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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詩題《行經華陰》,既是“行經”,必有所往;所往之地,就是求名求利的集中地-“鹹京”(今陝西西安)。《舊唐書·地理志》:“京師,秦之鹹陽,漢之長安也。”所以此詩把唐都長安稱為鹹京。詩中提到的“太華”、“三峰”、“武帝祠”、“仙人掌”、“秦關”、“漢畤”……都是唐代京都附近的名勝與景物。當時京師的北面是雍縣,秦文公曾在這裏作鄜畤(畤,謂“神靈所止之地”,即後世神壇之類),到漢高祖作北畤止,這裏共有五畤,詩中的“漢畤”即指京師北面的這一古跡。而京師的東南面,就是崔顥行經的華陰縣。縣南有五嶽之一的西嶽華山,又稱太華,山勢高峻。神話傳說這裏是“群仙之天”,曾由“巨靈手劈”,所以“仙掌之形,瑩然在目”(《雲笈七籤》)。華山各峰都如刀削,最峭的一峰,號稱“仙人掌”。漢武帝觀仙人掌時,立巨靈祠以供祭祀,即為“武帝祠”。詩中稱“天外三峰”的,是指著名的芙蓉、玉女、明星三峰(一說蓮花、玉女、鬆檜三峰)。華陰縣北就是黃河,隔岸為風陵渡,這一邊是秦代的潼關(一說是華陰縣東靈寶縣的函𠔌關)。華陰縣不但河山壯險,而且是由河南一帶西赴鹹京的要道,行客絡繹不絶。
詩的前六句全為寫景。寫法則由總而分,由此及彼,有條不紊。起句氣勢不凡:以神仙岩穴的華山壓倒王侯富貴的京師。在這裏,一個“俯”字顯出崇山壓頂之勢;“岧嶢”兩字加倍寫華山的高峻,使“俯”字更具有一種神力。然後,詩人從總貌轉入局部描寫,以三峰作為典型,落實“岧嶢”。“削不成”三字含有人間刀斧俱無用,鬼斧神工非巨靈不可的意思,在似乎純然寫景中暗含神工勝於人力,出世高於追名逐利的旨意。
詩人路過華陰時,正值雨過天青。未到華陰,先已遙見三峰如洗。到得華陰後,平望武帝祠前無限煙雲,聚而將散;仰視仙人掌上一片青蔥,隱而已顯,都是新晴新沐的醒目氣象。首聯寫遠景,頷聯二句可說是攝近景。遠近相間,但覺景色沁脾,自然美妙,令人移情,幾乎忘卻它的對仗之工,而且更無暇覺察“武帝祠”和“仙人掌”已為結處“學長生”的發問作了奠基。
頸聯則浮想聯翩,寫了想象中的幻景。這是眼中所無而意中所有的一種景色,是詩人在直觀的基礎上加以馳騁想象的一幅寫意畫。在華山下,同時看到黃河與秦關是不可能的,但詩人“胸中有丘壑”,筆下可以溢出此等雄渾的畫面;
在華山下望到鹹京西面的五畤,也是不可能的,而詩人“思接千載,視通萬裏”(《文心雕竜》),完全可以感受到此種蕩蕩大道,西接遙天。古人論詩有“眼前景”與“意中景”之分,前者着眼客觀景物的擷取,後者則偏執詩人胸襟的外溢。這首詩就是從描繪眼前景色中自然滑出五、六兩句詩人的意中之景。而“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王國維《人間詞話》),詩人胸中之情亦由此可窺探。上句中一個“枕”字把黃河、華山都人格化了,有“顧視清高氣深穩”之概;一個“險”字又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名利之途的風波。下句一個“連”字,使漢五畤上接頷聯中的“武帝祠”和“仙人掌”,靈跡仙蹤,聯鎖成片,更墊厚了結處的“長生”;“平”字與上文“岧嶢“、“天外”相對照,驛路的平通五畤固然更襯出華山的高峻,同時也暗示長生之道比名利之途來得坦蕩。一“險”一“平”,為人們提出了何去何從的問號。這兩句中“枕”字、“連”字,前人稱為詩眼,其實,兩句中的“險”字、“平”字以及起句的“俯”字都是前呼後擁,此響彼應。
崔顥二次入都,都在天寶中,此詩勸“學長生”,可能是受當時崇奉道教、供養方士之社會風氣的影響。詩人此次行經華陰,事實上與路上行客一樣,也未嘗不是去求名逐利,但是一見西嶽的崇高形象和飄逸出塵的仙跡靈蹤,也未免移性動情,感嘆自己何苦奔波於坎坷仕途。但詩人不用直說,反嚮旁人勸喻,顯得隱約麯折。結尾兩句是從上六句自然落出的,因而顯得瀟灑自如,風流藴藉。
崔顥現存詩中大都格律嚴整,然而此詩卻打破了律詩起、承、轉、合的傳統格式,別具神韻。前六句雖有層次先後,卻全為寫景,到第七句突然一轉,第八句立即以發問的句法收住,“此處”二字,綰合前文,導出“何如學長生”的詩旨。從全篇來看,詩人融神靈古跡與山河勝景於一爐,詩境雄渾壯闊而富有意藴。清人方東樹評此詩曰:“寫景有興象,故妙。”這是頗為精當的。
(瀋熙乾)
【資料來源】 130_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