢,財産甚厚,多奴僕。 旅寓惶駭,不知所措。 先是張與蒲將之黨有善,請吏護之,遂不及於難。 鄭厚張之德甚,因飾饌以命張,中堂宴之。 復謂張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攜幼稚。 不幸屬師徒大潰,實不保其身。 弱子幼女,猶君之所生也,豈可比常恩哉。 今俾以仁兄之禮奉見,冀所以報恩也。 乃命其子曰歡郎,可十餘歲,容甚溫美。 次命女曰:鶯鶯,出拜爾兄。 爾兄活爾。 久之,辭疾。 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 不然,爾且虜矣,能復遠嫌乎? 又久之,乃至。 常服晬容,不加新飾。 垂鬟淺黛,雙臉斷紅而已。 顔色豔異,光輝動人。 張驚,為之禮。 因坐鄭旁,凝睇怨絶,若不勝其體。 張問其年歲。 鄭曰:十七歲矣。 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二) 錦額重簾深幾許。 綉履彎彎,未省離朱戶。 強出嬌羞都不語。 絳綃頻掩酥胸素。 數四乘間遂道其衷。 翌日復至,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 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媒而求娶焉! 張曰:予始自孩提時,性不苟合。 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 數日來,行忘止,食忘飯,恐不能逾旦暮。 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月間,索我於枯魚之肆矣。 婢曰:崔之貞順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 然而善屬文,往往瀋吟章句,怨慕者久之。 君試為諭情詩以亂之。 不然,無由得也。 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授之。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三) 懊惱嬌癡情未慣。 不道看看,役得人腸斷。 萬語千言都不管。 蘭房跬步如天遠。 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四) 庭院黃昏春雨霽。 一縷深心,百種成牽係。 青翼驀然來報喜。 魚箋微諭相容意。 援可逾。 既望之夕,張因梯樹而逾焉。 達於西廂則戶半開矣。 無幾紅娘復來,連曰:至矣,至矣。 張生且喜且駭,謂必獲濟。 及女至,則端服儼容,大數張曰:兄之恩,活我傢厚矣,由是慈母以弱子幼女見依。 奈何因不令之婢,緻淫氵失之詞。 始以護人之亂為義,而終掠亂而求之。 是以亂易亂,其去幾何。 誠欲寢其詞,則保人之姦不義;明之母,則背人之惠不祥;將寄於婢妾,又恐不得發其真誠。 是用托於短章,願自陳啓。 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詞以求必至。 非禮之動,能不愧心。 特願以禮自持,毋及於亂。 言畢,翻然而逝。 張自失者久之,復逾而出,由是絶望矣。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五) 屈指幽期惟恐誤。 恰到春宵,明月當三五。 紅影壓墻花密處。 花陰便是桃源路。 至。 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為哉? 並枕重衾而去。 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 俄而紅娘捧崔而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 曩時之端莊,不復同矣。 是夕,旬有八日,斜月晶熒,幽輝半床。 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也。 有頃,寺鐘鳴曉。 紅娘促去。 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而去。 終夕無一言。 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耶? 所可明者,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於茵席而已。 奉勞歌伴,同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六) 數夕孤眠如度歲。 將謂今生,會合終無計。 正是斷腸凝望際。 雲心捧得嫦娥至。 因授之以貽崔氏,自是復容之。 朝隱而出,暮隱而入,同安於曩所謂西廂者,幾一月矣。 張生將之長安,先以情諭之。 崔氏宛無難詞,然愁怨之容動人矣。 欲行之再夕,不復可見,而張生遂西。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七) 一夢行雲還暫阻。 盡把深誠,綴作新詩句。 幸有青鸞堪密付。 良宵從此無虛度。 索再三終不可見。 雖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 異時,獨夜操琴,愁弄忄妻惻。 張竊聽之,求之,則不復鼓矣。 以是愈惑之。 張生俄以文謂及期,又當西去。 當去之夕,崔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今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 必也君始之,君終之,君之惠也。 則沒身之誓,有其終矣,又何必深憾於此行。 然而君既不懌,無以奉寧。 君嘗謂我善鼓琴,今且往矣。 既達君此誠。 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數聲,哀音怨亂,不復知其是麯也。 左右皆欷歔,張說遽止之。 崔投琴擁面,泣下流漣,趣歸鄭所遂不復至,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碧沼鴛鴦交頸舞。 正恁雙棲,又遣分飛去。 灑翰贈言終不許。 援琴請盡始衷素。 意。 崔氏緘報之詞,粗載於此,曰:"捧覽來問,撫愛過深。 兒女之情,悲喜交集。 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 緻耀首膏唇之飾,雖荷多惠,誰復為容。 睹物增懷,但積悲嘆耳。 伏承便於京中就業,於進修之道,固在便安。 但恨鄙陋之人,永以遐棄。 命也如此,知復何言! 自去秋以來,嘗忽忽如有所失。 於喧嘩之下,或勉為笑語。 閑宵自處,無不淚零。 乃夢寐之間,亦多敘感咽離憂之思。 綢繆繾綣,暫若尋常,幽會未終,驚魂已斷。 雖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遙。 一昨拜辭,倏逾舊歲。 長安行樂之地,觸緒牽情。 何幸不忘幽微,眷念無斁。 鄙薄之志,無以奉酬。 至於終始之盟,則固不忒。 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處;婢僕見誘,遂致私誠。 兒女之情,不能自固。 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無投梭之拒。 及薦枕席,義盛恩深。 愚幼之情,永謂終托。 豈期既見君子,不能以禮定情,緻有自獻之羞,不復明侍巾櫛。 沒身永恨,含嘆何言,儻若仁人用心,俯遂幽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如或達士略情,捨小從大,以先配為醜行,謂要盟之可欺,則當骨化形銷,丹忱不泯,因風委露,猶托清塵。 存歿之誠,言盡於此。 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九) 別後相思心目亂。 不謂芳音,忽寄南來雁。 卻寫花箋和淚捲。 細書方寸教伊看。 環取其終始不絶。 兼緻彩絲一絇,文竹茶合碾子一枚。 此數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潔,鄙志如環不解。 淚痕在竹,愁緒縈絲。 因物達誠,永以為好耳。 心邇身遐,拜會無期。 幽憤所鐘,千裏神合。 千萬珍重。 春風多厲,強飯為佳。 慎言自保,毋以鄙為深念也。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商調十二首之十) 尺素重重封錦字。 未盡幽閨,別後心中事。 佩玉彩絲文竹器。 願君一見知深意。 張亦有所娶。 適經其所居,乃因其夫言於崔,以外兄見。 夫已諾之,而崔終不為出。張怨念之誠,動於顔色。崔知之,潛賦一詩寄張曰 覺高唐雲雨散。
十二巫峰,隔斷相思眼。
不為旁人移步懶。
為郎憔悴羞郎見。 何者? 夫崔之才華婉美,詞彩豔麗,則於所載緘書詩章盡之矣。 如其都愉淫冶之態,則不可得而見。 及觀其文,飄飄然仿佛出於人目前。 雖丹青摹寫其形狀,未知能如是工且至否? 僕嘗采摭其意,撰成鼓子詞十一章,示餘友何東白先生。 先生曰:文則美矣,意猶有不盡者,鬍不復為一章於其後,具道張之於崔,既不能以理定其情,又不能合之於義。 始相遇也,如是之篤;終相失也,如是之遽。 必及於此,則完矣。 餘應之曰:先生真為文者也。 言必欲有終箴戒而後已。 大抵鄙靡之詞,止歌其事之可歌,不必如是之備。 若夫聚散離合,亦人之常情,古今所共惜也。 又況崔之始相得而終至相失,豈得已哉。 如崔已他適,而張詭計以求見;崔知張之意,而潛賦詩以謝之,其情蓋有未能忘者矣。 樂天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盡期",豈獨在彼者耶? 予因命此意,復成一麯,綴於傳未雲。 宿雨洗空臺榭瑩。 下盡珠簾寒未定。 花開花落幾番晴,春欲竟。 愁未醒。 池面杏花紅透影。 (劉平叔出傢妓八人,絶藝,乞詞贈之。 腳絶、歌絶、琴絶、舞絶) 穩小弓鞋三寸羅。 歌唇清韻一櫻多。 燈前秀豔總橫波。 輕鷗欲下春塘浴。 雙雙飛破春煙緑。 兩岸野薔薇。 翠籠熏綉衣。 長淮渺渺寒煙白。 憑欄人是霜臺客。 時句妙春豪。 風雲不啻高。 春風試手先梅蕊。 ..姿冷豔明沙水。 不受衆芳知。 端須月與期。 急雨漲溪渾,小樹帶山秋色。 輕棹暮天歸路,裊芙蓉煙白。 酒醒香冷夢回時,蟲聲正凄絶。 衹覺小窗風月,與昨宵都別。 樓上風和玉漏遲。 鞦韆庭院靜,百花飛。 午窗纔起暖金卮。 勻面了,闌畔看春池。 雨霽風高天氣清。 玉盤浮出海,轉空明。 小窗簾影冷如冰。 愁不寐,獨自傍階行。 欲減羅衣寒未去。 不捲珠簾,人在深深處。 紅杏枝頭花幾許。 啼痕止恨清明雨。 捲絮風頭寒欲盡。 墜粉飄香,日日紅成陣。 新酒又添殘酒睏。 今春不減前春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