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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箏是一種撥弦樂器,相傳為秦人蒙恬所製,故又名“秦箏”。它發音凄苦,令人“感悲音而增嘆,愴憔悴而懷愁”(漢侯瑾《箏賦》)。這首詩,寫詩人聽箏時的音樂感受,其格局和表現技巧,別具一格,別有情韻。
首句“抽弦促柱聽秦箏”,“抽弦促柱”點出彈箏的特殊動作。箏的長方形音箱面上,張弦十三根,每弦用一柱支撐,柱可左右移動以調節音量。彈奏時,以手指或鹿骨爪撥弄箏弦;緩撥叫“抽弦”,急撥叫“促柱”。那忽疾忽徐、時高時低的音樂聲,就從這“抽弦促柱”變化巧妙的指尖端飛出來,傳入詩人之耳。詩人凝神地聽着,聽之於耳,會之於心。“聽”是此詩的“題眼”,底下內容,均從“聽”字而來。
詩人聽箏最突出的感受是什麽?──“無限秦人悲怨聲”。詩人由秦箏聯想到秦人之聲。據《秦州記》:“隴山東西百八十裏,登山巔東望,秦川四五百裏,極目泯然。山東人行役升此而顧瞻者,莫不悲思。”這就是詩人所說的“秦人悲怨聲”。詩人以此渲染他由聽箏而引起的感時傷別、無限悲怨之情。下面圍繞“悲怨”二字,詩人對箏聲展開了一連串豐富的想象和細緻地描寫。
“似逐春風知柳態,如隨啼鳥識花情。”箏聲象柳條拂着春風,絮絮話別;又象杜鵑鳥繞着落花,啁啁啼血。詩人巧妙地把弦上發出的樂聲同大自然的景物融為一體,頓時使悲怨的樂聲,轉化為鮮明生動的形象。那柳條搖蕩、柳絮追逐、落英繽紛、杜鵑繞啼的暮春情景,仿佛呈現於我們的眼前;春風、楊柳、花、鳥,情懷逼露,更加渲染出一片傷春惜別之情。
隨着“抽弦促柱”之聲的變化,又喚起詩人更加奇妙的聯想:“誰傢獨夜愁燈影?何處空樓思月明?”上一聯寫大自然的景物,這一聯則寫人世的悲歡,更加真切感人。那低沉、幽咽的箏聲,好似誰傢的白發老母枯坐燈前,為遊子不歸而對影啜泣;又好似誰傢的紅顔少婦伫立樓頭,為丈夫遠出而望月長嘆。“獨”、“空”兩字,尤使畫面顯得分外凄清,增加了盼子思夫、離愁別恨的分量。“愁燈影”、“思月明”,含蓄藴藉,耐人尋味:燈前別無他人,衹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見何等孤獨,怎能不“愁”?樓頭沒有親人,衹見明月高懸,可見何等空蕩,怎能不“思”?這兩處倘若寫作“愁燈下”、“思離人”,就索然無味了。這一聯用暗喻,且用“誰傢”、“何處”疑問句式,不僅顯得與上一聯有參差變化之美,而且更能激起讀者想象的翅膀,讓各人按自己的生活體驗,從畫面中去品嚐那箏聲所構成的美妙動人的音樂形象。
以上兩聯所構成的形象,淋漓盡致地描摹出箏聲之“苦”,使人耳際仿佛頻頻傳來各種惜別的悲怨之聲。箏聲“苦”,如果聽者也懷有“苦”情,箏弦與心弦同聲相應,那麽就愈發感到苦。詩人柳中庸正是懷着苦情聽箏的。
“更入幾重離別恨,江南歧路洛陽城。”意思是說,箏聲本來就苦,更何況又摻入了我的重重離別之恨,豈不格外引起對遠方親人的懷念!“江南歧路洛陽城”,指南北遠離,兩地相思。詩人的族侄、著名文學家柳宗元因參與王叔文集團的政治改革,失敗後,被貶竄南陲海涯。這末二句也許是有感而發吧!
這首描寫箏聲的詩,着眼點不在表現彈奏者精湛的技藝,而是藉箏聲傳達心聲,抒發感時傷別之情。詩人展開聯想,以新穎、貼切的比喻,集中描寫箏弦上所發出的種種哀怨之聲。詩中重點寫“聲”,卻又不直接寫“聲”,沒有用一個象聲詞。而是着力刻畫各種必然發出“悲怨聲”的形象,喚起讀者的聯想,使人見其形似聞其聲,顯示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何慶善)
【資料來源】 257_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