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惜春紀   》 第98節:惜春記(98)      安意如 An Yiru

  "那也不該叫您如此難受,有傷身體不是?"
  惜春哪裏理她在後面小言小語,一言不發擡腳出了門,招手等綉痕過來,方轉過臉對雨蟬欠身道:"身上不便,少陪了。說完轉身走了。
  雨蟬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碑後,道:"她這樣冷,有什麽好?"一句話說進曉月心裏去,涼涼接口:"可不是麽,也不曉得侯爺因何獨寵她,愛的如珠如寶,可見有一股冷騷。"啐一口又道"不是她狐狸精,怎麽會搞得……"
  突然醒覺不該在雨蟬面前說漏口,忙打住,訕笑着走上前去:"少夫人,咱們走吧。"雨蟬仿佛沒聽見她念叨似的,略一點頭走了。
  外面白日寂靜,樹影零亂。在地上亂的好比剪不斷理還亂的心事。偶爾傳來鐘聲,午後的寺廟,僧衆稀少,偶爾矮黃墻木門後閃過一道灰色身影。馮紫英悶頭走,青白地上衹有自己孑孑的身影,如與另一人的對視同行。
  我內心良苦,無可傾訴,包括此際赤身對你,也覺得無法言語。
  她的話,輕易讓他眼淚流下來,覺得軟弱無力。落在手背上的水,像圓而涼的鏡子,他照見自己弱小卑微,不能給她力量。她的身世,她的無奈,她的掙紮,全部分明。手中有小小火種,心中溫暖,照亮的卻衹有身邊數步之地。而她心裏的幽怨似年久失修的墓道,不可以一步探測,微微走的用力些,就怕引來震動塌陷。
  越深地愛着越無能為力。衹得擁緊她。有很長時間,沒有歡愛的欲望。
  我不會放過他,他由自己的痛苦想起禍首賈珍,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不必了,善惡到頭終有報,何況他不比我少煎熬。"惜春側過身,仰臉看他,像懂得他要說什麽似地接下去道:"我並不是因為他是我哥哥而原諒他,如果我對他有一絲親情,我心裏到現在還不得寧潔,我早已不在乎他的所為,他的任何事。都沒有關係,所以能夠不恨。"
  意外死亡和被人故意殺害是不一樣的。
  她仰起身子親吻他。手環住他的脖子,千意纏綿。
  --很久纔說:"真正能夠讓我心甘情願的人是老祖宗。"
  馮紫英迎着她的眼睛,不說話,開始慢慢一寸寸親吻她。如同擁有人身般親切而純稚的應和着,冰藍天湖裏沐浴的女子看見陌生男子未及掩衣,羞澀驚動。
  情欲與女人的感受更有幹係,它猶如音樂,要藉助樂器才能夠成為真實。一個女人藉助一個自己愛上的男人,將這種深埋在肉體內的痙攣喚醒,成為從肩膀開始,飛快傳到手指和腳趾的真正的情欲的顫抖。
  這是她的第一次。以前那些都不算,那個人不是她。
  馮紫英腦海裏全是和惜春在一起幽會的畫面,一步三搖地捱到花園裏,衆人已等候,惜春立在夫人旁邊的濃竹蔭下,神色幽幽。他未敢多看一眼。馮母問了幾句,被他遮掩過去,說因朝廷事多勞碌,在禪房裏睡着,僧人不敢驚動,故此遲了。
  無人懷疑。兩傢就此作別,各自登車回府。再見亦不遠。衹在兩個月後。
  是因陳侯病重,他和雨蟬登門去拜望。他領了傢嚴的命去看望陳侯,雨蟬則在偏廳陪住哀傷的夫人。馮紫英引着張友士進來,見一大群丫鬟婆子捧着巾幘嗽盂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衹聽見武清侯風箱似的喘息呻吟和隔壁紗屜子裏幾個太醫商議湯頭的竊竊私語,床頭立着的人竟是惜春。
  馮紫英陡然一呆,惜春回頭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當地,便嚮武清侯耳畔低聲小語:"侯爺,馮將軍看你來了。"說完,看了馮紫英一眼,徑自避到床後的屏風後去了。"是紫英。"武清侯吭了兩聲,慢慢翻轉身來,吃力地睜開眼睛,露出微薄的笑意。馮紫英嚮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情此景卻叫他心酸難言--英雄遲暮,躺在床上靜靜等死。人生如此涼薄,偏偏叫人留戀。
  他問候一聲,便讓張友士上前,給陳侯把脈。
  垂目,心中卻浮現屏風上模糊的身影。他是英雄遲暮,她是美人寂寞。誰比誰堪憐?
  他這般心思幽憂,替惜春擔心後路。卻不料那廂已有人果斷為惜春定下一切--偏廳裏,夫人簇眉淚不幹,雨蟬在旁邊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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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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