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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器
現代中國  (1912年1998年)

儒傢類 Confucian class《陸賈新語註釋》
諸子雜傢 the Eclectics, a school of thoughts flourishing in ancient China《顔氏傢訓集解》
《風俗通義校註》

閱讀王利器在百家争鸣的作品!!!
  書為曉者傳
  王利器先生學術及其他
  盧仁竜
  
  (一)
  
   1998年7月25日,王利器先生以87歲高齡謝世。從此,中國學術界失去了一位成就卓著的巨匠。他留下了四十多種享譽中外的專著,這些學術名著,是二十世紀中國學術水平的代表與反映,在當代學人中,他的著述數量之多,涉及面之廣,無人可比。他以自己的勤奮、博學,給學術界塑造了一道獨有的學術景觀,給世人也給社會樹立了一個難以超越典範。可以說,這也是二十世紀中國學術的幸運。
  
   早在80年代末,我一直想編一份王先生的論著目錄,終因太難而放棄了,今天,在王先生親屬的協助下,總算編定了一份專著簡表,再一次得以領略王先生的學術風采……
  
   我是1986年開始有緣嚮王先生拜謁問學的,自88年開始,我不僅陸續編發了王先生的數部專著,而且登門問學造訪之繁,幾乎月有數次,每次所見,皆在奮筆疾書,新作迭出,大多數情況下,無論長篇巨製還是短札小記,我多成為第一位讀者。十多年來,讀先生著作,嚮先生問學,同先生談論掌故,成了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環,這種慶幸可以說是外人難以曉諭的。今年6月底,我還應日本方面的要求,嚮王先生索要照片和文章,王先生一如既往的欣然允諾,不期,他的文章成為絶筆,這次面晤,竟成永訣。
  
   我過去也雖草擬過幾篇文章,或介紹王先生之學,或評價他的新著。今天,王先生謝世,我覺得更有必要再一次嚮世人介紹他的學術之路,儘管可能衹及皮毛,難以縷述,但也不辭其咎。
  
  (二)
  
   王先生於1912年,生於四川江津一個富裕家庭,十三年的私塾教育為他日後的治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走上學術道路是從三十年代開始的,1931年,他考入重慶大學預科班。1937年,他進入國立四川大學中文係學習,十年間,他在四川蜀學名傢:如嚮宗魯、龐俊、趙少鹹、吳芳吉、呂子方、文幼章、龔嚮農、林山腴等的培養、熏陶下,走上了國學研究之路。他們帶給王先生的是專心嚮學的精神和實事求是的學風,以及廣博的視野。蜀學名傢們的學術風範,更激發了王先生為學術獻身的精神。從此,嚴謹的學風,勤奮的探討,成了王先生一生奉行的圭臬。
  
   儘管大學四年,時局動亂不平,由於他基礎牢固,勤奮探求,終於撰就出了《風俗通義校註》。這一專著,不僅反映了他此時已熟識了校勘之法,具有了很豐富的典籍知識,而且也標志着他真正走上了校勘、考釋古籍這條艱苦的學術之道。
  
   如果說私塾教育和蜀學精英厚福了王先生,那四十年代,他在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師從傅斯年,更是把他推上了學問的新階段。問學古人,對策時賢,成了他中央研究院的生活。作為傅斯年唯一的一個研究生,入學三年之後,嚮傅先生提交了一份令學術界滿意的成果──《呂氏春秋比義》,凡二十四册,字數達二百萬言,榮獲當時教育部頒發的最高奬── 一等奬。
  
   1945年畢業後,王先生被母校四川大學文科所聘為講師,兼任光華大學教授。抗戰勝利,北大復員。應北大之聘,回校任教,在中文係講授校勘學及《史記》、《莊子》、《文心雕竜》等專書。北平解放,繼續留任。此後他一面教學,一面研究,並應文化部藝術局的邀請,參加《杜甫集》與《水滸全傳》的整理工作。 1954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水滸全傳》,就是出於王先生之手。隨後,又參與了其它文學古籍的整理出版。1956年院係調整,正式調入文學古籍刊行社工作。在鄭振鐸先生直接領導下,致力於文學遺産,特別是古典小說和歷代詩集的整理出版工作。在文學古籍刊行社期間,他忘我地工作,這個實際上以他為主的刊行社,幾年間出版(包括影印)了大量的文學名著,特別是小說、戲劇,而今都是中年學者的案頭書。
  
   從1945年到1957年十餘年間,王先生繼續校理古書,先後出版了《文心雕竜新書》、《????鐵論校註》、《世說新語》。還撰寫了《經典釋文考》(北京大學成立五十周年國學論集)等長文。《文心雕竜新書》在遴校版本、稽典考辨等方面,最具功力與特色。1980年,王先生再加增訂,易名為《文心雕竜校正》,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刊行。《人民日報》曾評為“《文心雕竜》從此有了可讀之本。”《????鐵論校註》尤有可敘之處。當時郭沫若、楊樹達、馬非百、王諍佩諸先生同治《????鐵論》,王先生在衆多強手之中,獨造勝境,所獲多有他賢所不及。郭沫若曾致書譽之。1953年5月27、28日《光明日報》發表了他的《水滸與農民戰爭》一文。在學術界,甚至思想文化界産生了重大影響。此文也標志着王先生已真正踏上了通俗小說研究這一新興陣地。其後,有關論文連篇纍牘、相繼刊布,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無疑,他是新中國真正研究古典小說戲劇的開拓者或先行者。
  
   1957年的反右風暴,衝垮了王先生寧靜的書齋。隨之而來,四清、下幹校、批判,都沒有放過他。十年動亂中,他被作為反動學術權威,關了四年牛棚,然後又下放到湖北鹹寧文化部幹校勞動。更為殘酷的是,他一傢從北大教授所住四合院(東四十條)中被趕出來,積存多年的三萬餘册古書,其中有敦煌捲子、宋元善本,明清住刻等,一概沒收歸公。(歸還時方知不少曾被江青、康生看中。)幾十年來抄錄的數萬張卡片蕩然無存。這近二十年的動蕩和風雨,其所經受的挫與壓製是難以形容的。然而那個時代折了多少人的筆,王先生雖然迎來了滿頭霜雪,然而卻積下了數尺書稿。陰霾掃淨之日,在別人還在撫今追昔之際,他卻對舊稿稍事爬梳,在學術殖荒之年,陸續交出了十餘部書稿:《文鏡秘府論校註》、《九龠集》、《鄭康成年譜》、《李士禎李煦父子年譜》、《越縵堂讀書簡端記》、《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麯史料》等,尚且不算遺失了的《漢書補註補》與《兩唐志藝文志註釋》兩稿。這些著述數量之大、質量之高,涉及面之廣,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嘆。
  
   1977年以來,王先生被提前退休,從此以著述講學為務,奮力筆耕,每天工作在十三四小時以上,常常是夜半掌燈,或箋校古籍,或輯錄資料,或闡史論文,廣積薄發。就這樣,一部部古籍箋校稿,一篇篇長篇大製從他手中飛出。自1980年以來,幾乎每年都有一兩種新專著問世,這還不包括重印。他的新著一問世,臺灣、日本也多有翻印。他的專著不僅為八十年代學術荒漠帶來了文化上的甘泉,更為九十年代的學術繁榮增添了異彩。
  
   由於王先生在學術上的重大建樹,引起了域外學者的強烈反響。1985年,日本文部省特邀他到日本各大學作巡回講演。全日本漢學水平較高的京都大學、東京大學、關西大學、九州大學、神戶大學、高野山大學等諸學府無不歡慶之至。王先生的演講,廣泛涉及文學、史學、哲學各方面。所作講演,大部分被譯成日文。從此,日本學界無不目為絶學之士。
  
  (三)
  
   整理古籍,纂集文獻,自來被視為傳承文化命脈的大事,二十世紀以來,以掃蕩舊文化為主體的新文化運動,主要幹將如鬍適、魯迅、傅斯年,也無不以懂理故籍為使命。整理國故在二三十年代同樣如火如荼,建國以來,古籍整理也是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一項新戰略,先後撥專款成立了三屆古籍整理小組。對傳統文化的研究,二十世紀的學者也是各具特色。或以思想啓蒙為先導,以闡發文化為主體,或以重構歷史典籍為重任,他們對疏理古籍投入了極大的精力,尤其在自己關註的領域內,象顧頡剛主持校理二十四史,鬍適校《水經註》和禪宗文獻。但整個二十世紀,如王先生一樣,傾其一生精力從事古籍校註,並如此成績斐然,罕有其匹。王先生以宗教徒般的熱誠投身其間,從未滿足,終生樂而不廢,這種忘我的學術精神,可謂真正體現了老一代知識分子弘揚民族文化的獻身精神。
  
   校註古籍是一件極難的學術事業,要真正箋釋好名傢經典,要比完成一部專著要睏難得多,而王先生以極其廣博的學識,完成了一部又一部的經典名著的箋釋,而且這些經典名著産生於不同的時代,有的是先秦兩漢的,有的是明清兩代的,或文學、或歷史、或哲學。王先生出入其中,舉凡經史名著、筆記小說、方志雜記、檔案手稿等各種文獻資料,若有神遣,紛來筆底。近年來,王先生更以“小說解經”、“真誥與讖緯”、“肘後方解題”之類專題論文,稱譽學壇。
  
   王先生博及各科,廣及歷代,全得之於他從來不局守一隅,走窄深的道路。而是不斷開拓進取,視文獻為寶藏,對故書不分軒輊,皆加采獲,充分體現了廣取博收的學術風範。當然,他年屆中年以後,約束自己每天堅持讀未讀過的書,以廣見聞。校勘考據是他的“正宗”,並已臻於大成;但是,他卻多有“旁鶩”,佛道兩藏,小說戲文,甚至醫簡雜册,無不在珍重之列。象《風俗通義》、《顔氏傢訓》,原書所涉甚廣,為古書中最為博識者。王先生能優遊其中,就是他博搜廣考的最好表現。近年來,日日增多的中外登門求教者,都能立獲確解,釋然而去。近年來他一直想為《金樓子》捐故技,於《道藏》用大功,可惜天不假年!
  
   王先生學問之博而精,全得之於他的勤學無比。自中學起,王先生即形成三更早起勤讀之習。當別人正酣然入夢之際,他便開始檢讀群書、揮毫為文了。幾十年來,無一日不是如此。近十年來,雖年逾八十,著作衆多,仍然積習“難改”。此外,王先生可謂勤學有方,尤其在勤錄資料與勤於著述上。勤於著述無須細說,勤錄資料之處則表現在他自從確立志學之日起,他即開始抄錄卡片,一生所積甚夥,這裏拈一倒即可明之。如他曾有治日本滕原佐世《日本國見在書目》之意,便將全書每條抄錄成卡片。一部如此衆不經意之書,竟錄有一捆卡片,雖顯“拙”態,由此可窺其它了。
  
  (四)
  
   綜觀王先生的全部著述及學術生涯,我們深有感慨:二十世紀並不是一個平靜的時代,學術的氛圍也很不理想,但王先生撰就出如此衆多的專著,為二十世紀的學術界貢獻了一個典範。這充分說明了一條,一個人學術成就的高低與其說關乎時代,不如說係於個人的努力追求。時代讓王先生廢學二十年,而王先生卻為學術界塑造了前所罕有的學術景觀。
  
   儘管王先生在學術界內也許名震天下,但我想恐怕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他的單位。儘管近四十年來,恐怕沒有人在古籍整理出版上能超過他,但代表中國古籍整理最高水平的三屆國務院古籍整理規劃小組,他連一屆“學術顧問”也沒入圍,遑論“學部委員”之類的稱號。其實王先生56年以來,一直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一位編輯,人籍位顯。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一種理想狀態。有人感到王先生生前也許過於孤寂,但我相信:學術界不會忘記他,文化界不會忘記他。曹丕曾言,文章乃不朽之盛事。王先生生命之不朽,將永遠憑籍着那些融入他智慧與生命的經典之作。而高高的稱謂與顯赫的職位將顯得那麽的無聊。王先生多年一直以陸賈的名言“書為曉者傳”為齋名。我相信,王先生所傳之作將永遠都會有“曉者”。
  
   王先生的仙逝,不少人嘆息,如果王先生能多活幾年,我們的學術界必會多一份碩果。是啊,著作儘管未能寄托他全部的學識,但已經耗盡了他的生命。他的仙逝讓生命得以安詳,從此不再辛勞,對於熱愛王先生的人來說,也許是另一種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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