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 升之 | ||
网笔号: | 幽忧子 | ||
籍贯: | 幽州范阳 | ||
阅读卢照邻在诗海的作品!!! |
卢照邻年少时,从曹宪、王义方受小学及经史,博学能文。高宗永徽五年(654),为邓王李裕府典签,甚受爱重,邓王曾对人说:“此吾之相如(司马相如)也。”高宗乾封三年(668)初,调任益州新都(今四川成都附近)尉。秩满,漫游蜀中。离蜀后,寓居洛阳。曾被横祸下狱,为友人救护得免。后染风疾,居长安附近太白山,因服丹药中毒,手足残废。徙居阳翟具茨山下,买园数十亩,疏凿颍水,环绕住宅,预筑坟墓,偃卧其中。他“自以当高宗时尚吏,己独儒;武后尚法,己独黄老;后封嵩山,屡聘贤士,己已废。著《五悲文》以自明”(《新唐书》本传)。由于政治上的坎坷失意和长期病痛的折磨,他终于自投颍水而死。
卢照邻的生卒年,史无明载。武则天登封于嵩岳,卢照邻说到“后封嵩山”及其高宗咸亨四年(673)所作《病梨树赋》序“余年垂强仕,则有幽忧之疾”推断其时已年近40,咸亨四年下距登封元年为22年,则其生年约在太宗贞观十年(636),去世时约60岁。
卢照邻工诗,尤其擅长七言歌行,对推动七古的发展有贡献。杨炯誉之为“人间才杰”(《已子安集序》)。代表作《长安古意》,诗笔纵横奔放,富丽而不浮艳,为初唐脍炙人口的名篇,但仍未摆脱六朝诗风影响。《旧唐书》本传及《朝野佥载》都说卢有文集 20卷。《崇文总目》等宋代书目均著录为10卷。今存其集有《卢升之集》和明张燮辑注的《幽忧子集》,均为 7卷。《全唐诗》编录其诗2卷。徐明霞点校《卢照邻集》即据 7卷本《幽忧子集》,并作《补遗》。傅璇琮著有《卢照邻杨炯简谱》。
卢照邻墓位于河南省禹州市无梁镇龙门村尚家村的河溪西岸。高大的墓冢尚存。
[初唐四杰的崛起]
当宫廷文士仍把诗歌当作点缀升平的风雅玩物时,诗坛上逐渐崛起了一批锐意变革
的新进诗人。他们志同道合,互通声气,使诗歌重新担负起歌唱人生的使命,而展现出
新的时代风貌,唐诗由此获得了真正的转机。他们就是被称为“初唐四杰”的卢照邻
(约630—680后,有《幽忧子集》)、骆宾王(约638—?有《骆宾王文集》)、王勃
(650—676,有《王子安集》)、杨炯(650—693后,有《盈川集》)。
四杰活动于高宗、武后时期。以年辈言,卢、骆大约比王、杨年长二十岁左右。在
他们之前,诗坛上也曾出现过不与宫廷诗风合流的人物,如太宗贞观年间的王绩就是一
例。他有感于隋唐丧乱之际变故迭生,无意于仕途争逐,遂在隐逸生活中追求桃花源式
出世理想的满足。他的一些吟咏村居生活的诗篇,语言质朴,不事雕琢,显示出与宫廷
诗迥然不同的特色。如《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
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以即目触兴的写实手法,
描绘田园生活的恬静,透露出对世乱的隐忧。但王绩的诗在当时只是一个孤立的存在,
而且其风格主要踵武陶渊明,缺乏四杰那种开拓一代新风的内在力量。
初唐四杰都是英姿逸发的少年天才。骆宾王生七岁即能诗,被称为“神童”。杨炯
年十岁即应童子举,翌年待制弘文馆。王勃十六岁时,被太常伯刘祥道称为神童而表荐
于上,对策高第,拜为朝散郎。卢照邻二十岁即为邓王府典签,“王府书记,一以委之。
王有书十二车,照邻总披览,略能记忆”(张鷟《朝野佥载》)。但是在仕途上,他们
又都是坎坷不遇的。
四人中,仅杨炯官至县令。年少志大,才高位卑,这种人生经历与我们在《概说》
中已有说明的时代特点相结合,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思想性格和文学创作。
初登诗坛,他们就表现出睥睨古今的锐气和勇气。卢照邻说:“圣人方士之行,亦
各异时而并宜;讴歌玉帛之书,何必同条而共贯?”(《南阳公集序》)“其有发挥新
题,孤飞百代之前,开凿古人,独步九流之上,自我作古,粤在此乎!”
(《乐府杂诗序》)王勃说:“孔夫子何须频删其诗书,焉知来者不如今;郑康成
何须浪注其经史,岂觉今之不如古。”
(《感兴奉送王少府序》)这种强烈的自信心,当然得之于时代的激发。他们看到
“虞、李、岑、许之俦,以文章进;王、魏、来、褚之辈,以才术显;咸能起自布衣,
蔚为卿相”(卢照邻《南阳公集序》),激起了他们敢作敢为的热情。“莫言贫贱无人
重,莫言富贵应须种”(骆宾王《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人生贵贱无终始,倏忽
须臾难久恃”(卢照邻《行路难》),这些出自他们笔下的诗句,表现了社会中下层人
物长期以来被压抑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期待。他们正是由此展开了自己的文学生涯。
四杰不仅以诗文兼长齐名海内,而且相互呼应,以一种自觉的意识改革文学风气,
以“开辟翰苑,扫荡文场”(王勃《山亭思友人序》)自命。他们的攻击矛头,集中指
向当代的宫廷文学。从杨炯的《王勃集序》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基本态度:
尝以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琢。……
骨气都尽,刚健不闻。思革其蔽,用光志业。
所谓龙朔初载的“文场变体”,是指高宗龙朔年间以上官仪为代表的宫廷诗风(又
称“上官体”),其特点是“绮错婉媚”(《旧唐书》本传),致力于修辞性装饰性的
美,而缺乏诗歌所应有的激情和生气。这其实也是宫廷诗歌的通病。四杰一方面汲取前
人之长,一方面对诗坛陈旧保守的遗风陋习发起挑战,在这过程中,以刚健壮大的审美
追求,开始改变唐诗的面貌。
初唐四杰拓新了诗歌的主题和题材,使诗歌摆脱了颂隆声、助娱乐的虚套,面向广
阔的时代生活,用现实的人生感受,恢复了诗中清醒而严肃的自我。
他们以寒士的不平批判上层的贵族社会,否定了贵族社会秩序的永恒价值。四杰中
较早的卢、骆,都写过一些长篇巨制如《长安古意》、《帝京篇》等。这些诗对帝京的
风物以及豪贵们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极尽铺张排比之能事,吸收了齐梁以来的歌行的特
点,但其思想情调却有迥然不同之处。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在极写车骑、宫殿、林苑、
妖姬、歌舞的豪华后,笔锋突然一转: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
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
飞去袭人裾。
在流动不已的宇宙中,荣华富贵不过如过眼烟云,终归幻灭;
而这种穷奢极侈的生活又建筑在多少失志人们的贫困之上,尤见荒悖可恨。骆宾王
的《帝京篇》也有同样的笔法:
莫矜一旦擅豪华,自言千载长骄奢。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汲黯
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
也是由敷陈炫耀转为揶揄嘲讽,以失志不平的愤懑取代了歆羡和赞慕。诚如陈熙晋
为骆诗作笺时所云:“本在摅情,非关应制。”(《骆临海集笺注》)初唐诗风之转向,
实发端于此。
他们以匡时济世、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和热情,为诗歌注入了高情壮思和倜傥意气。
卢照邻在《咏史四首》中,赞颂了“处身孤且直”、“唯唯何足荣”的季布,“诸侯不
得友,天子不得臣”的郭泰,“愿得斩马剑,先断佞臣头”的朱云,较之左思《咏史》
诗更显得激昂。骆宾王屡以创建英雄勋绩自许,如“勒功思比宪,决策暗欺陈。若不犯
霜雪,虚掷玉京春”(《咏怀古意上裴侍郎》);他在从徐敬业起兵后尚作《咏怀》诗,
中有“阮籍空长啸,刘琨独未欢”之句,表现出眼高一世的卓荦气概。杨炯的《从军行》
在苍凉的戎马氛围中,直抒不甘庸碌为生的胸襟抱负: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这种梗概多气的风貌,与建安诗颇有相近之处,但其时代内涵却又不相同。
他们拓宽了诗歌的视野,使之从宫苑台阁走向江山和塞漠,从而便于容纳丰富得多
的感情内容。杨炯由梓州司法参军秩满后回洛阳,途中曾写有《巫峡》、《西陵峡》、
《广溪峡》诸诗。这些诗展现了雄奇瑰伟的山水画面,同时也披露了诗人的豪迈襟怀,
如《西陵峡》最后云:
自古天地辟,流为峡中水。行旅相赠言,风涛无极已。及余践斯地,瑰奇信为美。
江山若有灵,千载伸知己。
这种以风涛为美的眼光和胸次,在那些习于吟咏月露芳草的宫廷诗歌中是见不到的。
骆宾王曾从军西域,后又北游幽燕,集中颇多描写边塞题材的篇什,如《早秋出塞》、
《边城落日》、《夕次蒲类津》、《晚度天山有怀京邑》等。诸如“野昏边气合,烽迥
戍烟通。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边城落日》)这样一些诗句,以及对征人边愁
的抒写,都富有生活实感,非一般泛泛的乐府拟古之作所能比肩,可说是首开唐代边塞
诗之先声。
在前人偏于游戏性和应酬性的题材中,他们也注入人生热情,表现出自我的个性。
例如咏物诗,在以前很长的时间内,主要是文人墨客使才逞博的文字游戏;纵或有所寄
寓,大多也只是为了增添诗意,并非热情涌发,故仍不离游戏的性质。到四杰则往往托
物寄慨,使之带上了诗人鲜明的个性投影。如卢照邻在《失群雁》一诗中,借“惆怅惊
思悲未已,徘徊自怜中罔极”的孤雁自喻,为自己“羸卧空岩”的不幸命运悲鸣恸哭,
诗中颇具悲激之气。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更为人所熟知: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隋以来文士颇好咏蝉,大体在写物的同时,加入一些标榜清高的意味,如虞世南的
《蝉》便是典型的例子。骆宾王此诗,名为咏蝉,实际深深切合自己的身世遭遇,即使
在囚禁之中也仍有一股孤傲之气溢于言外。又如赠别之诗,四杰也力去应酬文字的陈套,
而每每和游宦不成的悲凉之情、客子深沉的乡思结合起来。王勃这一类作品最多,其中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尤为脍炙人口: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歧路分手,他乡送别,本来令人感伤,诗中却以豁达爽朗的感情出之,使人不由得
联想起曹植的诗句:“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赠白马王彪》)胡应麟《诗薮》
评此诗曰“终篇不著景物,而兴象宛然,气骨苍然”,这里所说的“兴象”和“气骨”,
正是四杰对唐诗最重要的贡献所在。
初唐四杰在诗歌创作上的力求振拔,不仅表现为内容的拓展和充实,而且也表现为
形式的创新和完善。他们要以新的章法和节奏,来表现新的情绪,在诗歌语言上也作出
了向生活靠近的努力。大体而言,卢、骆喜作五、七言长篇,其功尤在七言歌行一体;
王、杨则以五言律、绝取胜。
七言歌行本是梁、陈以来七古和骈赋交互影响、渗透的产物,由于它吸取了六朝乐
府中的蝉联句式,和近体的对偶与声律,逐渐形成了工丽整炼而又婉转流走的风格特色。
卢、骆创造性地发挥了这种诗体之所长,大大加强了它的抒情性,丰富了它的表现力,
使之成为“极能发人才思”(《诗薮》语)的新体制。例如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在
章法上是以体物铺张始,而以抒情议论作结;在句法上是以骈为主,以散行骈;在用韵
上多四句一转,且平仄相间,丝毫不爽,形成一种紧锣密鼓式跳荡起伏的明快节奏,凡
转韵处又多用蝉联法接字而下;在用语上则不仅运用大量的叠字、叠词,而且往往用俗
语虚词加强语调,以传神情。骆宾王的歌行还参以汉代大赋的笔法,因而无论是规模还
是容量都呈现出耸人耳目的壮观。他的《帝京篇》和《畴昔篇》长达二百多句,前者类
京都大赋之制,后者类赋中纪行、述志的综合。但以赋入诗不只是为了张大气势,其中
自有激荡的情思和磊落的风神在。如《畴昔篇》淋漓尽致地抒写了诗人富于戏剧性的坎
廪遭遇和豪侠风概,在回顾少年意气、诗苑盛会、吴楚风物的同时,又时时穿插以节序
之悲、失路之叹和衔冤之恨。这首诗可说是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送王屋山
人魏万还王屋》、《梁园吟》一类作品的张本。经卢、骆之手,七言歌行“一变而精华
浏亮。抑扬起伏,悉协宫商;开合转换,咸中肯綮”(《诗薮》),成为以后李白、李
颀、高适、岑参一路诗人所喜用的形式,其开拓之功是不容轻忽的。
王勃、杨炯今存的诗以五言律、绝为主,仅王勃有一首七律。这和同时代的文章四
友略同,而与稍后的沈、宋相异,这证明七律较五律成熟要晚。值得注意的是,王、杨
较之卢、骆,诗歌语言更趋明净凝炼,由工密趋于流宕,六朝以来繁缛绮藻的流调已得
到进一步的洗削。尤其是王勃的五绝,情景交融、含思蕴藉,用语不啻口出而情韵丰厚,
推进了深入浅出的语言风格,如《始平晚息》:“观阙长安近,江山蜀路赊。客行朝复
夕,无处是乡家。”《山中》:“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
飞。”在短小的篇制中做到了神固气完,说明唐诗的语言已经走向成熟。
初唐四杰以他们重刚健、重气质的创作实践,在诗坛上起到了解放诗歌的作用。
“长风一振,众萌自偃。……积年绮碎,一朝清廓。……后进之士,翕然景慕,久倦樊
笼,咸思自释。”(杨炯《王勃集序》)他们构成了唐诗发展中重要的一环。
(中国文学史,章培恒 骆玉明,youth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