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 人物列錶
莊子 Zhuang Zi(宋國)墨子 Mo Zi(宋國)子啓 Zi Qi(宋國)
子衍 Zi Yan(宋國)子稽 Zi Ji(宋國)子申 Zi Shen(宋國)
子共 Zi Gong(宋國)子熙 Zi Xi(宋國)子鮒祀 Zi Fusi(宋國)
子舉 Zi Ju(宋國)子覵 Zi Jian(宋國)宋哀公 Song Aigong(宋國)
子撝 Zi Wei(宋國)子司空 Zi Sikong(宋國)子力 Zi Li(宋國)
子和 Zi He(宋國)子與夷 Zi Yuyi(宋國)子馮 Zi Feng(宋國)
子捷 Zi Jie(宋國)子遊 Zi You(宋國)子禦說 Zi Yushui(宋國)
子茲甫 Zi Cifu(宋國)子王臣 Zi Wangchen(宋國)子杵臼 Zi Chujiu(宋國)
子鮑 Zi Bao(宋國)子瑕 Zi Xia(宋國)子成 Zi Cheng(宋國)
子佐 Zi Zuo(宋國)子頭曼 Zi Touman(宋國)子得 Zi De(宋國)
子購由 Zi Gouyou(宋國)子田 Zi Tian(宋國)子闢兵 Zi Bibing(宋國)
戴剔成 Dai Ticheng(宋國)戴偃 Dai Yan(宋國)
莊子
宋國  战国(前369年前286年)
姓:
名:
字: 子休

道傢類 Taoism class《莊子 Zhuangzi》

閱讀莊子在百家争鸣的作品!!!
  漢族。名周,字子休(一說子沐),戰國時代宋國蒙(今安徽省蒙城縣,另一說河南省商丘市東北)人。著名思想傢、哲學家、文學家,是道傢學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學思想的繼承者和發展者,先秦莊子學派的創始人。他的學說涵蓋着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還是歸依於老子的哲學。後世將他與老子並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為“老莊哲學”。
  他的思想包含着樸素辯證法因素,認為一切事物都在變化,他認為“道”是“先天生地”的,從“道未始有封”(即“道”是無界限差別的)。主張“無為”,放棄生活中的一切爭鬥。又認為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因此他否定知識,否定一切事物的本質區別,極力否定現實,幻想一種“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主觀精神境界,安時處順,逍遙自得,倒嚮了相對主義和宿命論。
  莊子的文章,想像力很強,文筆變化多端,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並采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諷刺的意味,對後世文學語言有很大影響。莊周和他的門人以及後學者著有《莊子》,亦稱《南華經》,道傢經典之一。《漢書藝文志》著錄《莊子》五十二篇,但留下來的衹有三十三篇。其中內篇七篇,一般定為莊子著;外篇雜篇可能摻雜有他的門人和後來道傢的作品。
  《莊子》在哲學、文學上都有較高研究價值。名篇有《逍遙遊》、《齊物論》、《養生主》,《養生主》中的“庖丁解牛”尤為後世傳誦。
  
  《史記》的介紹
  《史記》用寥寥幾行字介紹了莊子,說他著書十餘萬言,大抵都是寓言,如其中的《漁父》、《盜蹠》、《胠篋》等篇,都是用來攻擊孔子的學說,從而辨明老子的主張的。
  《莊子》
  《莊子》共三十三篇,分“內篇”、“外篇”、“雜篇”三個部分,一般認為“內篇”的七篇文字肯定是莊子所寫的,“外篇”十五篇一般認為是莊子的弟子們所寫,或者說是莊子與他的弟子一起合作寫成的,它反映的是莊子真實的思想;“雜篇”十一篇的情形就要復雜些,應當是莊子學派或者後來的學者所寫,有一些篇幅就認為肯定不是莊子學派所有的思想,如《盜蹠》、《說劍》等。內篇最集中表現莊子哲學的是《齊物論》、《逍遙遊》、《大宗師》等。
  
  莊子的品質
  
  莊子看起來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他生活在戰國時期,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約比孟軻的年齡略小,曾做過漆園小吏,生活很窮睏,卻不接受楚威王的重金聘請,在道德上其實是一位非常廉潔、正直,有相當棱角和鋒芒的人。
  雖然他一生淡泊名利,主張修身養性、清靜無為,在他的內心深處則充滿着對當時世態的悲憤與絶望,從他哲學有着退隱、不爭、率性的表象上,可以看出莊子是一個對現實世界有着強烈愛恨的人。
  正因為世道污濁,所以他纔退隱;正因為有黃雀在後的經歷,所以他纔與世無爭;正因為人生有太多不自由,所以他纔強調率性。莊子是以率性而凸顯其特立的人格魅力的。正因為愛的熱烈,所以他纔恨的徹底,他認為做官戕害人的自然本性,不如在貧賤生活中自得其樂,其實就是對現實情形過於黑暗污濁的一種強烈的覺醒與反彈。
  莊子是主張精神上的逍遙自在的,所以在形體上,他也試圖達到一種不需要依賴外力而能成就的一種逍遙自在境界;莊子是主張宇宙中的萬事萬物都具有平等的性質,人融入於萬物之中,從而與宇宙相終始;莊子提倡護養生命的主宰亦即人的精神是要順從自然的法則,要安時而處順;莊子要求重視內在德性的修養,德性充足,生命自然流註出一種自足的精神的力量。
  
  莊子所持的宇宙和人的關係
  
  莊子所持的宇宙與人的關係是“天人合一”的,是物我兩忘的,所以他有着通達的生死觀;莊子認為是道給了我們形貌,天給予了我們形體,我們要做的是不要因為好惡而損害自己的本性。他以人的完整生命為起點來思考人應當度過一個怎樣的生活旅程。
  他超越了任何知識體係和意識形態的限製,站在天道的環中和人生邊上來反思人生,他的哲學是一種生命的哲學,他的思考也具有終極的意義。
  而且還有很多思想十分超前,比如“一尺之捶,日截其半,萬世不竭”,就是數學裏的極限思想。
  莊子的哲學
  
  “仁義”二字被視為儒傢思想的標志,“道德”一詞卻是道傢思想的精華。莊子的“道”是天道,是效法自然的“道”,而不是人為的殘生傷性的。
  莊子的哲學主要接受並發展了老子的思想。他認為“道”是超越時空的無限本體,它生於天地萬物之,而又無所不包,無所不在,表現在一切事物之中。然而它又是自然無為的,在本質上是虛無的。
  在莊子的哲學中,“天”是與“人”相對立的兩個概念,“天”代表着自然,而“人”指的就是“人為”的一切,與自然相背離的一切。“人為”兩字合起來,就是一個“偽”字。
  莊子主張順從天道,而摒棄“人為”,摒棄人性中那些“偽”的雜質。順從“天道”,從而與天地相通的,就是莊子所提倡的“德”。
  在莊子看來,真正的生活是自然而然的,因此不需要去教導什麽,規定什麽,而是要去掉什麽,忘掉什麽,忘掉成心、機心、分別心。既然如此,還用得着政治宣傳、禮樂教化、仁義勸導?這些宣傳、教化、勸導,莊子認為都是人性中的“偽”,所以要摒棄它。
  作為道傢學派始祖的老莊哲學是在中國的哲學思想中唯一能與儒傢和後來的佛傢學說分庭抗禮的古代最偉大的學說。它在中國思想發展史上占有的地位絶不低於儒傢和佛傢。
  
  莊子認為人活在世上,猶如“遊於羿之彀中”,到處充滿危險。羿指君主,彀指君主的刑罰和統治手段。對於君主的殘暴,莊子是一再強調的,“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所以莊子不願去做官,因為他認為伴君如伴虎,衹能“順”。“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决之之怒;時其饑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還要防止馬屁拍到馬腳上,“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蚊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伴君之難,可見一斑。莊子認為人生應是追求自由。
  
  與佛教相類似的,莊子也認為人生有悲的一面。《齊物論》中有“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莊子認為如果能做到“齊物”,那麽他便能達到“逍遙”的境界。這是莊子哲學中另一個重要概念,這是個體精神解放的境界,即無矛盾地生存於世界之中。莊子並不否認矛盾,衹是強調主觀上對矛盾的擺脫。莊子用“無為”來解釋這一術語,與老子不同,這裏“無為”是指心靈不被外物所拖纍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狀態。這種狀態,也被稱為“無待”,意為沒有相對的東西。這時,人們拋棄了功名利祿,“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這句被普遍認為《逍遙遊》一篇主旨,同時也是《莊子》一書的主旨。這是一種心與“道”合一的境界。
  
  莊子認為一般人很虛偽,“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鼕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他批評儒傢“以仁義攖人之心”,這樣會導致 “天下脊脊大亂。而君主的專製統治和對知識的愛好,衹會使人心更加敗壞,“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盜,日中穴阫。”
  
  流沙河認為,莊子的為人主要有四點,“一曰立場,站在環中。二曰方法,信奉無為。三曰理想,追慕澤稚。四曰修養,緊守心齋。”
  
  所謂環中,就是不持有任何立場。《內篇·齊物論》中有“得其環中,以應無窮”,《雜篇·則陽》中有“得其環中以隨成”。無為在《莊子》中經常出現,莊子認為無論治國還是做人,都要無為。但無為頗難解釋,流沙河認為是“偽”或是“人為”的意思。“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是追求自由。“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所謂心齋就是要排除心中的種種雜念。
  
  莊子的地位
  
  在知識分子的心目中,老莊,尤其是莊子的哲學是最為適應創造力的需要,最合他們內心深處隱微的部分的。它在儒傢的規矩嚴整與佛傢的禁欲嚴峻之間,給中國的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塊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它是率性的,是順應自然的,而反對人為的束縛的,它在保全自由“生命”的過程中,竭盡了最大的心力。
  莊子在中國哲學史上既是一位有着鮮明特色的偉大哲學家,又富於詩人的氣質。在他的著作中,用生動形象而幽默詭異的寓言故事來闡述自己的思想,這種寓言的方式使莊子的思想和想象具有着水一般的整體性。
  莊子的文章結構,很奇特。看起來並不嚴密,常常突兀而來,行所欲行,止所欲止,汪洋恣肆,變化無端,有時似乎不相關,任意跳蕩起落,但思想卻能一綫貫穿。句式也富於變化,或順或倒,或長或短,更加之辭匯豐富,描寫細緻,又常常不規則地押韻,顯得極富表現力,極有獨創性。
  莊子一生潔身自愛始終過着清貧的隱居生活,他繼承並發揚了老子的道傢思想,是驚世駭俗的哲學大傢,也是才華橫溢的文學奇葩。曾經“莊周夢蝶”,他分不情夢境和現實的差距。他與時人惠子有“安知魚樂”的精彩辯論。相傳,莊子妻子過世時,他鼓盆而歌。莊子的寓言有汪洋恣肆的想象,縝密精微的哲理,生動細膩,揮灑自如。
  莊子文字的汪洋恣肆,意象的雄渾飛越,想象的奇特豐富,情緻的滋潤曠達,給人以超凡脫俗與崇高美妙的感受,在中國的文學史上獨樹一幟,他的文章體製已脫離語錄體形式,標志着先秦散文已經發展到成熟的階段,可以說,《莊子》代表了先秦散文的最高成就。
  莊周一生著書十餘萬言,書名《莊子》。這部文獻的出現,標志着在戰國時代,我國的哲學思想和文學語言,已經發展到非常玄遠、高深的水平,是我國古代典籍中的瑰寶。因此,莊子不但是我國哲學史上一位著名的思想傢,同時也是我國文學史上一位傑出的文學家。無論在哲學思想方面,還是文學語言方面,他都給予了我國歷代的思想傢和文學家以深刻的,巨大的影響,在我國思想吏、文學史上都有極重要的地位。
  
  莊子對後人的影響
  
  後人在思想、文學風格、文章體製、寫作技巧上受《莊子》影響的,可以開出很長的名單,即以第一流作傢而論,就有阮籍、陶淵明、李白、蘇軾、辛棄疾、曹雪芹等,由此可見其影響之大。
  後世道教繼承道傢學說,經魏晉南北朝的演變,老莊學說成為道傢思想的核心內容。莊子其人並被神化,奉為神靈。唐玄宗天寶元年(724年)二月封“南華真人”。所著書《莊子》,詔稱《南華真經》。宋徽宗時封“微妙元通真君”。
  
  關於莊子的典故和寓言
  
  視權貴如腐鼠
  
  《莊子·秋水》載:惠施在梁國作了宰相,莊子想去見見這位好朋友。有人急忙報告惠子,道:“莊子來,是想取代您的相位哩。”惠子很慌恐,想阻止莊子,派人在國中搜了三日三夜。哪料莊子從容而來拜見他道:“南方有衹鳥,其名為鳳凰,您可聽說過?這鳳凰展翅而起。從南海飛嚮北海,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時,有衹貓頭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隻腐爛的老鼠,恰好鳳凰從頭頂飛過。貓頭鷹急忙護住腐鼠,仰頭視之道:‘嚇!’現在您也想用您的梁國來嚇我嗎?”
  
  寧做自由之龜
  一天,莊子正在渦水垂釣。楚王委派的二位大夫前來聘請他道:“吾王久聞先生賢名,欲以國事相纍。深望先生欣然出山,上以為君王分憂,下以為黎民謀福。 ”莊子持竿不顧,淡然說道;“我聽說楚國有衹神龜,被殺死時已三千歲了。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錦緞,供奉在廟堂之上。請問二大夫,此龜是寧願死後留骨而貴,還是寧願生時在泥水中潛行曳尾呢?”二大夫道:“自然是願活着在泥水中搖尾而行啦。”莊子說:“二位大夫請回去吧!我也願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
  
  是貧窮,不是潦倒
  《莊子·山木》載:一次,莊子身穿粗布補丁衣服,腳着草繩係住的破鞋,去拜訪魏王。魏王見了他,說:“先生怎如此潦倒啊?”莊子糾正道:“是貧窮,不是潦倒。士有道德而不能體現,纔是潦倒;衣破鞋爛,是貧窮,不是潦倒,此所謂生不逢時也!大王您難道沒見過那騰躍的猿猴嗎?如在高大的楠木、樟樹上,它們則攀緣其枝而往來其上,逍遙自在,即使善射的後羿、蓬蒙再世,也無可奈何。可要是在荊棘叢中,它們則衹能危行側視,怵懼而過了,這並非其筋骨變得僵硬不柔靈了,乃是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現在我處在昏君亂相之間而欲不潦倒,怎麽可能呢?’”
  
  巧論三劍,一言興邦
  戰國時代,趙國的趙文王特別喜歡劍術。投其所好的劍士們紛紛前來獻技,以至宮門左右的劍士達三千人之多。他們日夜在趙文王面前相互拚殺。每年為此而死傷的人數以百計,但趙文王仍興趣不減、好之不厭。於是,民間尚劍之風大盛,俠客蜂起,遊手好閑之徒日衆,耕田之人日益減少,田園荒蕪,國力漸衰。其他諸侯國意欲乘此機會攻打趙國。
  太子趙悝為此憂慮不已,召集左右大臣商量道:“如此下去,必將國破傢亡,為別國所製。諸位大臣中,如有既能悅大王之意,又能止劍士相鬥者?吾將賞賜千金。”左右異口同聲說:”莊子可擔此任。”太子問:“莊子是什麽人?”一大臣答:“莊子是個隱士。其纔足可經邦,其能足可緯國,其辯可以起死回生,其說可以驚天動地。如能請他前來,定能順大王之意,又能救民於水火。”於是,太子便派使者帶上千金去請莊子。
  莊子見了使者,聽明來意,說道:“此事何難,竟值千金之賞?”堅辭不收千金,而偕使者一道去見太子,問太子道:“ 太子賜我莊周千金大禮,不知有何指教?”太子道:“聞先生神明,特奉上千金作為您的學生們一路上來的開銷。先生不收下,我趙悝還敢說什麽呢?”莊子說:“ 聽說太子想要用我莊子的地方,是欲絶棄大王的癖好。倘若臣上勸大王而逆大王之意。則下有負太子,我也會受刑而死,要千金何用?假使臣既能上討大王之歡心,下又使太子稱心,我在趙國何求而不得呢?”
  三天後,莊子身穿儒服來見太子。太子便帶他去見趙文王。文王長劍出鞘,白刃相待。莊子氣宇軒昂,神色蕭然。入殿門不趨,見大王不拜。大王道:“太子介紹您來,欲以什麽教給寡人?”莊子道:“臣聞大王好劍,故特以劍術拜見大王。”王說:“您的劍術有何特長?”莊子說:“臣之利劍鋒利無比,臣之劍技天下無雙,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文王聽了,大為欣賞,贊道:“天下無敵矣!”道:“夫善舞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大王給機會,讓我得以一試。”文王道:“先生且休息幾天,在館捨待命,等我安排好後,再請先生獻技比劍。”於是,趙文王以比劍選擇高手,連賽七天,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位佼佼者。便讓他們持劍恭候於殿下,請莊子來一决雌雄。莊子欣然前來,趙文王下令:“此六人都是高手,望您大顯身手,一試鋒芒。”莊子答道:“盼望好久了!”
  趙文王問:“不知先生要持什麽樣的劍?長短何如?”莊子答:“臣持什麽劍都可以。不過臣有三劍,專為大王所用。請允許我先言後試。”大王點頭,道:“ 願聞三劍究竟何樣?”莊子道:“此三劍分別是: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大王好奇相問:“天子之劍何樣?”莊子道:“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國、泰山為愕,以晉、衛兩國為背,以周、宋兩國為首,以韓、魏兩國為把,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勃海,係以恆山,製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鼕。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按之無下,揮之無旁。上决浮雲,下絶地維。此刻一出,匡正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此即我所謂天子劍也。”
  文王聽後,茫然若失。又問:“諸侯之劍何如?”莊子道:“諸侯之劍,以智勇之士為鋒,以清廉之士為愕,以賢良之士為背,以忠聖之士為首,以豪傑之士為把。此劍直之亦不見前,舉之亦不見上,按之亦不見下,揮之亦不見旁。上效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效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動,四海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此乃諸侯劍也。”文王聽了,頻頻點頭。
  文王接着問:“庶人之劍又如何?”莊子道:“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濃眉長須者所持也。他們衣服前長後短,雙目怒光閃閃,出語粗俗不堪,相擊於大王之前,上斬脖頸,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劍,無異於鬥雞,─旦不慎,命喪黃泉,於國事無補。今大王坐天子之位卻好庶人之劍,臣竊為大王深感遺憾!”趙文王聽了,馬上起身牽莊子雙手上殿。命廚師殺雞宰羊,好酒好菜款待莊子。趙文王繞桌三圈。莊子見了,道:“大王且請安坐定氣,臣劍事已奏完畢了。”文王坐下,沉思良久。
  趙文王自聽莊子暢論三劍後,三月未出宮門。自此戒絶好劍之痛,一心治理國傢。那些劍土自覺再無出頭之日,個個心懷憂懼,不久都紛紛逃散或自殺了。
  
  人生本如是迷茫嗎
  一天,莊子靠椅而坐,仰天而嘆,沮喪得如失魂落魄一樣。弟子侍立在旁,說:“先生為何噓嘆?人之形體真可以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嗎?今之靠椅而坐者,不是昔之靠椅而坐者嗎?”莊子道:“問得好。而今我喪失了自我,你可明白?”弟子道:“自我是什麽?弟子愚鈍,實不明白。”莊子道:“天下萬物,都是彼此相對。故沒有彼就沒有此,沒有你就沒有我,這就是相反相成,可不知是誰使成這樣的?是冥冥之中的道嗎?道又是什麽樣子?骨骼、五腑六髒,遍存於一身,自我究是什麽?我與誰親近些呢?都喜歡它們,還是有所偏愛?如此,則百骨九竅、五腑六髒彼此有臣妾關係嗎?如果皆是臣妾,這些臣妾之間到底是相互製約呢?或是輪流為君臣呢?難道其中真有主宰者嗎?唉,人生一旦接受精氣,成就形體,不知不覺中精力就耗盡了。天天與外物爭鬥摩擦,精神耗盡象馬飛奔一樣,而自己卻不能製止,不亦太可悲了?終身忙碌而不見成功,頽然疲役而不知歸宿,可不哀邪!雖說身體不死,有何益處?心神也隨身體消亡,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時,本來就這樣茫然嗎?亦或衹我獨覺迷茫而別人都不迷茫嗎?”
  
  齊一萬物,莫強分別
  弟子問:“人與天地相比,誰大誰小,誰貴誰賤?”莊子道:“人成形於天地,受氣於陰陽,立於天地之間,猶如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一般,實在太渺小了,又憑什麽自尊自大?計四海之位於天地之間,不似蟻穴之在大漠中乎?計中國之在海裏,不似小米粒之在大倉庫中嗎?天地萬物無數,人不過是其中之一;人與萬物相比,不似毫毛之在馬體乎?”
  弟子似有所悟,道:“先生的意思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吧?”莊子說:“有這方面的意思。”弟子問:“那麽我以天地為大、以毫末為小,可以嗎?”
  莊子道:“不可!任何物體,從度量上講無法窮盡,從存在的時間上講又無休無止;可以無限地分割下去,來無始,去無終。因此,大智大慧的人對待遠近的看法是:小而不以為少,大而不以為多,知量上各無窮也。他博通古今:遠古雖遙不可及,但不感睏惑;近雖伸手可及,亦不踮腳去取,知時間上各無起止也。他知天道有盈虛消長、得失存亡,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他明白天道坦蕩,故生而不悅,死而無憾,知終始之變化也。計人之所知的東西,遠不如其所不知的東西多;其生之時,不如其未生之時長久。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如此則迷亂而無所獲世。由此觀之,又怎能知道毫末就足以定為至小至細的界限呢?又怎能知道天地就足以窮盡至大之域呢?”
  弟子道:“我明白了。先生您是說:大中有小,不要以大為大;小中有大,不要以小為小。”莊子道:“似不確切。不如說:大上有大,小下有小。大無窮,小亦無窮。”
  弟子問:“那物裏物外,怎樣來分別貴賤,怎樣去區別小大?”莊子道:“站在道的立場去看,萬物無貴無賤;站在物的立場來看,自貴而相賤;以世俗的觀點來看,貴賤不在自己本身,都以外在的榮辱毀譽作標準。以外在的差別去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如果懂得天地如同株米,毫末如同丘山,則無所謂大小之別也。古時候診堯、舜相禪讓而稱帝,但子之與燕王哈相禪讓而亡國;商湯王、周武王相爭而稱帝,但白公爭奪王位卻自取滅亡。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梁之行,貴賤有時,不一定常貴常賤。大柱可以撞破城門卻不能塞住洞口,用途不同也;騏驥一日奔馳千裏,捕鼠不如狸貓,技能有別也;貓頭鷹夜能抓蚤,明察毫末,但白天即使雙目圓睜卻不見丘山,性能有限也。帝王禪接有不同的方式,或同姓相傳,或傳給他姓;三代間繼承的方式也不同,或父子相繼,或興兵討伐。但如不合時宜,有背世俗。則稱之為篡夫。如合其時,順其俗,則稱之為義士。可見貴賤有時,不由自主也。我說弟子,你怎能瞭解貴賤之門、小大之傢?”
  
  真人行世,入火不熱,沉水不溺
  弟子問:“怎樣纔算瞭解大道的人呢?”莊子道:“瞭解道的人必定通達於理,通達於理的人必定明白權變,‘明白權變的人才不會因外物而害纍自己。有至德的人,入火不覺熱,沉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獸不能傷。這是因為他能明察安危,安於禍福,謹於去就,故沒有什麽東西能損害他。”
  弟子問:“世士真有至德之人嗎?”莊子說:“孔子即是。”弟子問:“何以見得?”莊子道:“孔子周遊列國,推行仁義,雖到處碰壁,仍堅持不懈。其憂國憂民之心,可敬可佩、可歌可泣也。一次,孔子遊說到匡地,被衛國人層層包圍時,仍彈琴高歌,滿不在乎。路人見孔子,問道:‘老師您有什麽可樂的呢?'孔子說:‘過來!我告訴你吧:我早就忌諱貧窮。仍難免潦倒,命運所製也;我也早就嚮往騰達,仍未得富貴,時運所限也。當堯舜之時而天下無窮人,非智得也;當繼紂之時而天下無通達者,亦非智失也。時勢使然也。行於水中不避蚊竜,此是漁夫之勇;行於陸上不避獅虎,此乃獵人之勇;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此乃烈士之勇;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仲由,你且坐下。我的命運自有老天安排!'不一會兒,有身披銷甲的人走過來,嚮孔子道歉:‘很對不起先生!我們以為是陽虎,故包圍起來。現在纔明白誤認先生了,我們馬上撤退!'孔子可謂通達權變的至德之人啊!”
  
  利害唯己,誰貴誰賤
  弟子又問:“先生說,以道觀之。無貴無賤,無大無小。那麽有沒有一定的是非標準呢?也就是說,先生您知道萬物有一個共同認可的真理嗎?”莊子說:“我怎麽知道?”“那您知道您所不知道的原因嗎?”莊子說:“我怎麽知道?”“那麽萬物就不可知了嗎?”莊子說;“我怎麽知道?即使如此,我不妨嘗試着說說。怎麽知道我所謂知不是不知呢?又怎麽知道我所說的不知不是知呢?我且試着問你幾個問題:人睡在濕地上則會腰痛,泥鰍會這樣嗎?人在樹上則心驚膽戰,猿猴會這樣嗎?這三者誰知真處?人喜歡吃蔬菜肉食,廖鹿吃草,蜈蚣愛吃蛇,貓頭鷹嗜鼠,人、獸、蟲、鳥這四者誰知真味?狙愛雌猿,麋愛與鹿交,鰍愛同魚遊。毛嬙、麗姬,人認為美;可魚見之則深入於水,鳥見之則高飛於天,麋鹿見之則遠逃於野,這四者誰知真正的美色?在我看來,仁義之端,是非之途,或對我有利,或對彼有害,利害各有其標準,我怎能搞清其中的區別?”
  弟子問:“您不知利害,那至人也不知利害嗎?”莊子說:“至人可神了!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象這樣的人,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對待生死尚且無動於衷,何況利害之端呢?”
  
  逞能辯論,終於徒勞
  弟子問:“辯論可否確定是非?”莊子答道:“假使我與你辯論,你勝了我,你就果真是,我就一定非嗎?我勝了你,我就一定是,你就一定非嗎?我倆有一個是,有一個非嗎?亦或都是,亦或都非嗎?我與你無法判斷,則人各執己見,有所不明也。那我們請誰來訂正呢?請意見與你相同的人來裁判,既與你相同了,怎能判定呢?請意見與我相同的人來裁决,既與我相同了,怎能判决呢?請意見與我你都不同的人來裁决,既與你我都不同,又怎能斷定你我究竟誰是誰非呢?請意見與你我都相同的人來裁决,既與你我都相同了,又怎能裁定?那麽我與你與人都不能確定誰是誰非,再又靠誰來判定呢?”
  弟子深感睏惑苦惱,問:“那怎麽對待是非問題呢?”莊子道:“事物皆有兩面。從彼方面看,無不是彼,從此方面看,無不是此。自彼方看問題看不清楚,自此方看問題則很明白。故彼出於此,因彼而有此,彼此並生也。既然這樣,那麽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因此聖人不拘泥於是非之途,而明照於天道。此亦彼也,彼亦此也。彼亦有一是非,此亦有一是非,果真有彼此嗎?果真無彼此嗎?如彼此俱空,是非兩幻,彼此不對立而互為偶,則道存於其中了。這就叫道樞。執道樞而立於環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以道言之,是無定是,非無定非。照之以自然之明,而不固執我見,則無是非之說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路,物稱之而有名。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因此,粗與細,醜與美,正與斜,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有曠達者知通為一!”
  
  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一天,莊子偕弟子穿行在崇山峻嶺之中。時值秋鼕之際,萬木凋零,枯草遍野,黃葉漫捲,烏鴉哀號。莊子破帽遮頭,舊衣裹身,腳穿爛麻草鞋,踩着崎嶇的山路,迎着蕭瑟的秋風,望着慘淡的夕陽,不禁仰天長嘯、放聲高歌道:
  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
  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聖人成焉;
  天下無道;聖人生焉!
  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福輕幹羽,莫之知載;
  禍重於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臨人以德。
  殆乎,殆乎!畫地而趨。
  迷陽迷陽,無傷吾行。
  吾行卻麯、無傷吾足。
  至樂無樂,至譽無譽
  弟子不解,問道:“先生一嚮樂觀大度,今日為何悲歌哀嘆?”莊子道:“天下有至樂的國土嗎?有可以養生全身的訣竅沒有?身處當今亂世,幹什麽正當,不幹什麽無兇?住在哪兒為安,逃嚮哪兒無險?依就什麽可靠,捨棄什麽無憂?喜歡什麽合理,厭惡什麽無禍?”。弟子道:“天下人所尊崇的,是富貴、長壽、美麗;所喜好的,是身安、厚味、美色、美服、音樂;所鄙棄的,是貧賤、病夭、醜陋;所苦惱的,是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昧、身不得美服、眼不得好色,耳不得好音樂。以上不就是常人的好惡避就、養生全身的道理嗎?先生還有何高見?”
  莊子道:“倘若不能如願,則大憂而懼,其對待生命的態度,豈不是很愚蠢?想那貪富者,辛苦勞作,積財很多而木能用盡,其養身之法是知外而不知內;想那求責者,夜以繼日,思慮好壞,其養身之法是知疏而不知密。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昏昏,久憂不死,何苦呢?其養生之法是知遠而不知近。”弟子道:“先生之意,是說富貴、長壽等都是外在的東西,都不足以真正地養生。對吧?”
  莊子點點頭,又道:“烈士是為天下所稱贊的人,未足以保全己身。你說烈士是該稱善還是不該稱善?若以為善,不能保全自己;若不以為善,卻能保全他人。古人道:忠諫不聽,則閉口莫爭。伍子胥忠諫強爭,結果被吳王害了性命;如不爭,伍子胥又難成忠臣之名。你說怎樣作纔算善行?”
  弟子似有所悟:“先生是說:名可害生,追求美名並非養生之道?”
  莊子未置可否,繼續說:“今世俗之所作與所樂者,我也不知其樂果真是樂,果真不樂?我看世俗之所樂,不過是舉世群起追趕時髦,蜂涌嚮前如被鞭之羊,洋洋自得而不知何求,都自以為樂,我也不知是否真樂。不過,我視無為恬淡方是真樂,而世俗卻不以為然,以為是大苦。”
  弟子道:“我明白了。先生認為:至樂無樂,至譽無譽。”
  莊子道:“對,對!無樂方為至樂,無為方可保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不過,無為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有無為可以保命。為何這麽說呢?你想:天無為而自清,地無為而自運。此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生。恍恍炮炮,不知所由;恍恍惚惚,不知所出;萬物紛紜,皆從無為而生。因此,天地無為而無不為,人誰能體會到無為的益處呢?”
  
  無用之用,方是大用
  莊子與弟子,走到一座山腳下,見一株大樹,枝繁葉茂,聳立在大溪旁,特別顯眼。但見這樹:其粗百尺,其高數千丈,直指雲霄;其樹冠寬如巨傘,能遮蔽十幾畝地。莊子忍不住問伐木者:“請問師傅,如此好大木材,怎一直無人砍伐?以至獨獨長了幾千年?”伐木者似對此樹不屑一顧,道:“這何足為奇?此樹是一種不中用的木材。用來作舟船,則沉於水;用來作棺材,則很快腐爛;用來作器具,則容易毀壞;用來作門窗,則脂液不幹;用來作柱子,則易受蟲蝕,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壽。”
   聽了此話,莊子對弟子說:“此樹因不材而得以終其天年,豈不是無用之用,無為而於己有為?”弟子恍然大悟,點頭不已。莊子又說:“樹無用,不求有為而免遭斤斧;白額之牛,亢曼之豬,痔瘡之人,巫師認為是不祥之物,故祭河神纔不會把它們投進河裏;殘廢之人,徵兵不會徵到他,故能終其天年。形體殘廢,尚且可以養身保命,何況德纔殘廢者呢?樹不成材,方可免禍;人不成纔,亦可保身也。”莊子愈說愈興奮,總結性地說,“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卻不知無用之用也。”
  
  一竜一蛇,與時俱化
  師徒二人出了山,留宿於莊子故友之傢。主人很高興,命兒子殺贋款待。兒子問:“一贋能鳴,一贋不能鳴,請問殺哪衹?”主人道:“當然殺不能鳴的。”第二天,出了朋友之傢,沒走多遠,弟子便忍不住問道:“昨日山中之木,因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贋,因不材被殺。弟子糊塗,請問:先生將何處?”莊子笑道:“我莊子將處於材與木材之間。材與木材之間,似是而非,仍難免於纍……”莊子欲言又止,弟子急待下文:“那又怎處世呢?有材不行,無材也不行,材與木材間也不行,究竟如何是好?”
  莊子沉思片刻,仰頭道:“如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毀,一竜一蛇,與時俱化,而不肯專為。一下一上,以和為量,浮遊於萬物之初,物物而不物於物,則還有什麽可纍的呢?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至於物之性、人倫之情則不然:成則毀,銳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厚,不肖則欺。怎能免纍呢?弟子記住,唯道德之鄉纔逍遙啊!”
  弟子道:“道德之鄉,人衹能神遊其中;當今亂世,人究竟怎樣安息?”莊子道:“你知道鵪鶉、鳥是怎樣飲食起居的嗎?”
  弟子道:“先生的意思是說:人應象鵪鶴一樣起居、以四海為傢,居無常居,隨遇而安;象鳥一樣飲食:不擇精粗,不挑肥瘦,隨吃而飽;象飛鳥一樣行走:自在逍遙,不留痕跡?”莊子微笑着點點頭。
  
  死亦可樂
  
  莊子騎着一匹瘦馬,慢慢行走在通嚮楚國的古道上。凜冽的西風撲打着莊子瘦削的面孔,掀起他蕭瑟的鬢發。莊子顧目四野,但見哀鴻遍野,骷髏遍地,一片兵荒馬亂後的悲慘景象。夕陽西下,暮震四合。莊子走到一顆枯藤纏繞的老樹下,驚起樹上幾衹昏鴉盤旋而起,聒噪不休。莊子把馬係好後,想找塊石頭坐下休息,忽見樹下旁邊草叢中露出一個空頭骨來。莊子走近去,用馬鞭敲了敲,問它道:“先生是貪生患病而落到此地步的嗎?還是國破傢亡、刀斧所誅而落到此地步的呢?先生是因有不善之行、愧對父母妻子而自殺纔到這地步的嗎?還是因凍餒之患而落到此地步的呢?亦或是壽終正寢所致?”說完,拿過一骷髏,枕之而臥。不一會兒,便呼呼入睡。
  半夜時,骷髏出現在莊子夢中,說道:“先生,剛纔所問,好像辯士的口氣。你所談的那些情況,皆是生人之纍,死後則無此煩纍了。您想聽聽死之樂趣嗎?” 莊子答:“當然。”骷髏說:“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容遊佚,以天地為春秋。即使南面稱王之樂,亦不能相比也。”莊子不信,問:“如果讓閻王爺使你復生,還你骨肉肌膚,還你父母、妻子、鄉親、朋友,您願意嗎?”骷髏現出愁苦的樣子,道:“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鼓盆而歌,送妻升遐
  
  回到傢不到一年,莊子的妻子就病死了。好朋友惠子前來吊唁,見莊子正盤腿坐地,鼓盆而歌。惠於責問道:“人傢與你夫妻一場,為你生子、養老、持傢。如今去世了,你不哭亦足矣,還鼓盆而歌,豈不太過分、太不近人情了嗎?”莊子說:“不是這意思。她剛死時,我怎會獨獨不感悲傷呢?思前想後,我纔發現自己仍是凡夫俗子,不明生死之理,不通天地之道。如此想來,也就不感悲傷了。”
  惠子仍憤憤不平,質問道:“生死之理又如何?”莊子說道:“察其生命之始,而本無生;不僅無生也,而本無形;不僅無形也,而本無氣。陰陽交雜在冥茫之間,變而有氣,氣又變而有形,形又變而有生,今又變而為死。故人之生死變化,猶如春夏秋鼕四時交替也。她雖死了,人仍安然睡在天地巨室之中,而我竟還悲哀地隨而哭之,自以為是不通達命運的安排,故止哀而歌了。”
  惠子說:“理雖如此,情何以堪?”莊子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托付給)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於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生者,假藉也;假藉它而成為生命的東西,不過是塵垢。死生猶如晝夜交替,故生不足喜,死不足悲。死生都是一氣所化,人情不瞭解此理,故有悲樂之心生。既明其中道理,以理化情,有什麽不堪忍受的呢?況且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人也。”
  
  安時處順,窮通自樂
  
  轉眼又去數年,也到了莊子大限之日。弟子侍立床前,泣語道:“偉哉造化!又將把您變成什麽呢?將送您到何處去呢?化您成鼠肝嗎?化您成蟲臂嗎?”莊子道:“父母於子,令去東西南北,子唯命是從。陰陽於人,不啻於父母。它要我死而我不聽,我則是仵逆不順之人也,有什麽可責怪它的呢?夭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待吾生者,亦同樣善待我死也。弟子該為我高興纔是啊!”
  弟子聽了,竟嗚咽有聲,情不自禁。莊子笑道:“你不是不明白: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死生為伴,通天一氣,你又何必悲傷?”
  弟子道:“生死之理,我何尚不明。衹是我跟隨您至今,受益匪淺,弟子卻無以為報。想先生貧睏一世,死後竟沒什麽陪葬。弟子所悲者,即為此也!”莊子坦然微笑,說道:“我以天地作棺槨,以日月為連壁,以星辰為珠寶,以萬物作陪葬。我的葬具豈不很完備嗎?還有比這更好更多的陪葬嗎?”弟子道:“沒有棺槨、我擔心烏鴉、老鷹啄食先生。”莊子平靜笑道:“在地上被烏鴉、老鷹吃掉,在地下被螻蟻、老鼠吃掉二者有什麽兩樣?奪烏鴉、老鷹之食而給螻蟻、老鼠,何必這樣偏心呢?”
  莊子的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言: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淡然獨與神明居。莊子者,古之博大真人哉!
  
  莊子的思想和地位
  
  1、私人感覺可以間接判斷  
  《莊子·秋水》篇記載了莊周和惠施這兩位老朋友散步中的一次辯論:“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莊子的第一句話很平常,小學生也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小鳥在快樂地歌唱。”從平常處發現其不平常,惠子提出了一個精彩的問題:“你又不是魚,你怎麽知道魚兒快樂呢?”快樂是一種內在的感覺,超出我們的觀察之外。我們如何體會他人的快樂呢,我們又如何證實呢?這是一個知識論的問題。莊子的回答也很精彩,他使用的是反證法:“如果說不同個體間的感覺完全無法感知,那麽你也不是我,你又如何可能知道我不知道魚兒的快樂?”,因此,如果認為其他個體的感覺完全無法感知,就會使辯論無法進行。這是反面的回答,莊子其實也已經給出了正面的回答,也就是第一句,莊子看到魚兒“出遊從容”,因此他認為魚兒是快樂的。如果在菜市場看到正在被殺的魚兒,它們使盡渾身的力氣在撲騰滾翻,我們也會認為這時的魚兒是痛苦恐懼的,因為趨生避死的本能,魚兒與人類是一樣的。
  
  2、私人感覺無法直接判斷
  然而,這種判斷是間接的。魚兒也有可能內心很痛苦,外表卻作出一副“出遊從容”的樣子。正如小孩子有時也會裝出疼痛的樣子,以博取大人的同情與愛護。影視裏的演員表演疼痛,也是同樣的情形。對於私人感覺,他人無法進行確定的判斷。
  私人感覺難以直接判斷的難點在於,私人感覺的對象在內心之中,而不在外境。如果我們討論的對象在外境,比如“這朵花是紅色的”,別人聽了這句話,衹要去看看那朵花,看是不是紅色的,就可以進行判斷。當討論的對象在內心之中,比如“我疼”,“我快樂”,“我知道這朵花是紅色的”(註意與上句不同),這些都是本人對自己內心對象的言說,他人無法直接觀察判斷你的“疼”、“快樂”和“知道”。以佛學來看,我們知識有六個來源:“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依“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可以識別“色聲香味觸法”六境。前面的五境“色聲香味觸”一般是外境,討論這五境對象時,他人可以判斷。最後一境“法”境則在內心中,本人可以進行判斷和言說,外人卻無法直接進行判斷。
  
  3、“本質直觀”是一種私人感覺  
  實在論者傾嚮於相信個別之後有一般,唯名論者傾嚮於相信語詞是約定的其背後沒有一般的對象。一個理論往往有實在論的一面,也有唯名論的一面。簡單地給一個理論帶上“實在論”或者“唯名論”似乎不妥。或許,我們可以在“實在”這個度上來給理論排序,說一個理論相對另一個理論更“實在”當且僅當這個理論更傾嚮“實在論”。現象學相對於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可以說是更“不實在”的;現象學相對於佛教唯識學來說,又可以說是更“實在”的。每個理論“實在” 度的不同,往往在於理論提出者私人感覺的不同。以下以現象學的“本質直觀”為例。  
  鬍塞爾認為,從具體的紅色中,可以本質直觀到一般的紅。他的“本質直觀”來源於對自己內心認識方法的反思。這也正是私人感覺,討論對象處於內心之中,每個人衹能問自己是否可以“本質直觀”。有些人感覺有,就接受“本質直觀”。有些人感覺沒有,就否定“本質直觀”。這兩類人原則上也沒有辯論的必要,他們觀點的分歧,在於他們擁有各自的私人感覺,都無法通過分析說理的方式說服對方。每個人衹能求諸於己,通過對自己內心認識活動的反思,來澄清自己是否接受“ 本質直觀”。
  
  4、越側重私人感覺的理論越不好檢驗  
  科學研究的對象主要是外部世界,很少涉及私人感覺,因此科學理論容易檢驗,就像“這朵花是紅色的”,每個人都可以去檢驗判斷並接受這句話。因此,科學具有公衆性。  
  宗教領域則側重私人感覺,宗教告訴我們如此如此消惡嚮善,可以獲得心靈的平靜。這種心靈的平靜,他人是不好檢驗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因此,宗教更是私人的。
  莊子是繼老子之後,戰國時期道傢學派的代表人物。
  
  評價
  
  莊周一生著書十餘萬言,書名《莊子》。這部文獻的出現,標志着在戰國時代,我國的哲學思想和文學語言,已經發展到非常玄遠、高深的水平,是我國古代典籍中的瑰寶。因此,莊子不但是我國哲學史上一位著名的思想傢,同時也是我國文學史上一位傑出的文學家。無論在哲學思想方面,還是文學語言方面,他都給予了我國歷代的思想傢和文學家以深刻的,巨大的影響,在我國思想吏、文學史上都有極重要的地位。
  莊子在哲學上繼承發揚了老子和道傢的思想,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哲學思想體係和獨特的學風文風。他認為“道”是客觀真實的存在,把“道” 視為宇宙萬物的本源,講天道自然無為。在政治上主張無為而治,在人類生存方式上主張返樸歸真。他把提倡仁義和是非看作是加在人身上的刑罰,對當時統治者的 “仁義”和“法治”進行抨擊,他對世俗社會的禮、法、權、勢進行了尖銳的批判,提出了“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精闢見解。在人類生存方式上,他崇尚自然,提倡“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境界,並且認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逍遙自得,是絶對的精神自由,而不是物質享受與虛偽的名譽。莊子這些思想和主張,對後世影響深遠,是人類思想史上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莊子》在公元3世紀到5世紀的魏晉時期産生重大影響,它和《周易》、《老子》一起並稱“三玄”,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有重要的地位。《莊子》在唐代(618-907年)正式成為道傢的經典之一。
  莊子對後世的影響,不僅表現在他獨特的哲學思想上,而且表現在文學上。他的政治主張、哲學思想不是幹巴巴的說教,相反,都是通過一個個生動形象、幽默機智的寓言故事,通過汪洋恣肆、儀態萬方的語言文字,巧妙活潑、引人入勝地表達出來,全書仿佛是一部寓言故事集,這些寓言表現出超常的想像力,構成了奇特的形象,具有 石破天驚、振聾發聵的藝術感染力。
  魯迅高度評價莊子散文說:“汪洋闢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漢文學史綱要》)
  
  莊子祠
  
  [莊子祠]  
  
  道教廟宇。宋元豐元年(1078),蒙城縣令王競始建莊子祠,蘇軾為記:“莊子蒙人也,嘗為蒙漆園吏。沒千餘歲而蒙未有祠之者,縣令、秘書丞王競始作祠,求文以為記……。”此祠堂建於渦河北岸漆園故址,主要建築有逍遙堂、夢蝶樓、觀魚臺等。每年祭祀,從未間斷,至明朝天順年間被洪水淹沒。《莊子祠堂記》收在《蘇東坡全集》中。
  明萬歷8年(1580),知縣吳一鸞於縣城東關重建。重建的莊子祠堂規模宏大,頗為壯觀。有逍遙堂、夢蝶樓、捲篷各三間,道捨三間,魚池橋一座。左為夢蝶樓,右為觀魚臺。逍遙堂居中,堂中塑莊周像,每年春秋祭祀。明崇禎5年(1632),知縣李時芳重修逍遙堂,增建五笑亭,闢池為莊子濠上觀魚園,並新撰《新修莊子祠記》,刻碑立於祠內。門前立丈餘高的石碑,鎸刻“莊周故裏”四個大字。
  現存莊子祠是蒙城縣政府在宋代莊子祠舊址上新建的,總占地面積52畝,總建築面積1086平方米,全祠由祠堂建築群與萬樹園兩部分組成。主要建築有大三門、影壁、山門、逍遙堂、古衡門,濮池、五笑亭、觀臺、觀魚橋、夢蝶樓、南華經閣、東西碑廊、道捨、客捨等。
  
  【莊子故裏】
  莊子名周,是先秦道傢學派主要創立者之一,著有《莊子》一書。道教興起後,莊周被尊為南華真人,《莊子》被尊為《南華真經》。他的哲學思想,以“清靜無為 ”為主,鄙視富貴利祿,否認鬼神存在,認為一切事物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思想具有一定的辯證因素。他的文章想像豐富,辭藻華麗,富有浪漫主義色彩和幽默氣氛,是先秦諸子哲理政論中文學藝術因素最為濃郁的篇章,對後世影響極大。然而,歷史上記載莊子的故裏極為簡略,《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僅說:“蒙人也。”並未指明何國何處之蒙。蒙地在戰國時曾有三處,莊子故裏究竟在哪一處,歧說不一,至今爭論末息。
  一說安徽蒙城縣。《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楚威王聞莊周賢,派使者持重金去請他,並許以為相,莊周不為所動,笑辭楚使,終身不仕。張守節《史記正義》也曰:“莊子釣於濮水之上,楚王使大夫往,曰:‘願以境內纍。’莊子持竿不顧。”據《水經註·淮水篇》記載,“濮水即沙水之兼稱”,而當年沙水即流經今安徽渦陽、蒙城一帶。北宋元豐元年(1078),曾建莊子祠午安徽之蒙城縣,蘇軾為之作《莊子祠記》,當時王安石《蒙城清燕堂》詩,有“民有莊周後世風”句。另外,,《莊子》一書中許多另人費解的詞語和當地方言有許多相似之處。既然安徽蒙城縣有莊子祠,莊子故裏就該在此。
  
  一說河南商丘。司馬貞《史記索隱》引劉嚮《別錄》雲:莊周,“宋之蒙人也”。宋國為殷商後裔,其地位於今河南東部,以及接近河南的山東、安徽、江蘇的部分地區。商丘曾是宋國都城。《史記·宋微子世傢》言:“殺滑公於蒙澤。”《集解》註引賈逵語曰:“蒙澤,宋澤名也。”又引杜預的話說:“宋地梁國有蒙縣。”原來,這個“梁國”不是指魏國,而是指宋國的某地,它內有一縣,叫做蒙縣。酈道元《水經註》於汲水係蒙縣下曰:“即莊周之本邑也。 (莊周)為蒙漆園吏,郭景純(郭璞)所謂漆園有傲吏者也。悼惠施之沒,杜門於此邑。”飯水自西嚮東,流經河南商丘之北。可見,莊子故裏應在河南商丘。
  
  解讀《莊子》的鑰匙
  
  我們研究《莊子》,有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尋獲《莊子》的鑰匙!別的子書,大門都是開着的,衹要你肯破費工夫去瀏覽,不難見它的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莊子》則不然,它的大門是關着的,而且還鎖上了鎖。從遠處望去,衹能見它的雲煙樹影,和隱隱約約的幾座樓臺,至於真實的境地的怎樣,那就不是站的門外的人所能想望而知的了。因為如此,所以我覺的給各位初涉《莊子》者一把打開《莊子》大門的鑰匙……
  那麽《莊子》的鑰匙在哪呢?它其實就藏在《雜篇》的《寓言》和《天下》篇裏,不過《天下》篇中沒有十分交代明白,鑰匙的構造和用法,還得嚮《寓言》篇中去尋說明,因為《寓言》可以說是莊子著書的凡例。前人因了“內”、“外”、“雜”分篇的問題,把《內篇》看的太重,把《外篇》《雜篇》,看的太輕,忽略了這一重要公案。因而《莊子》的鑰匙尋不到,於是《莊子》的鎖也就解不開了。我主張把《寓言》列為《莊子》的第一篇,讀《莊子》時,必須先讀它,至少也得讀這一篇的第一段!而且必須要讀得懂!
  那麽《莊子》鑰匙是怎樣構造的呢?《莊子》的鑰匙其實是三個齒形的樣子。這三個齒形分別是:寓言,重言,卮言。這三種語言可以說是三位一體。首先得明白為什麽莊子要用這三言來著書?莊子在《天下》篇中說:“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語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可見他的說卮言,說重言,說寓言,自己已承認不是莊重的話了,衹因天下人都沉溺於污濁,不認識正面的道理,纔不得已出此下策,其實他又何嘗不是繞着彎子說遠話呢?
  
  現在就簡單說說這“三種言”的功用吧:
  
  一 寓言言在彼而意在此,就叫做寓言。因為人與人常常有爭勝的心理,假如我有一種真理,無論怎樣真切,同輩的人總是不肯承認。這種情形,在莊子看來,是真理受了委屈,但世俗如此,他也是無可奈何的。莊子的語言,正是處在這種無可奈何的當兒說的。他有時藉河伯和海若來談道,有時藉雲將和鴻蒙來說法,甚至蟬蜩鴉狸,山靈水怪等,無一不可演為故事,來表達自己的哲學。但是要知道,無論是哪一則寓言,必然有個莊子藏在裏面,你衹要明了這個故事,也就懂的莊子的哲學了。大凡人與人是好勝的,人與下等動物不一定來爭勝,人與下等動物既無所好惡,則下等動物的是是非非,就可得到客觀的評價了。既然得到客觀的評價,則真理纔不至於被淹沒。莊子寓言的功用,正式如此。
  
  二 重言重言是藉重古先聖哲或是當時名人的談話,來壓抑時論的。不過莊子的真意,並不是崇拜古先聖哲和當時名人的,他是利用世人崇拜偶像的觀念,來藉着偶像說話. 這個不難理解,就是藉“權威”說話。他有時藉黃帝,有時藉空孔子……歷史上的人物不夠用,他還另造了許多古代的“烏有先生”來,讓他們談道說法,但是每一個場合中,必然隱藏了一個莊子。你明白了某一古人的見解錯誤,你自己就當反省,看看有無同樣的錯誤;你服膺了某一古人的理論正確,其實着正確的理論,正同於莊子的見解!
  
  三 卮言卮是漏鬥,卮言就是漏鬥式的話,這話怎麽講呢?漏鬥之為物,是空而無底的,你若嚮裏註水,它便立刻漏下,若連續註,就是江河之水,衹要常註不息,它也常長漏不息,汩汩滔滔,沒有窮盡,幾時不註了,它也幾時不漏了,而且滴水不存。莊子卮言的取義,就是說,他說的話,都是無成見之言,正有似於漏鬥。他是替大自然宣泄聲音的,也可說是大自然的一具傳音機。你看他自己道:“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這話的意思,是說他所說的,並不是出自個人成見,是大自然他叫他說,他不能不說,其實還等於不說;反之,就是他終生不說,而大自然的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還不是同樣的兆示大衆嗎?莊子的卮言,正是期合與於這種天然的端倪,順着大話的流行,而代為立論,所以很像漏鬥的註水,毫無成見。
  
  最後為什麽說這“三種言”是莊子的鑰匙呢?你若明白了這“三種言”,你纔知道莊子的每一句話,都是無成見的話,要知道莊子全書,無一不是卮言,寓言重言都在卮言中包着,所以也就是前面說的“三位一體”。如此,莊子的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纔不是瞎說八道、野馬無歸;他是詼諧中寓有十分的嚴肅,恣肆處卻有極端的謹慎;這其中緣由很大的一番苦心和很高的一種技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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