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记 五国故事   》 五国故事      佚名 Yi Ming

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南汉”条下称刘晟本二名,上一字犯宣祖讳,去之,则北 宋人。又“南唐”条下称尝以其事质於江南一朝士,则犹在宋初,得见李氏旧臣 也。中於南汉称彭城氏,於留从效姓称娄。钱塘厉鹗跋,以为吴越国人入宋所作, 避武肃王讳。然闽王“延翰”条下,称其妻为博陵氏,则又何为而讳崔乎?年代 绵邈,盖不可考矣。其书纪吴杨氏、南唐李氏、蜀王氏、孟氏、南汉刘氏、闽王 氏之事,称曰五国。然以其地而论,当为四国。若以其人而论,当为六国。未审 其杨、李并为一,抑孟、王并为一也。郑樵《通志略》列之《霸史类》中,实则 小说之体,记录颇为繁碎。中如徐知诰斥进黄袍诸事,为史所不载。又李煜为李 璟第六子,而此云璟之次子,与史亦小有异同。然考古在於博徵,固未可以琐杂 废也。前有万历中太常寺少卿余寅题词,讥其四国俱加伪字,於蜀独否。今考书 中明书伪蜀王建,又书孟知祥以长兴五年遂僣大号,何尝不著其伪。卷首总纲既 以前蜀、后蜀为分,再加伪字,则或曰前伪蜀、后伪蜀,或曰伪前蜀、伪后蜀, 词句皆嫌於赘,是以省之。《公羊传》所谓避不成文是也。谓不伪蜀,殊失其旨。 至“南汉”条下称伪汉先主名岩,后名俊,又名,之字曰俨,本无此字, 欲自大,乃以龙天合成其字。以其不典,故不书之。寅援《唐史》书武后名曌以 驳之,则其说当矣。
五国故事 卷上 伪吴杨氏 先主行密。 渥。 渭。 溥。 伪唐李氏 先主升。 嗣主景。 后主煜。 前蜀王氏 先主建。 后主衍。 后蜀孟氏 先主知详。 后主昶。 伪吴先主吴王行密,庐州合淝人。力举三百斤。微时,居常独处,必见黑衣人侍其侧。后既有众,遂令部兵悉以黑缯幂其首,号曰“黑云都”。行密之妻兄朱延寿,始为行密称荐,旋至寿州节帅。而延寿潜以宗姓通于梁祖,将规淮甸。行密乃谋去之,且虑召之不至,遂诈为目疾,凡三年。其妻旦夕视其动静,以为信。至于私于隶仆,悉避余人,唯不避行密。密一日谓其妻曰:“吾目疾不瘳矣。诸儿且不克省军府之事,当属于舅。汝宜召之。”其妻自以书召延寿。既至,行密处正厅,潜兵以见之,俄而开目,曰:“数年不见舅,今旦果相睹。”延寿惶骇。遂叱勇士执而杀之,仍废其妻焉。行密雄豪而颇有度量。苏州刺史成及为部所叛,执送行密。密以其厚重伉直,颇重之,舍于正厅之后。房室间亦有剑甲之类。而行密盛暑中,日以单衣而至,与及饮膳,了无疑忌之色。及又尝抵行密内室,见行密方起盥漱,而右手擎一沙罗,可百余两水,满其中而洗项,则力举三百斤不谬矣。 渥,密长子。既袭父位,遂举兵克江西,虏钟氏而归。先是,谣言云:“杨老抽嫩鬓,堪作打钟槌。”声犹未率,不堪嗣父事。乃同谋害之而立其弟渭,槌折之言盖冥符也。 初,温之与颢同谋害渥,实戊辰岁夏六月也。议既定,其夕将暝,颢已先入。而温使告颢曰:“今非番直,不欲俱入,虑其谋漏泄。”请颢独讫其事,然后见报。颢诺之。其夕,既杀渥,遂召温。温乃诣城门,大哭,曰:“张颢弑逆,杀害老令公郎君矣。”军众皆为之哭。其夕,遂杀颢,立杨渭。渭以温兼左右军政焉。渭既为主,至己卯岁,建伪号。先是,梁受唐禅,杨氏遂不复朝贡,因称天祐十六年为武义元年。间一年,渭卒。乃以其弟丹阳王溥袭位,伪谥渭为宣皇帝焉。 朱瑾者,杨氏之名将也。徐温既出镇润州,以其子知训知广陵政事,谓之政事仆射。瑾与知训有通家之好,尝使知客诣知训之第。知训才二十余,颇以声色为务,而潜与知客通,取其所佩绡巾。知客惧,归以告瑾。瑾颇衔之。一日,杨氏会鞠于广场。知训与瑾立马观之,马首相接。瑾因揖知训曰:“那日绡巾希以见还。 ”知训知事泄,且虑瑾为变。翌日,遂讽杨氏出瑾为历阳。瑾知为知训所排,将整行计,密有图知训之意。及知训指瑾告别时,盛暑,瑾以水遍洒厅事,皆汪洋不可驻足,乃直抵其内。瑾大设宴以待之,出爱姬姚氏荐酒,乃献名马。知训纳拜于瑾。瑾以手板击杀之,截其首,提入以见。杨氏闻变,乃闭诸门,且曰:“伊自有阿爷处置是事。”瑾以杨氏不见纳,遂逾城而出,因堕城下,折足,乃自刭。吴人暴其尸于市,虫蛆不犯。即日,其事闻于升州知诰。诰谋于宋齐丘。丘曰:“请明公即今渡江定其事。仍驰闻令公,则政事之任归公矣。不然令公当以诸子入代,明公无望矣。”知诰立从之。温闻知诰已入,遂因而许之。 知诰既代知训,以厚重清俭镇抚时俗,颇革知训之道矣。徐温尝入觐,知诰密闻于杨氏曰:“温虽臣之父,忠孝有素,而节镇入觐,无以兵仗自从之例。请以臣父为始。”乃命温悉去兵仗而入。既洎知诰之第,侍奉弥谨。初更睡觉,见有侍于床前者,问之。曰:“知诰。”温因遣其休息,知诰不退。及再寤,又见之,乃曰:“汝自有政事,不当如此以废公家之务。”知诰乃退。及温中夕而兴,又见一女子侍立,问之。曰:“知诰新妇。”亦劳而遣之。他日,温谓诸子曰:“事在二哥矣。汝辈当善事之。”温好被白袍。知诰每遇温生日必献。一日既献,而座客有谄温者曰:“白袍不如黄袍好。”知诰遂斥之,而谓温曰:“令公忠孝之德,朝野所仰。一旦惑谄佞之说,闻于中外,无乃玷亘赫之名愿令公无听其邪言。”温亦然之。知诰虑温急于取国,而己非其嫡,不得以嗣,故以是言之。然内谋其家,外谋其国,劳心役虑,数倍于曹马矣。 宋齐丘既在知诰宾席,温甚疑之。有石头大师者,温颇加待遇。而齐丘亦寓于石头之精舍。一日,温谓石头曰:“宋措大在吾儿子门下,甚非纯信之士。虑其近习,不以忠孝为务。师其察之。”石头乃伺其所为。而齐丘已察其意,自是,晨出暮返,归必大醉,或以花间柳曲讴歌之辞以示之。石头乃谓温曰:“宋措大盖狂汉耳,不足为虑。”温由是不介意。 知诰之兄知询,以徐温既卒,乃代为金陵节制,为政暴急,仍与知诰争权。知诰患之,乃绐以杨氏将申辅相之命,使知询入朝。知询信之,亟请入觐。及至江都,舍于知诰之第,且不得见。知询诘之,知诰曰:“吾兄为政暴急,上知之,将加谴责。希待罪于私第,尚恐未暇,况欲见乎”知询由是始悔入觐,寻处环卫之列焉。 行密四子:渥、渭悉袭伪位,唯濛为溥之长,而长于弓马。徐氏忌之,故不立而终构其罪,自临川王废为历阳公,幽于历阳。濛闻将有禅让,遂杀监守者,与其下二驰赴庐江,指周本。本之子祚闭门不纳。本闻之,曰:“我家郎何以不见”祚不答,因执濛官之于外。濛因杀数人而卒。徐氏使溺其家于江中。 知诰在相府,尝一日不悦。其夫人问之。知诰乃告曰:“夜梦不吉,以是为忧耳。”夫人曰:“梦无吉凶,在人谖之耳。有善谖者,请召之,庶解忧虑。”知诰因出厅事,俄见周宗于庭下,乃谓曰:“我昨梦过顺天门,俄而仆地,非凶邪”宗亟拜,贺曰:“此明公宜令人策立也。”知诰大悦,及宗入内室,与夫人同席而饮。后使宗知盐铁职务,家遂大富,官至侍中焉。 徐氏将移杨氏之祚,乃以升州为大吴西都,扬州为东都,声言将迁杨氏于江南,改白沙为迎銮镇。俄而逼禅,称杨氏欲入道,乃营室于茅山,迁溥居之,册曰:“受禅老臣臣知诰谨上尊号曰‘高尚思元崇古让皇帝’。”溥既渡江,赋诗,略曰:“烟凝楚岫愁千点,雨滴吴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端坐细思量。 ”及将遇弑,方诵佛书于楼上。使者前趋,溥以香炉掷之,俄而见害。 李氏以海陵为泰州,置永宁宫于州之门右,迁其族以处,使亲信褚仁规为刺史,以专防护。后周世宗渡淮,李氏急使人赴海陵,尽害之。 知诰自以取国艰难,乃志勤俭,金陵虽升都邑,但以旧衙署为之,唯加鸱尾、栏槛而已。其余女伎、音乐、园苑、器玩之属,一无增加。故宋齐丘为其挽辞曰:“宫砌无新树,宫衣无组绣,宫乐尽尘埃。”皆其实也。宋齐丘既以徐氏启庆开国之宴,遂乘醉大诟于筵上,百僚悚然,知诰隐忍而已。吁,开国祚,首启宴乐,台臣为之酗酒,《晋史》所谓“我使庾纯骂尔于席上,尔又不改”,此之类也。由是言之,盖非国祚延远之兆耳。 知诰疾革,以其子景达类己,欲立之。时景达为成王,居守东都。知诰乃密为书,以召景达,使入,将付后事。医官吴庭绍与知诰诊侯,知其将终,且召景达之事,遂密告李景,使人追回其书。俄而,知诰殂。景乃即位。其后吴庭绍迭内职。人罕知其由。 景在位尝构一小殿,谓之“龟头”,居常处之以视事。人有侦其所在,必问曰:“大家何在。”“在龟头里。”及后有内附之事,人始悟焉。景即位,改元保大。壬子癸丑间,有狂人遍扬州市诟骂市人:“待显德三年总杀之。”又曰:“不得韩白二人,杀之无噍类。”时朝廷广顺年也,人皆莫测显德之号。俄而周太祖南郊改元显德,世宗袭位,因仍其号,至三年丙辰,王师遂入淮南。时韩侍卫令坤、白太师重遇,并为戒帅。王师既入,将屠其城,而二公戢兵。淮人得过江而南者尤众,悉如狂人之言。周师未南征,而淮南市井小儿普唱曰:“檀来也。”众颇怪之。及扬州建春门有鼍出于水次,众以为应矣。未几,王师入,先锋骑兵皆唱蕃歌。其首句曰:“檀来也。”方明其兆。 伪侍中周宗既阜于家财,而贩易,每自滩上通商,以市中国羊马。及世宗将谋渡淮,乃使军中人蒙一羊皮,人执一马,伪为商旅,以渡浮桥而守,继以兵甲,遂入临淮。虽金陵弛于边防,亦周宗务于贪黩,破国之衅有若此者,为臣之咎,不亦深乎? 煜,景之次子,本名从嘉,嗣伪位,乃更今名。有辞藻,善笔札,颇亦有惠性,而尚奢侈。尝于宫中以销金红罗幂其壁,以白银钉玳瑁而押之;又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于花间设彩画小木亭子,才容二座。煜与爱姬周氏对酌于其中。如是数处。煜善音律,造《念家山》及《振金铃曲》。破言者,取要而言之《家山破》、《金铃破》。又建康染肆之榜多题曰“天水碧”。寻而皇家荡平之,悉前兆也。初,煜建隆二年七月二十九日袭伪位于金陵,因登楼建金鸡以肆赦。太祖闻之大怒,因问其进奏使陆昭符。符素辩给,上颇怜之。是日,对曰:“此非金鸡,乃怪鸟耳。”上大笑,因而不问。昭符之对,虽涉滑稽,而能取悦上情,免其君僭上之责,亦其忠也。伪蜀先主建,许州舞阳人也,世为饼师。尝葬其父,乃发地数尺而瘗,其棺跃出,有神人谓曰:“此天子之地。女小民何容卜葬” 建不听,但瘗之。棺复跃出,如是者三,乃得葬。其后为忠武军部将,讨尚君长于山东,力战马毙,剖之得蛇于马腹,由是自负。建初以唐朝之命,析黎、雅、邛、蜀四州,为永平军节度,旋领两川,封蜀王。及梁太祖受禅,乃僭大号。梁祖以其俱为唐朝勋旧,不敢傲之。又以岐陇不附,欲假建为腹背之患,乃与之通和,使介交质,情好尤笃。建初复书于梁祖曰:“七十州自可指挥,八千里罕因开拓。”又曰:“俱非恃强逼禅,皆以行道济时”云。建在位,有汉州人郭迥,耕得古铜牌以献,有“王建王元”,膺以下六十余字。建乃改其长子名元膺,以应其事。识者曰:“膺者,胸也;胸者,凶也,皆非吉兆。”俄而,元膺以延巧之夕,将请建宴于东宫,遂谋作乱。事发,元膺伏诛。乃立其少子郑王衍,是为后主。建在伪位十有二年,凡五改元:曰武成,曰永平,曰通正,曰天汉,曰光天,仍以其伪号易钱文而铸之。建急于督责,虽仓廪充溢,而聚敛不已。蜀中每春三月为蚕市。至时货易毕集,闤阓填委。蜀人称其繁盛。而建尝登楼望之,见其货桑栽者不一,乃顾左右曰:“桑栽甚多,傥税之,必获厚利。”由是言出于外。民惧,尽伐其桑柘焉。建末年,若于痢疾,疼楚尤剧,但坐锦囊。而疾中顾左右曰:“我见百姓无数,列于床前,诟我曰:‘重赋厚敛,以至我伤害而死。今已得诉于帝矣。’”建曰:“我实不知外间如此,今如之何。”未几而殂。 衍即伪位,荒淫酒色,出入无度。尝以缯彩数万段,结为彩楼。山上立宫殿亭阁,一如居常栋宇之制。衍宴乐其中,或逾旬不下。又别立一彩亭于山前,列以金银、锜釜之属,取御厨食料,烹燀于其间。衍凭彩楼以视之,谓之“当面厨。”彩山之前,复穿一渠,以通其宫中。衍乘醉,夜下彩山,即泛小龙舟于渠中,使宫人乘短画船,倒执炬蜡千余条,逆照水面,以迎其船。歌乐之声,沸于渠上。及抵宫中,复酣宴至晓。彩楼山遇风雨霜雪所损,及重易之,无所爱惜。又好击鞠,常引二锦障以翼之,往往至于街市,衍为步障所蔽而亦不知,乃齐东昏高障之类也。好戴大裁帽,盖欲混己,而人以为泥首包羞之兆耳。衍好烧香,沈檀兰麝之类,芬馥氤氲,昼夜不息。既而厌之,乃取皂角烧之。其奢纵皆此类也。 初,建立衍为嗣,铸铜钟于佛寺,虚悬之,其声洪远,建乃谓其下曰:“吾立此钟,为立太子故也。今声洪远,是必东宫将来之庆。”俄而才及八日,其钟殒地,龙首摧落。建闻之不怿。衍袭伪号,果八年而亡国。衍之末年,率其母后等同幸青城,至成都山上清宫。随驾宫人皆衣画云霞,道服。衍自制《甘州曲辞》,亲与宫人唱之曰:“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宫人皆应声而和之。衍之本意以神仙而在凡尘耳。后衍降中原,宫妓多沦落人间,始验其语。初,庄宗即位,与通好,命客省使李严使于蜀。衍建上清道宫,塑玄元及唐朝列帝宫中,伪尊王子晋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塑其形,仍塑建与愆侍立其侧,召严以观之。衍因备法驾行朝谒献享之礼,而亦享唐之列圣。罗人以为朝唐之列圣,盖归中原之兆也。谒享之曰,蜀中士女夹道观之,珠翠帘幕为之照耀。及严回,乃言可取之状。 嘉王宗寿者,王氏宗室中最为贤王。尝因重阳,衍召宗室及近臣宴于宣华苑,自旦至于继火,沉湎尤甚。宗寿因以社稷之事言之,涕泪交落。而佞臣藩在迎、顾在珣韩昭等数辈以为嘉王酒悲,因为谐谑,笑玩而罢。及蜀亡,宗寿至洛,表请以公礼葬衍。朝廷因追封衍为顺正公。出葬之日,宗寿步从之。寻为淄州刺史,复为青州节度使,以寿终。蜀之王公,亡国之后多所沦丧。而宗寿独保其终,以见上天福善之道。后唐既平蜀土,乃以太原节度使孟知祥走马入蜀以镇抚之。及明宗时,安重诲用事。知祥及绝朝贡,寻以长兴五年,遂僭大号。初,王氏在蜀建创宫殿,皆纪大匠孟德名氏于梁。俄而终为孟氏所处。 知祥僭号才七月而终,其子昶嗣伪位。昶尚年少,乃与其母后同宫数年余,遂迁新宫而居。以其宫宇稍广,乃选民间女子有殊色者充之。及有司引至后苑,昶亲选择佳者,亦赐诸王。余则纵去,而民间惧其搜选,皆立求媒伐而嫁之,谓之“惊婚”焉。昶之幼年,有日者周元豹视之,谓知祥曰:“此儿骨法非常,宜爱之。” 知祥不听,后又遣元豹同昶于戏剧之处熟视之。既而告曰:“此四十年偏霸之主,非等闲也。”知祥始喜,由是特加爱念。昶之母后即后唐积庆公主之从车也,尝在并州,累从征伐,备历艰难,由是颇务慈俭,常戒昶以固福寿为怀。而昶亦能禀之,寝处惟紫罗帐、紫碧绫帷褥而已,无加锦绣之饰。至于盥漱之具,亦但用银,兼以黑漆木器耳。每决死刑,多所矜减。而俭止一身,仁唯容恶,乃匹夫之小节耳。然仁道至大,元鉴孔昭,及归皇朝,终吉天命。远视李氏,近观王衍,祸福之道,盖相方焉。蜀之末年,百官竞执长鞭,自马至地。妇人竞戴高冠,子皆谓之“朝天”。又制新曲,名之曰《万里朝天》,意谓万里皆朝于己。及归降之后,崎岖川陆;至于京师,乃“万里朝天”之验矣。昶性畏懦,在位唯每年春一拜知祥之陵,及十一月诞日幸佛寺烧香而已。他无所适。每出则乘步辇,垂以重帘,环结珠香囊,至于四角,香闻数里。人亦不能见其面。故三十年不南郊,不放灯,率由惧非常也。昶后体重,遂不乘马。内厩惟饲一打球马,而久不按习,亦不堪乘跨。其余名马,多属之亲王近臣耳。 卷下 伪汉彭城氏 先主岩。 第二主玢。 第三主晟。 后主鋹。 伪闽王氏 忠懿王审知。 延翰。 延钧。 延羲。 延政。 宗属王延禀、王延彬。 朱文进、卓俨明、李孺赟、娄从效。 张汉思、陈洪进。 伪汉先主名岩,后名?,其先上蔡人,徙闽之仙游,复迁番禺,因家焉。父谦,为贺水镇将。既卒,以其子隐嗣。隐即岩之兄也。先时,唐末天下藩镇不受代。而薛王知柔以石门扈跸,功授唐广帅。丞相齐公徐彦若复代知柔,隐皆迎纳,朝论嘉之。寻自为广帅。隐卒,岩代其任。初,岩之正母韦氏颇妒,闻其生,乃仗剑于中门,使取其儿至,将杀之。家人不敢匿,乃持去。既见之后,剑辄坠地,乃跪而抱之,曰:“此我家之宝。”遂取为己子。梁朝命册南平王,以中原多事,乃僭号,改元乾亨,封其子十有八人为王。九年八月,白虹入其伪三清殿中,颇忧畏,中外震惧。会有词臣王宏欲说岩,乃以白虹为白友见上,赋以贺之。岩大悦,乃改元白龙,更名?谦初为封州刺史,而其母段氏生岩。有日者视之,谓谦曰:“公之诸子,唯少者贵耳。” 又岩性严酷,果于杀戮。每视事,则垂帘于便殿,使有司引罪人于殿下,设其非法之具而屠脍之,故有汤镬、铁床之狱。又有投汤镬之后,更加日曝,沃以盐醋,肌体腐烂,尚能行立,久之乃死。其余则锤锯互作,血肉交飞,腥秽之气、冤痛之声,充沸庭庑。而岩之唇吻必垂涎及熙颔,若噏膏血之气者。久之方复常态。有司俟其复常,乃引罪人而退。盖妖蜃毒龙之类,非可待以人伦也。岩暴政之外,惟以治官殿为务,故作昭阳诸殿、秀华诸官,皆极槐丽。昭阳殿以金为仰阳,银为地面。檐楹榱桷,亦皆饰之以银。殿下设水渠,浸以真珠。又琢水晶、琥珀为日月,列于东西二楼之上。岩亲书其榜,其余宫室、殿宇悉同之。每引岭行商以示奢。亦由之而称强盛,凉台之宝不亦疏乎岩末年,乃天福壬寅岁。是岁夏四月,避署于甘泉宫。时长星见,乃诵宋孝武万岁之说,未几而殂焉。 岩既卒,子玢嗣位,是为殇帝,昏暴益甚,为长夜之饮。二年春三月,其弟晟因人之情,乃使壮士夜以角牴进,因而弑之于长春宫。 玢卒,晟乃袭伪位,改元应乾。江南李氏因湖湘之势,遂以兵侵其境,为晟所败。获其败卒,尽减去一臂,以归之江南,由是绝南顾之意。晟僻在一隅,自为强大,以中国帝王为洛州刺史。每宴会,则独处殿庭之间,侍宴臣僚皆结彩亭,列坐于殿之两隅。宴酣则有司以槛兽而进。两傍翼以戈戟。晟亲持弓矢下殿。有司引兽槛而前,逡巡,兽出,移庭而上。晟引弓射之,两旁戈戟竞进,兽乃毙。其为乐皆类此耳。晟晚年猜忌,功臣、宗室,诛戮相继。陈道庠者,尝为角牴以弑殇玢者。晟既忌之,欲其自退,乃赐之《汉纪》一部。庠受赐,莫知其由,因以问内侍邓申。申曰:“杀韩信、醢彭越之谓也。”庠因称疾。晟闻之,反怒申以漏泄,乃兼诛之。晟每诛亲族,其子皆鸩死,女有色,遂置嫔御之列。晟之所为虽蛮夷不足以论理,而人伦之内,闻所忍闻焉。 鋹,晟之长子也。年十七,袭伪位,改元大宝。委政内官龚澄枢及才人卢琼仙。又引巫樊胡子,自言玉皇大帝附其身,服远游冠,妖言以陈祸福。鋹于内殿设帷幄、陈物玩以奉之。胡子为大帝言谓鋹曰:“卢琼仙等皆我命之以为尔辅,尔当尽心委之,无得妄有疑虑。”鋹再拜而听。由是内外淫乱。鋹踵父之奢纵,立万政殿,饰一柱,凡用银三千两。又以银为殿衣,间以云母。无名之费,日有万千。末年,野蕈生于宫殿、御井,石自行百余步,狐鸣鬼哭,妖怪日作,至于亡国焉。鋹既为天兵所败,其下乃燔爇府库。宝货之外,其真珠至美者,凡四十有六瓮焉。及至京师,鋹乃自结真珠龙凤鞍靶以献。太祖谓群臣曰:“闻鋹所贡,悉皆手制。其所善止如此。不亡何待邪”鋹在南越,伪封卫王。及归朝,封恩赦侯,旋改彭城郡公。又进封卫国公。及薨,追封南越王焉。吁,彭城氏非积善之家,以淫刑为政,加之内理无复礼度,虽灭亡也,而犹获其令终者,不亦幸乎” 闽忠懿王,讳审知,光州固始人也。长兄潮,次兄圭及审知,军中号为“三龙”。皆以唐末起兵,为黄巢部伍。巢败,乃领其众入泉州,旋自泉州复入福州。初,碎石僧为谶辞曰:“岩高潮水没,潮退矢口出。”盖言潮破福州陈岩,而审知终嗣其地也。潮当使日者视己兄弟,曰:“一个胜一个。”审知方侍其侧,沾汗而退。审知性俭约,尝衣?.一日,裤败,乃取酒库官袋而补之。又尝使南方回者以玻璃瓶献之。审知看玩久之,因掷于地,谓左右曰:“好奇尚异,乃奢侈之本。今沮之贵,后代无为渐也。”或云延钧僭立,以御服被于审知之庙。审知寓梦于延钧,责之,不肯服。 延翰,审知子也,袭父位,逾年而终。翰妻,博陵氏之女,性悍妒而残忍。尝以练缚姬侍而鞭之,练染血赤乃止。又置木掌掴人。一日盛署,天无纤云,而霆电击博陵,毙于中庭。或曰,忠懿暴终,博陵之鸩故也。 延钧,审知次子。延翰殂,遂袭其位,无奇能。故其初数年,颇亦善守,比及季运,乃僭称大号。号国曰大闽,改元龙启。即位日,既被衮冕,遂恍惚不能自知。久之,方苏。乃心许饭僧三百万、缮经三百藏,寻而稍安,乃托其礼,复于诸寺赛,所许愿文疏中明述其事。闻者哂之曰:“大闽之应天顺人有如此者。”延钧既僭位,改名鏻.鏻将死,有赤虹入其室,饮以金盆水,吸之俄尽。又芝生殿门。俄而遇弑。鏻死,金陵以闽人语讹戏之,因送绫遂以为花绢,意以鏻为绫,避其讳也。钧初议僭号,不欲尽兼尊,欲为闽国皇。伪翰林学士周维岳进曰:“陛下俗称国皇,臣亦止称翰林学。”又为赦书,有日行五十里之说,闻者哂之。 延禀者,审知之养子,眇一目。人亦谓之独眼龙,延钧之兄也。翰既死,禀自泉州率兵而至。因延钧为主,自还泉州,将行,谓钧曰:“善守之,无烦老兄再至。”钧憾其言,后因诈疾,以死讣于禀。禀复来,遂以兵迎于南台江,毙之舟中。取其首至,而责之曰:“果烦老兄再至矣。”因枭之无诸市。禀之子继升、继伦皆奔浙中。初,延禀自光山赴建州,入一山寺劫掠,有僧但诵《法华经》,见禀不起。禀怒,杀之。后常见僧现其形,细视之,乃延钧耳。禀由是心疑,至是果验其冤。 昶,本名继鹏,伪封福王,即钧之长子也。钧既为皇城使李仿所弑,而立昶。昶遂改元通文。性狂狷,尝欲练兵袭金陵。乃于殿庭设大砂罗,于射堋示众曰:“ 一发中之,当平定江南。”射堋去庭阶才五六十步,砂罗复甚大,果一发中之。其下皆贺,曰:“此一箭定天下矣”。遂发兵至于境上。金陵闻之无所诟责,但曰:“愍其有此大志耳。”昶立,而忠懿王之勋旧悉屏去之,衙兵先号威武军者,亦弃不用。威武军,忠懿王之亲兵也,以军额而名之。因召市井屠沽辈,别立宸卫军名,衣以罗襦银带,饮食之器悉皆中金所给,俸赐复数倍于威武。威武颇怒。一日,潜匣剑,遂取延义于私第而立之。延羲,审知第二十八子也。先时得罪于昶,昶囚之私第。有庭石一根。一日,有白烟一穗起于石上,久之方散。延羲惧,乃密召道士陈守元,即伪号陈天师者也,使禳克之。守元曰:“未必不为嘉兆也。”是夕,兵至其门而迎之。延羲谓昶使人收之,乃逃于厕中,久方出。 延羲即位,改元永隆,移书于邻国曰“六军踊跃于门前,群臣欢呼于日下”是也。延羲在位,为长夜之饮,炼银叶为酒杯,以赐饮群下。银叶即柔弱,因目之为冬瓜片,又名之曰醉如泥。酒既盈,即不许复置他所,惟饮尽乃可舍。自宗室洎宰臣而下,多以拒命见诛。尝一夕醉甚,命其伪宰相李准弃市。而准方大醉,卧于市中,唯呼其婢春莺而已。行刑者不敢杀,因致之他所。明日,延羲视朝,使召准。左右以夜来之命对之。延羲都不能知,乃急召,仍复其位。是日,又宴翰林学士周维岳,复被怒下狱。狱吏拂榻而迎之曰:“尚书无苦忧。昨夕相公方宿此。今亦无恙。”既醒,果然。又尝会饮极酣。侍者皆退,惟羲与维岳在坐,因顾左右曰:“ 维岳身躯甚小,而能饮如许酒。”左右对曰:“臣闻酒有别肠,非可以肌体而论之。”延羲欣然曰:“果有别肠。”即使拽维岳下殿,将取别肠视之。左右善对曰:“今侍奉饮乐,唯维岳最有殊量,取其别肠,是无可陪奉者。”延羲然之,遂获免。其荒淫暴虐率皆此类。延羲末年,为伪客省使朱文进所弑。遇弑之日,延羲将与其伪妃上官,出上官之私第,首篸数花,自九龙殿褰帘而出。三为帘所拂,花坠于地。延羲复整花上马,马惊跃不能上者数四。既而不逾数步,为卫士以金枪而害之。闽人每出,衙仗必木为刃,以四金枪卫于马前,至是乃以此为乱。王氏遂灭。 忠懿尝问懿山僧国祚修短。僧曰:“大王骑马来,骑马去。”忠懿以丙午得闽,至开运丙午岁而国亡。其言验矣。 延政,延羲弟也。延羲即位,乃请以建州为威武军。延羲不许,因授延政为建州镇安军节使。延政乃自更为镇武,后复僭号称大商皇帝,改元天德。以其厅为太和殿。虽服赭袍,而早晚参衙及见四方使介,如藩郡之礼。延羲遇害,闽人有迎延政于建州者。会延政为淮兵所攻,不能下,使其子继雄至,复为文进拒而杀之。延政终归于江南,封自在王,寻改光山王,终鄱阳焉。 延彬,圭之子,忠懿之犹子也。圭死。袭其父,封于泉州。颇与延钧笃,兄弟之分,性多艺而奢纵。日服一巾栉,日易一汗衫。既醉,必以龙脑数器覆之。无病则亭午方起,能为诗,亦好说佛理。诗人、禅客谒见,多为所沮。宅中声妓,皆北人。将求妓,必图己形而书其歌诗于图侧,曰:“才如此,貌如此。”以是冀其见慕。初,圭领兵至泉州,舍于开□寺,始生延彬于寺之堂。既生,而有白雀一,栖于堂中。迄延彬之终,方失其所在。凡三十年,仍岁丰稔。每发蛮舶,无失坠者,人因谓之招宝,侍郎进士徐寅,尝为《人生几何赋》云:“任是三皇五帝,不死何归”后因修合,求药于延彬。延彬即书其赋辞于纸尾而报之,其风味又类此也。朝廷授延彬云州节度使。及卒,复赠侍中,葬云台山。迄今闽人谓之云台侍中。其诗有尤者曰:“两衙前后讼堂清,软锦披袍拥鼻行。雨后绿苔侵履迹,春深红杏锁莺声。因携久酝松醪酒,自煮新抽竹笋羹。也解为诗也为政,侬家何似谢宣城。”人多诵之。 伪朱文进者,王氏时为客省使,既弑其君延羲,乃称藩于朝廷,行天福年号。朝廷授文进福州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闽国王。泉州指挥使娄从效杀文进所署刺史黄绍颇,以王继勋代之,遥应建州。文进发兵攻之,为泉人所败。连重遇乃杀文进,传首建州,以从子继昌来守福州,为淮兵所阻,不得进。指挥使李儒赟乃推僧卓俨明为主。卓俨明本神光寺僧,住上方。达将自立,惧人情不附,乃假立之示众,曰:“俨明在神光寺上方,尝睡庵中,有赤蛇出入其鼻中。此异人也,当迎立之。”众从其议,未几杀之。遂自立。既自立,乃表朝廷,授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充福建节度使,知闽国事。后求爵于朝廷,不允,遂归江南,编入属籍,赐名“ 义”,预其伪皇子之列。既而召之,使入觐。孺赟复不听命,遂为江南所攻,告急于浙兵,救之围解,乃觐于浙,改“孺赟”。未几,还本任。复谋叛,为浙兵所戮。其弟孺宾亦诛焉。 娄从效,泉州桃林人也,父讳璋,初与董思安、张汉思、陈洪进等俱为本州偏将。及朱文进篡灭王氏,以其将黄绍颇守泉州。从效等因杀绍颇,而立王继勋,以应建州。文进举兵攻之,不克。及江南克建州。从效首请江南之命,累授从效至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泉州清源军节度使、鄂国公。十数年间,颇亦强盛。建隆壬戌岁,从效自五月发疽,至于七月不愈,中外音问不通。群校颇有异议。一日,先锋指挥使王请入省疾,而从效危笃,乃以关踣之。从效死,众立张汉思为帅,以洪进副之,使王出守漳州,不听,又遣戍蒲田,亦不听,因使众击之,垂困,送同安县羁縻之。未几而毙。 初,从效有泉南之地。洪进为其大将,与张汉思同列。从效死,汉思有其郡。且请节制于江南,以洪进为节度副使,而颇忌洪进。一日,设筵将害洪进,俄而地震,汉思惶惑。洪进遂起出。他日,洪进率子弟径入衙署,取其符印而废之,送家庄。洪进因请命于朝廷,授以平海军节度使。太宗即位,乃修朝觐,改授徐州节镇兼使相,封岐国公,终赠中书令,谥曰“忠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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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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