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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沉沉:又作瀋瀋
①遙夜:長夜。沉沉:深沉,寂靜。
②驛亭:古代旅途供過往官員差役休息、換馬處。
③夢破:夢醒:鼠窺燈:老鼠膽怯地望着燈盞,想偷吃燈油。
④侵被:透進被窩。
【賞析】 秦觀一生,因涉黨禍屢遭貶謫。宋哲宗趙煦紹聖三年(1096),詞人自處州再貶郴州。這首小令,作於是年鼕季赴郴州途中。詞藉描寫夜宿驛亭苦況訴行旅艱辛。
“遙夜沉沉如水,風緊驛亭深閉。”夜色蒼茫,沉沉如水,寒風陣陣緊吹,吹過這古道的驛亭和暫歇驛亭的行人。“如水”、“風緊”,以其重量感造就出一種強烈的空間的擠壓感。似一股無形的力在肆意捏擠,取境也隨之由遠拉近,凸出一個特寫:驛亭緊閉的大門。那般突兀,那麽引人註目,空間的悶壓至最大限度。作為一個審美對像,“驛亭深閉”既是現實的意象,也是心靈的象徵啊!在新舊黨爭的政局變幻中,詞人無辜受害,如今身坐黨籍,艱難跋涉在貶途中,身心憔悴,縱有滿肚的不平又怎敢鋪展?詞人的心情從這純粹的景語中已暗示出幾分。
“夢破鼠窺燈,霜送曉寒侵被。”驛亭的深閉阻隔了外界的喧囂,寂寥之中勞累的詞人也開始悄然入夢。詩人夢到了什麽?渺然不可追考,也無須乎落實。描寫夢境,寄寓悲思之作,幾乎貫串了詞人的一生。這是由他一生沉鬱,特別是政治上遭打擊後遠謫蠻荒,痛感人生無望的獨特心境所决定的。如“佳會阻,離情正亂,頻夢揚州”(《夢揚州》)、“鄉夢斷,旅魂孤,崢嶸歲又除”(《阮郎歸》)、“一覺相思夢回處,連宵雨,更那堪,聞杜宇”(《夜遊宮》)等等。“古之傷心人也”惟有希冀一個個好夢消釋現實中無法消釋的無限悲慨!然而“夢破”二字,又流露出多少煩惱意緒。它推動着詞意的遞進:心魂從夢中歸來,往事在夢中幻滅,縈懷往復,給全詞帶來了更為濃重的悲劇氣氛。接着,作者通過醒後之所見、所感再加渲染。“夢破”大約與鼠有關。老鼠半夜出來偷油吃,不免就弄出些聲響來了,鼠驚人夢,人醒鼠也當驚,可它並未立即逃藏起來,還垂涎於那盞燈油吧!又不免惶恐地窺覷着這盞昏暗的油燈和驚夢初醒之人。一個“窺”字,用得十分傳神。“鼠”之敢對人“窺燈”,可見驛亭之荒涼破敗。唐代杜甫《北徵》中寫旅途所見:“鴟鳥鳴黃桑,野鼠拱亂穴。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野鼠見人時不驚不藏,竟交其前足如人之拱手,自立於亂穴中間。見出荒山之無人、戰爭的創傷。詩心詞境,傳神而妙。再說夢回之後的詞人。孤燈照壁,再也無法成眠,衹覺得薄薄的衾被已擋不住寒意侵身,一定是外面下了霜,纔送來這寒氣逼人吧!這兩句寫所見、所感,驛亭之簡陋,詞人之孤獨冷寂,不言而喻。王國維說秦觀晚期詞境變而為“凄厲”,此其一斑。
“無寐,無寐”兩次的重複,是詞中唯一直抒作者感嘆之筆。二詞疊用,除了協律,還突出了詞人多少煩悶、無奈、凄苦的心緒……是啊!如果不是心中那水一樣浩茫夢一般綿邈的愁情的折磨,哪裏會如此夜難再成眠?身心都極需休憩的詞人又何苦要這般和自己過不去呢?
好夢既無從續起,不起來又怎麽樣呢?這自然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時光總算暗暗在流轉。“被冷香銷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李清照《念奴嬌》)。門外,馬兒嘶鳴,是在催人上路啊。從聽覺感受中暗示黎明的到來。熬過了大半夜不眠的詞人,又該懷着一般什麽樣的心情,拖着疲纍的身軀,開始又一天的旅途奔勞?
細味全詞,詞人高明之處在於善用極省淨的筆墨(共33字),描繪了一個典型環境──古代簡陋的驛館。鼠之擾鬧,霜之送寒,風聲陣陣,馬嘶人起,如耳聞目睹,俱以白描手法出之。毫無緣飾,不用替代,衹坦直說出,卻別有一番感人的力量。這是由於詞人下筆精到,所寫驛館種種景況,無不藴含着天涯飄泊的旅思況味,婉麯地傳出了鬱積於心的人生不平──遭讒受害,屢遭貶謫,歲暮飄零如是!可見白描手法的運用,不僅要求描寫之逼真,尤重在情味之活現,使人讀之有一目瞭然之快意,味之而作深長之聯想。讀秦觀此詞,讀者或當獲得吟賞之回味之快意?(林傢英、陳橋生)
【賞析2】
本篇是詞人貶謫途中,夜宿寒冷荒僻的驛捨所作。藉寫夜宿驛捨的況味,訴說旅途的艱辛。寫的是在漫漫的長夜裏,霜風緊吹,饑鼠窺燈,弄得無法安睡。等到天剛破曉,門外驛馬長鳴,人聲嘈雜,艱苦的長途跋涉又將開始。通過環境的描寫和景物的烘托,寓情於景,把旅人的艱辛和謫貶者的失意表達得真切感人。詞作短小而精練,也很有生活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