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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這是一首詠史懷古之作。凌歊,臺名。《廣輿記》雲:“凌歊臺在太平府黃山之巔,劉宋建離宮於此。”歊,熱氣也。凌歊,謂臺高可以滌除暑氣。賀鑄約於徽宗崇寧四年(1105)至大觀二年(1108)通判太平州,這首詞大約作於這段時間之內。
開首三句,寫登凌歊臺所見之景。“控滄江,排青嶂”寫山水之勢。青山高聳,壁立臨江,似控製鎖壓着江水;而江水奔騰衝突,似剖開青山,一瀉千裏。這裏一個“控”字,一個“排”字,相輔相成,將山水那不可一世的氣魄,一並表現出來。燕臺在此指凌歊臺,由此轉入寫史。
公元463年,南朝宋孝武帝劉駿南遊,曾登凌歊臺,並建避暑離宮。接下去幾句正是寫當時的盛況。唐許渾《凌歊臺》詩云:“宋相凌歊樂未回,三千歌舞宿層臺。”“駐彩仗、樂未渠央”所說的正與許渾詩略同。渠,通“遽”。未央,未盡,未止。“岩花蹬蔓,妒千門、珠翠依新妝。”“千門、珠翠依新妝”指隨行的嬪妃宮女,她們個個衣着華麗,美豔動人,以至惹動了山花的滿腹“妒”意。一個“妒”字,使山花也有了靈性。彩仗遍野,美女如雲,輕歌曼舞,登高消夏,真的是“樂未渠央”。作者極寫了當年凌歊臺遊冶的壯觀,極寫了宋孝武帝的奢侈豪華。可好景不長,接下去便是“舞閑歌悄,恨風流,不管餘香。”當年的歌舞喧囂,已經蕩然無存;一代風流,也已一去不復返,衹有山花藤蔓依然飄着餘香。
下片承上片而抒懷。開首四句是說,繁華如夢,轉眼就成為過去;秀麗江山,依然面對一派煙水蒼茫。這裏的一個“驚”字,一個“指”字,上片結處的一個“恨”字,一並透露着作者面對歷史興衰、世事滄桑時的無限感慨。接下去的“寄一笑,何與興亡!”正是這種感慨的另一種表達方式。這一句是全詞之眼,以反說之語點醒了全篇。這一笑並非輕鬆的無所謂的笑,這是自解自嘲、自我調侃。表面上好像說不關興亡,實際上讓人感到的正是作者心中那壯志未酬的深沉的痛苦。他沒有忘懷世事,沒有忘卻興亡,也沒有超然物外。
“量船載酒”幾句與“一笑”是一脈相承的。千古興亡已付之一笑,其它就更不值得挂心了。載酒泛舟,與朋友徜徉於山水之間。豈不快哉!在這裏詞人化用了一個麯故。據《晉書·桓伊傳》載:“伊性謙素,……善音樂,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王徽之赴召京師,泊舟青溪側。(伊)素不與徽之相識。伊於岸上過,船中客稱伊小字曰:‘此恆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謂伊曰:‘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伊是時已貴顯,素聞徽之名,便下車,踞鬍床,為作三調。”桓伊曾與謝玄等在淝水之戰中大破苻堅,為東晉政局的穩定,立了大功。很顯然,賀鑄是以桓伊來稱許自己的朋友的。使君,是漢以後對州郡長官的尊稱,這裏用來稱呼自己的朋友。鬍床,一種可以摺叠的輕便坐具,傳自西域。其實這結處飲酒泛舟,輕歌慢調衹不過是故作曠達之語。宋李之儀《跋〈凌歊引〉後》一文中說:“凌歊臺表見江左,異時詞人墨客形容藻繪多發於詩句,而樂府之傳則未聞焉。一日,會稽賀方回登而賦之,藉《金人捧露盤》以寄其聲。於是昔之形容藻繪者奄奄如九泉下人矣。……方回又以一時所寓固已超然絶詣,獨無桓野王輩相與周旋,遂於卒章以申其不得而已者,則方回之人物茲可量矣。”李之儀對賀鑄的用心可謂理解得更深一層。賀詞結處雖是曠達快意語,但它表達的仍是壯志難酬的鬱鬱寡歡。
陳廷焯曾說:“方回詞極沉鬱,而筆勢卻又飛舞,變化無端,……”是這樣的。此詞之中,不管豔詞麗句也好,淡淡調侃也好,貫穿始終的仍是一股沉鬱之氣。(趙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