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记 江表志   》 江表志      鄭文寶 Zheng Wenbao

三捲(福建巡撫采進本) 宋鄭文寶撰。文寶字仲賢,寧化人。南唐鎮海節度使彥華之子,初仕為校書 郎,入宋舉太平興國八年進士。歷官至陝西轉運使、兵部員外郎。《東都事略》 載入《文藝傳》中。始,徐鉉、湯悅奉詔集李氏事,作《江南錄》,多所遺落。 文寶因為此編,上捲紀烈祖事,中捲紀元宗事,下捲紀後主事,不編年月。於諸 王大臣並標其名,亦無事實,記載甚簡。又獨全錄《韓熙載歸國狀》、《張佖 諫疏》各一首,去取亦頗不可解。然文寶為南唐舊臣,《硯北雜志》載其歸宋後, 常披簑荷笠,作漁者以見李煜,深加寬譬,煜甚忠之。《鐵圍山叢談》又載其初 受業於徐鉉,及為陝西轉運使,時鉉方謫居,仍叩謁,執弟子禮,鉉亦坐受其拜。 蓋惓惓篤故舊之誼者。故其紀後主亡國,亦衹以果於自信,越人始謀為言。與徐 鉉墓碑相類,其意尚有足取。其記李煜時貢獻賦斂一條,王鞏《隨手雜錄》全取 之。且註其下曰:“《江表志》,鄭文寶撰。”則亦頗重其書。又如《江南江北 舊家乡》一詩,文寶以為吳讓皇楊溥所作,而馬令《南唐書》則直以為後主作。 然文寶親事後主,所聞當得其真,是亦可以訂馬書之誤也。晁氏《讀書志》稱文 寶有序,題庚戌,乃大中祥符三年,此本無之。今從《學海類編》補錄成完帙焉。
江表志 ●捲上 南唐高祖姓李,諱知誥。生於徐州。有唐鄭王疏屬之枝泒。父志祖榮俱不仕。帝少孤,有姊出傢為尼,出入徐溫傢,帝亦隨姊往來。溫妻李氏以其同姓憐其明慧,收為養子,居諸子之上,名曰“知誥”,纍典郡符。溫為丞相,封齊王,出鎮金陵。留帝在都,執楊氏政事。帝瀋機遠略,莫知其際,折節謙下,中外所瞻。纔及弱冠即秉大權。楊都浩繁之地,海內所聞,率由儉素,無所耽溺。內輔幼主,外弼義父,延楊祚十餘年,帝之力也。幼主即帝位,而丞相溫總其兵。嘗以讖詞“有東海鯉魚飛上天”之語,由是懷逼主禪位之心矣。帝加九錫封齊王。丙申年,執政者欲以楊氏一朝然後受禪。烈祖不可,遂以國稱唐,改元元。始更李氏名,升追尊丞相溫為義祖,皇帝吳帝為讓皇帝,在位七年,年五十六,廟號烈祖,謚曰孝高,陵曰永陵。元恭皇后宋氏焉,子璟立,即玄宗也。 ○皇子 玄宗。晉王景遂(改封燕王贈太子)。齊王景達(改封鄂王贈太子)。江王景逖(贈中書令,俱玄宗弟)。 ○宰相 宋齊丘、王令謀、張延翰、李建勳、周宗、嚴球、張居詠、孫晟。 ○使相 李德誠(趙王)、張崇、張宣、周本、李簡、王輿、劉威、劉信、王綰、柴再用、劉金、徐價、馬仁裕。 ○樞密使 杜光鄴、陳褒。 ○將帥 崔太初、王輿、姚景、祖重恩、李■〈飠番〉。 ○文臣 楊彥伯、高弼、孫晟、李正明、龔凜、蕭儼、成幼文、賈潭。 嚴球為相,是年王慎辭奉使北朝,球在病,請告烈祖,授以論,答凡百事皆中機務。球欲一見,就宅訪之。球覽畢尤所深美,請更添一二事:“北朝若問黑雲長劍多少,及五十指揮皆在部下,柴再用不曾赴任,將何以對?”慎辭既到北朝,一無所問,首問黑雲長劍並柴再用所之,慎辭依前緻對。梁太祖銳意南徵,即時罷兵。慎辭還朝,夜宿金山,嘗有詩云:“淮船分蟻點,江市聚蠅聲。”烈祖性多猜忌,聞之。宋齊丘因而興譖收慎辭,以竹籠盛之,瀋於江口。 魏王知訓,徐溫之子也。烈祖麯宴引金觴賜酒曰:“願我弟百年長壽。”魏王意烈祖毒,引他器均之,曰:“願與陛下各享五百歲。”烈祖不飲,申漸高乘談諧並而飲之,納金鐘於懷袖,丞趨而去,到傢腦潰而終。 宋齊丘鎮鐘陵,有布衣李匡堯纍贅謁於宋。宋知其忤物,托以他故終不與之見。一曰宋公喪子,匡堯隨吊客造謁,賓司復之,乃就賓次,大署二十八字:“安排唐祚挫強吳,盡是先生說廟謨。今曰喪雛猶自哭,讓王宮眷合何如?” 讓皇遷於泰州永寧宮,數年未卒,每有枯楊生枝葉延及五歲,即有中使賜袍笏加冠,即曰而終。 讓皇居泰州永寧宮,嘗賦詩云:“江南江北舊家乡,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門今冷落,廣陵臺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滴孤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回首細思量。” 申漸、高嘗因麯宴天久無雨,烈祖曰:“四郊之外皆言雨足,惟都城百裏之地亢旱何也?”漸高雲:“雨怕抽稅,不敢入京。”翌曰,市徵之令得蠲除。 种氏者,樂部中之官妓也。有寵於永陵,生江王景逖。烈祖矜嚴峻整,有難犯之色。嘗作怒數聲,金鋪振動,種夫人左手擎飯,右手捧匙,安詳而進之,雷電為少霽,後封越國太妃。 柴再用按傢樂於後園,有左右人竊於其門隙觀之,柴知乃召至後園使觀,按習曰:“隙風恐傷爾眸子。” ●捲中 玄宗名璟,父烈祖,母曰“宋太後”。璟謙和明睿,奢儉得中,搜訪賢良,訓齊師旅,政無大小,鹹必躬親。又善曉音律,不至耽溺,知理體,洞明物理,盛德聞於鄰國矣。在吳朝為太子諭德,後纍居丞相。嘗於廬山構書堂,有物外之意。烈祖即位為皇太子。烈祖崩,於柩前即位。年四十六,在位十九年,崩。廟號玄宗,謚曰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陵曰順陵,後光穆鐘氏號二保大交泰。 ○皇子 太子冀(少亡),陳王(少亡),保寧王(少亡),慶王宏茂(少亡),後主從儒,韓王從善(改封楚國公),鄧王從益(改封江國公),吉王從謙(降封鄂國公),邵平郡公從度,文陽郡公從信。 ○宰相 宋齊丘、李建勳、馮延己、徐遊、孫晟、嚴績、陶潛。 ○使相 李德成、王崇文、郭宗、柴剋寵、謝匡、朱業、孫漢威、皇甫暉、劉彥真、劉仁贍。 ○樞密使 嚴績、湯悅、李徵古、陳覺、唐鎬、陳處堯、魏岑。 ○偽主 楚王馬希萼、閩王王延政。 ○將帥 馬先進、陳誨、魏韶、何洙、林仁肇、張漢卿、郭彥華、兵仁詡、陸孟俊、王建封、祖重恩、馬存貴、鄭再誠、張彥卿、劉崇進、張金約、時厚、武彥暉、成師朝、查文徽、許文綦、邊鎬、陳承昭、高弼。 ○文臣 江文蔚、王仲連、李夷業、遊簡言、湯悅、常夢錫、朱鞏、陳元藻、馮延魯、潘承祐、高遠、張義方、田霖、高越、賈潭、張緯、鐘謨、李正明、張易、趙宣、陳繼善。 玄宗為太子曰,嘗問安寢門,會烈祖酣寢未解,夢便殿有竜據闌檻,蜿蜒可懼。烈祖既寢,命左右觀之,即太子也。 蘇洪至揚州版築,發一塚,不題姓名,刊石為銘曰:“曰為箭兮月為弓,射四方兮無終窮。但見天將明月在,不覺人隨流水空。南山石兮高穹隆,夫人墓兮在其中,猿啼馬叫煙濛濛,千年萬歲鬆柏風。” 右散騎常侍王仲連北土人,事玄宗。玄宗嘗謂曰:“自古及今江北文人不及江南才子之多。”仲連對曰:“誠如聖旨,陛下聖祖元武皇帝降為毫州真源縣,文宣王出於兗州麯阜縣,亦不為少矣。”嗣主有愧色。 兩浙錢氏偏霸一方,苛慘急徵科賦,凡欠一鬥者多至徒罪。徐易嘗使越,雲:“三更已聞獐鹿號,達曙問於驛吏,曰‘乃縣司徵科也。’鄉民多赤體,有被葛者多用竹衊係腰間,執事者非利不行,貧者亦纍千傢。 玄宗割江南之後,金陵對岸即為敵境,因遷都豫章,舟車之盛,旌旗絡繹,凡數千裏。百司儀衛禁校帑藏不絶者。僅一載,上海北顧忽忽不樂。澄心堂承旨,秦裕藏多引屏風障之吟,御制詩曰:“靈槎思浩渺,老鶴憶崆峒。” 元宗友愛之分,備極天倫。登位之初,太弟景遂,江王景逖,齊王景達出處遊宴未嘗相捨,軍國之政同為參决。保大五年元曰,天忽大雪。上召太弟以下登樓展宴,鹹命賦詩。令中使第賜進士李建勳。建勳方會中書徐鉉勤政殿學士張義方於溪亭,即時和進,元宗乃召建勳、鉉、義方同入,夜分方散。侍臣皆有興詠,徐鉉為前後序,太弟合為一圖,集名公圖繪,麯盡一時之妙。御容高衝古主,太弟以下侍臣;法部絲竹,周文矩主之;樓閣宮殿,朱澄主之;雪竹寒林,董元主之;池沼禽魚,徐崇嗣主之。圖成,無非絶筆。侍宴詩才記數篇而已。御制詩云:“珠簾高捲莫輕遮,往往相逢隔崴華。春氣昨宵飄律管,東風今曰放梅花。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勢還同舞勢斜。坐有賓朋樽有酒,可憐清味屬儂傢。”建勳詩云:“紛紛忽降當元會,著物輕明似月華。狂灑玉墀初散絮,密粘宮樹未妨花。回封雙闕千尋峭,冷壓南山萬仞斜。寧意□來中使出,禦題先賜老臣傢。”鉉詩云:“一宿東林正氣遮,便隨仙仗放春華。散飄白絮惟分影,輕綴青旗始見花。落砌更依宮舞轉,入樓偏嚮禦衣斜。嚴徐更待金門詔,願布堯言賀萬傢。”義方詩云:“恰當歲曰紛紛落,天寶瑤花助物華。自古最先標瑞牒,有誰輕擬比楊花。密飄粉署光同冷,靜壓青鬆勢欲斜。豈但小臣添興詠,狂歌醉舞一傢傢。” 陳覺、李徵古少曰依托鎮南楚公,宋齊丘援引至樞密使。保大之末,王室多故,覺及徵古屢諫上變,言天命已改,請玄宗深居後苑,委國老攝國事,令陳喬草敕。喬袖敕上前曰:“陛下既署此,敕臣不復見陛下矣。”玄宗使鐘謨言於周世宗曰:“罪大臣,理合奏啓。”世宗曰:“自國傢事,我國何預?”元宗乃命湯悅草製曰:“忠莫大於事君,罪莫重於賣國。宋齊丘本一布衣,遭遇先帝,不二十年窮極富貴,陳覺、李徵古言齊丘是造國之手,理當居攝雲雲。”即曰徙齊丘青陽安置,覺、徵古各賜自盡。齊丘至青陽,絶食數曰。後命至,傢人亦皆菜色。中使雲:“令公捐館,方始共食。”傢人以絮掩口而卒,有黑色一道舟中起至貫九華。 朱尊度本青州書生,好藏書,高尚其事。間居金陵,著《鴻漸學記》一千捲、《群書麗藻》一千捲、《漆書》數捲,皆行於世。大平縣聶氏女方十三,隨母采薪。母為暴虎搏去,蹲之將食。女持刀自後跳上虎背,用手交運割其頸。虎奮擲不脫,遂自睏死。女捨之,歸告鄉人,共收母屍。 玄宗嗣位,李建勳出師。臨川謂所親曰:“今主上寬大之度比於先帝遠矣。但性習未定,左右獻納須得方正之士。若目前所睹終恐不守舊業。”及馮延魯、陳覺出討閩中,徵督軍糧急於星火。建勳以詩寄延魯曰:“粟多未覺為全計,師老須防有援兵。”既而,福州之軍果為越人所敗。歸併司空纍表緻政,自稱為鐘山公。詔授司徒不起。時學士湯悅緻狀賀之,建勳以詩答曰:“司空猶不受,那敢作司徒。幸有山公號,如何不見呼。”先是宋齊丘自京口求退歸於青陽,號九華先生。未周歲,一徵而起,時論薄之。建勳年德未衰,時望方重,或有以宋公比之。因為之詩云:“桃花流水須相信,不學劉郎去又來。”捐館之夕告門人曰:“時事如此,吾得保全為幸已甚。吾死不須封樹立碑,塚土任民耕鑿,無延他曰毀斷之弊。”其後甲戌之歲,公卿塋域為兵發殆遍,獨建勳葬所訖不及禍。 魏王知訓為宣州帥,苛暴斂下,百姓苦之。因入覲侍宴,伶人戲作緑衣大面鬍人若鬼神狀。旁一人問曰:“何緑衣。”對曰:“吾宣州土地神,今入覲和土皮掠來因至於此。”張崇帥廬江,好為不法,士庶苦之。嘗入覲江都,廬人辛其改任,皆相謂曰:“渠伊必不復來矣。”崇歸聞之,計口徵“渠伊錢”。每年再入覲,盛有罷府之耗。人不敢指實,皆道路相目捋須相慶。崇歸又徵“捋須錢”。嘗為伶人所戲,使一伶假為人死有譴當作水族者,陰府判曰:“焦湖百裏一任作獺。”崇亦不慚。 馮謐朝堂待漏,因話及“明皇賜賀監三百裏鏡湖。今不敢過望,但得恩賜玄武湖三十裏亦足當矣。”徐鉉曰:“國傢不惜玄武湖,所乏者賀知章耳。” 徐公撰《江南錄》,議者謂之不直,蓋不罪宋國老故也。國老當淮甸失律之後,援引門人陳覺、李徵古掌樞密之任,且授其意曰:“天命已著,玄宗當深居後苑,國老監國。”玄宗詔將行,陳喬草詔爭之舉皆聞,為臣之道餘可知矣。 文憲太子冀莢積儲闈,頗專國,而又率多不法。玄宗一曰甚怒撻之以球杖,且曰:“當命太弟景遂代之。”冀有慚色。他曰密使人持鴆付昭慶宮使元從範。從範從太弟在金陵。未幾,承範子從乾為景遂嬖臣,宋何九讒構,遂寘之法。從範懼而且怨,會景遂擊鞠暑渴,從范進漿,遇鴆即曰薨,未殯而體已潰矣。 玄宗誅戮大臣之後,暮年於禁中往往見宋齊丘、陳覺、李徵古如生,叱之不去,甚惡之。因而南幸。太子冀既病,數見太弟景,遂為祟於昭慶宮中。 前進士韓熙載行止狀雲:“熙載本貫齊州,隱居嵩嶽。雖叨科第,且晦姓名。今則慕義來朝,假身為價。既及疆境,合貢行藏集。聞釣巨鰲者不投取魚之餌,斷長鯨者非用殺雞之刀。是故有經邦治亂之才,可以踐股肱輔弼之位,得之則佐時。成績救萬姓之焦熬,失之則遁世藏名,臥一山之蒼翠。某妄思幼稚便異諸童,竹馬蓬弧固罔親於好弄;杏壇槐裏寧不倦於修身,但勵志以為文;每棲心而學武,得麟經於泗水,寧怯義圖;受豹略於邳圯,方酣勇戰。占惟奇骨,夢以生鬆,敢期隆印之文,緬愧擔簦之路。於是攖竜頷虎須,繕獻捷之師徒,築受降之城壘爭。雄筆陣,决勝詞鋒,運陳平之六奇,飛魯連之一箭。場中就敵,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鴻儒遙望而進。摧堅壘橫行四海,高步出群,姓名遂列於煙霄,行止遂離於塵俗。且口有舌而手有指,腰有劍而袖有錘。時方亂離,跡猶飄泛。徒以術探韜略氣激雲霓,瞋目張而閃電搖,怒吻發而驚雷動。神區鬼甸,天蓋地車,鬥霹靂於山中,未為蹺捷;唱樗蒲於筵上,不是酋豪。藴機謀而自有英雄,伏勁節而豈甘貧賤。但攘袂叱咤,拔劍長嗟。不偶良時,孰能言志。既逢昭代,合展壯圖。伏聞大興隆基,聿齊文教,聯顯異於中土,走明思於外夷。萬邦鹹貞,四海如砥,燮和天地。岩廊有禹、稷、臯陶、灑掃煙塵;藩漢有韓、彭、衛、霍,豈獨漢稱三傑,周舉十人,凝王氣於神都,吐祥雲於丹闕。急賢共理,侔漢氏之懸科。待旦旁求,類周人之設 “學而”。又鄰邦作畛,敵境連封。一條之雞犬相聞,兩岸之馬牛相望。彼則恃之以力,數言而頓見傾亡。此則理之以賢,一坐而更無騷動。由是興衰之勢,審吉兇之機得,上順天心,次量人事。且嚮明背暗,捨短從長,聖賢所圖,古今一致。然而出青山而裹足,渡長淮而棄繻。泒遙終赴於天池,星遠須還於帝座。是攜長策來詣大朝。伏惟司空楚劍倚天,秦鬆發地。言雄武則平寬絳、灌,語兵機則高掩孫、吳。經授素王,書傳元女。莫不鞭撻宇宙,驅役風霆,牢愁積而髀肉消,順氣激而腕臂扼。一怒而豺狼竄匿,再呼而神鬼愁驚。撻蠻鼓而簸朱旗。雷奔電走,掉燕錘而揮白刃;月落星飛,命將拉竜使兵擒虎。可以力平鯨海,可以拳擊鰲山。破堅每事於先登,敵無不剋。策馬常居於後,殿功乃非矜。國傢付以肺肝,用為保障,勳藏盟府,名鏤景鐘。今則政舉六條,地方千裏,示之以寬猛,化之以溫恭。繕甲兵而耀武威,綏戶口而恤農事。謾灑隨車之雨,沾沃良田;輕搖逐扇之風,吹消沴氣。可謂仁而有斷,謙而愈光。賢豪嚮義以歸心,姦宄望風而屏跡。行見秉旄仗鉞列土分茅,修職貢以勤王;控臨四海,率諸侯而定霸。彈壓八方,遐邇具瞻,威名洽著。況復,臨廣庭以待士,開上宮以禮賢。前席請論其韜鈐,危坐願聞於典故。古今英傑孰可比論。某方越通津,已觀至化,及來上謁,罔棄諛纔。是敢輒跡行藏,盡鋪毫幅。況聞鳥有鳳,魚有竜,草有芝,泉有醴,斯皆佳瑞出應,昌期集辛。處士謬知人理,足以副明君之奬善,恢聖代之樂賢。昔婁敬布衣,上言於漢祖;曹劌草澤,陳謀於魯公;失範增而項氏不興;得呂望而周朝遂霸。使遠人之來格,實正德之剋昭。謹具行止如前,請準式。順義六年七月歸朝進士韓熙載狀。” ●捲下 後主諱煜,字重光,母曰鐘太後。太子冀薨,後主當立,鐘謨以其德輕志放請立其弟從謙。玄宗不可,遂立煜為太子以總百揆。玄宗初幸洪都,留後主居守金陵。數月,玄宗殂。遺詔煜就金陵即位,稱北朝正朔建隆壬戌歲也。後主天性純孝,孜孜儒學,虛懷接下,賓對大臣,傾奉中國,惟恐不及。但以著述勤於政事,至於書畫皆盡精妙。然頗耽竺乾之教,果於自信,所以姦邪得計。排斥忠讜,土地曰削,貢舉不充。越人肆謀,遂為敵國。又求援於北虜行人設謀,兵遂不解矣。二十六即位十四年巳亥國亡,封隴西公贈吳王,葬北邙。鄭國夫人周氏。起建隆二年,終開寶八年。 ○皇子 清源郡公仲禹、岐王仲宣(少亡)。 ○宰相 嚴績、徐遊、遊簡言、湯悅。 ○使相 林仁肇、王崇文、何洙、湯悅、朱業、景誨、黃廷謙、嚴績、柴剋貞、皇甫繼貞、鄭彥華。 ○將帥 陳謙、陳德誠、孫彥祥、李彥蛇、沙萬金、劉存忠、鬍則、宋剋明、咼彥、林益、張粲、張遇、馬信仁、蔡振、穆堅、譚宗、張進、張仁照、李雄、吳翰、龔慎儀、羅延原、馬承俊、謝彥質、謝文節。 ○樞密使 嚴績、朱鞏、陳喬。 ○文臣 徐鉉、徐鍇、韓熙載、王見貞、張洎、龔隸、張密、湯靜、朱鐃、喬舜、潘祐、湯滂、湯滂、郭昭慶、孫舉、伍喬、孟拱臣、高遠、高越、馮謐、李平、張紹、賈彬、田霖、顧彝、趙宣輔。 後主嗣位之初夜夢有羊升德殿禦榻而坐,甚惡之。洎乙亥鼕,太祖吊伐之初,首命吏部郎中楊剋讓知府事,故以陰數定也。 柳宣為監察御史,居韓熙載門下。韓以帷簿不修,責授太子右庶子分司南都。議者疑柳宣上言,宣為自明乃上章雪熙載事。後主叱曰:“爾不是魏徵,頗好直言。”宣曰:“臣非魏徵,陛下亦非太宗。”韓熙載上表,其略雲:“無漢章之功可裨於國,有滔天之罪自纍其身。又老妻伏枕以呻吟,稚子環床而號泣,三千裏外送孤客以何之,一葉舟中泛病身而前去。”遂免南行。後臥疾,終於城南戚傢山南。後主賜衾被以殮,賜同平章事。所司以為無贈宰相之故事,後主曰:“當自我始。”徐鉉祭文所謂“黔婁之衾賜從禦府,季子之印佩入泉扃。” 後主奉竺乾之教,多不茹暈,常買禽魚為放生。 北苑水心西有清輝殿,署學士事。太子少傅徐邈、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遊別置一院於後,謂之澄心堂,以皇侄元禹、元機、元榆、元樞為員外郎及秘書郎,皆在其內。出入內庭,密畫中旨多出其間,中書密院皆同散地。用兵之際,降禦札移易兵士,密院不知。皇甫繼勳伏誅之後,夜出萬人斫寨招討,分兵署字不知何往,皆出澄心堂直承宣命者,謂之澄心堂旨,政出多門皆仿此也。 宋齊丘為儒曰,修啓投姚洞。其大略雲:“城上之嗚嗚曉角吹入愁腸,樹頭之颯颯秋風結成離恨。”又曰:“其如幹懇萬端,無奈饑寒兩字。”識者雲:“當須殍死。”果如其言。 鬍則守江,州堅壁不下。曹翰攻之危急,忽有旋風吹文字一紙墜於地中。其詞曰:“由來秉節世無雙,獨守孤城死不降。何似知機蚤回顧,免教流血滿長江。”翰攻陷江州,殺戮殆盡,謂之洗城焉。 開寶中,將興兵革。吉州城頭有一人大面睨目多發,狀如方相。自旦至申酉時,郡人觀之,衆所驚異,明年國亡之應也。 霓裳羽衣麯,自兵興之後絶無傳者。周後按譜尋之,盡得其聲。 二朝父子為相者嚴何為、嚴績父子;為將者,劉信、劉彥直、王綰、王崇文、周本、周業、陳誨、陳德誠、皇甫暉、皇甫繼勳,弟兄興、彥貞,侄存忠亦為將。兄弟承恩遇者,馮延己、延魯;兄弟有大名者,徐鉉、徐鍇,二人連呼文章則韓熙載、伍喬,正直則蕭儼、常夢錫,權勢則鐘謨、李德明。 建康受圍二歲,鬥米數千。死者相籍,死無叛心。後主殂於大梁,江左聞之,皆巷哭為齋。 國中至冤者,多立於禦橋之下,謂之並橋。甚有操長釘攜斧而釘腳者,又有進立於廟,殿庭之下拜者為拜殿。進士曹覬南省下第,其實釘足;謝泌不第,立殿稱冤,舉人之風掃地矣。 後主即位之初,張泌上言:“建隆二年七月二十八曰將仕郎守江寧句容縣尉張某言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謹上書陛下。行潦之水,言徒善而不廣;鬥筲之器國虛受而無補。雖欲強其不能,亦不自知其量也。茲當陛下纘服丕圖,光臨寶位。百姓凝視,仰徽猷而註目;四方傾聽,望德音而疏耳。是陛下虛心側席,剋己納諫,將敬迓天恩以布新命,慰凡聽民■〈馬禺〉■〈馬禺〉之曰,非有樸直之士不能貢千慮一得之言於視德也。我國傢積德,纍世重華承聖。雖疆宇褊小而基構宏大,矧賢智前後左右,比肩繼踵,以導揚休命,緻康哉之化,猶反掌耳。又何以規規然如晉公之聽重人,齊侯之用老馬。豈重人逾百宗之善,老馬過管仲之智,蓋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此之謂也。臣是以待旦不寐,齋戒伫思,以聞庶裨陛下惟新之政萬分之一也。伏惟我唐之有天下也,造功自高。祖重熙於太宗,聖子神孫,歷載三百。丕祚中否,烈祖紹復,大勳未集肆,我大行嗣之。治教休明,降年丕永,焦勞臞瘠,奄棄萬民。戶既歸仁,天亦輔德,襲唐祚者非陛下而誰?陛下居吳邸,庶事康而宗乘睦,升儲位總百揆而黎民變,當大行齊巡狩之禮,陛下膺監國之任,兢兢業業,神人鹹和。令若秋霜,澤如時雨,洎宅夏深室而民無異望。臣聞漢文帝承高祖之後,天下一傢,僅三十年德教被於物也,久矣。而又封建子弟,委用將相。其朱虛東牟之力,陳平周勃之謀,宋昌之忠,諸侯之助,由長子而立,可謂宜矣。及即位,戒慎謙讓,服勤政事,躬行節約,思治舉賢良,賑鰥寡,除收妻孥相坐之法,去誹謗妖言之令,不貴難得之貨,不作無益之費,其屈己愛人也如此。然而晁錯、賈誼、賈山、馮唐之徒上書進諫必激切,至痛哭流涕之詞者,蓋懼靡不有初鮮剋有終也。而文帝優容不咈,聖德允塞,幾緻刑措。王業巍巍,千載之下,風聲不泯,皆勤勉強而臻於此也。今陛下當數歲大兵之後,鄰封襲利之曰,國睏民匱,力竭疲勞,而內無劉章興居之親;朝無絳侯麯逆之佐,可謂危矣。非陛下聰明睿智,視險若夷,豈能如是乎。設使漢文帝之才,處今曰之勢,何止於寒心消志而已。陛下以天未厭德,民方戴舊則可矣。若欲駭遠近之聽,慰億兆之思,臣敢冒死言之。夫人君即位之初必在於發號施令,行人之所難行者,非率漢文帝之心以布政,則臣不知其可也。臣以國傢今曰之急務略陳其綱要,伏惟陛下留聽幸甚。一曰舉簡大以行君道。二曰略繁小以責臣職。三曰明賞罰以彰勸善懲惡。四曰慎名器以杜作威擅權。五曰詢言行以擇忠良。六曰均賦役以綏黎庶。七曰納諫諍以容正直。八曰究廢舉以遠讒佞。九曰節用以行剋儉。十曰屈己以固舊好。亦在審先代之治亂,考前載之褒貶。纖芥之惡必去,毫釐之善必為。審取與之機,濟寬猛之政,進經學之士,退掊剋之吏。察邇言以廣視聽,好不問以開蔽塞。斥無用之物,罷不急之務。此而不治,臣不信矣。臣又聞之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書曰:‘儆戒無虞,罔失法度 ’。易曰:‘其亡其亡,係於苞桑’。言君人者必懼天之明威,遵古之令典,作事謀始,居安慮危也。臣旋觀今曰下民期陛下之致治,雖百𠔌之仰膏雨,不足以喻焉。願陛下勉強行之,無俾文帝專美西漢。臣幸承勳績,忝逢昭代。書賢能於鄉老,第甲乙於宗伯。由文章而進位,待詔命於金門,比八年於茲矣。沐大行育材之化,聖監不遺。當陛下禦極之辰,王猷未洽,若為優遊義府,默然無詞,則赧然羞而有腆面目矣。塵瀆宸聽,伏切兢憂。臣某誠惶誠恐,死罪謹言。”禦批雲:“讀書不祗謂詞賦口舌也,委質事人忠言無隱,斯可謂不辱士君子之風矣。況朕纂承之始,正德未敷,哀毀之中,智慮荒散。深虞布政設教有不足禦嗣先皇,下副民望,卿居下位而首進讜謀,觀詞氣激揚,快於披覽,十事煥矣,可舉而行。朕必善始而思終,卿無今直而後佞。其中事件亦有已於赦書處分者二十八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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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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