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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北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秋,賀鑄在和州(今安徽和縣一帶)任管界巡檢(負責地方上訓治甲兵,巡邏州邑,捕捉盜賊等的武官)。雖然位卑人微,卻始終關心國事。眼看宋王朝政治日益混亂,新黨變法的許多成果毀於一旦;對外又恢復了歲納銀絹、委屈求和的舊局面,以致西夏騷擾日重。面對這種情況,詞人義憤填膺,又無力上達,於是揮筆填詞,寫下了這首感情充沛、題材重大、在北宋詞中不多見的、閃耀着愛國主義思想光輝的豪放名作。
上片回憶青少年時期在京城的任俠生活。“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是對這段生活的總括。以下分兩層來寫:“肝膽洞,……矜豪縱”是一層,着重寫少年武士們性格的“俠”。他們意氣相投,肝膽相照,三言兩語,即成生死之交;他們正義在胸,在邪惡面前,敢於裂眥聳發,無所畏懼;他們重義輕財,一諾千金;他們推崇勇敢,以豪俠縱氣為尚。這些都從道德品質、作人準則上刻劃了一班少年武士的精神面貌。由於選取了典型細節:“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等,寫得有聲有色,並不空泛。“輕蓋擁,……狡穴空”是又一層,側重描寫少年武士們日常行為上的“雄”。他們駕輕車,騎駿馬,呼朋喚友,活躍在京城內外。鬥(dǒu)城:漢代長安按南鬥,北斗形狀建造,故名;此指北宋東京。他們隨時豪飲於酒肆,且酒量極大,如長虹吸海。“春色”此處指酒。有時,他們又攜帶弓箭,“呼鷹嗾犬”,到郊外射獵,各種野獸的巢穴頓時搜捕一空。武藝高強,更襯托出他們的雄壯豪健。這兩層互相映襯,寫品行的“俠”寓含着行為的“雄”,而寫行為的“雄”時又體現了性情的“俠”,非自身經歷難寫得如此真切傳神。筆法上極盡鋪敘,如數傢珍,接着僅用“樂匆匆”三字即輕輕收束上片,賀鑄不愧大手筆。
下片開頭“似黃粱夢”過渡自然。既承接了上片對過去的回憶,又把思緒從過去拉回到今天的現實中來。過去的生活雖快樂,然過於匆匆,如夢一樣短暫。離開京城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已是中年,自己的境況又如何呢?長期擔任相當漢代冗從的低微官職,為了生存,孤舟飄泊,衹有明月相伴。歲月倥傯,卻像落入囚籠的雄鷹。一籌莫展。每天衹能做些案頭打雜的粗活,其保傢衛國的壯志,建立奇功的才能完全被埋沒了。而且像這樣鬱鬱不得志的下層武官並非詞人一個,“鶡弁如雲衆”。這就找出了造成這種現象的社會原因,指責了浪費人才、重文輕武的北宋當權者。“笳鼓動,漁陽弄”,點明宋朝正面臨邊關危機。“思悲翁”,一語雙關;既是漢代有關戰事的樂麯名,又是詞人自稱。四十歲不到,他卻感到自己老了,一個“思”字,寫盡了對自己被迫半生虛度、寸功未立的感慨。當年交結豪傑、志薄雲天的少年武士,如今銳氣已銷磨許多,然而也成熟許多。其內心深處仍藴藏着報國壯志,連身上的佩劍也在西風中發出怒吼!然而,在一派主和的政治環境中,他“請長纓,係取天驕種”的心願衹能落空。不是“不請”,而是“不能請”,或“請而不用”!於是詞人衹有滿懷悲憤,恨恨地登山臨水,將憂思寄於琴弦,把壯志托付給遠去的鴻
雁。詞人的萬千感慨都寄托在這有聲的琴韻和無聲的目光之中了,其哀、其憤何其幽深!因為這是一個憂國憂民、報國無門的志士的無奈與悲憤,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關於這首詞創作的時間,一嚮認為是賀鑄七十四歲所作;鐘振振先生則認為是賀鑄作於三十七歲,持論有據。筆者采取了鐘先生的說法,特此說明。(鄭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