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惜春紀   》 第93節:惜春記(93)      安意如 An Yiru

  "多謝姑娘。"
  "你已離了賈府,叫我姐姐吧。"惜春站起來,雲淡風清地一笑。轉身對綉痕吩咐道:"你送姐姐出去。"
  入畫來不及說什麽,就看見惜春水藍色的裙角在簾後倏然而過,如水面的一點波紋,很快消失。
  她出嫁那日,惜春派人送了禮去。說是身上不適,不能親來道賀了。入畫親眼看着馮紫英穿過賀喜的人群蕭瑟離去。
  (六二)
  夜裏醒過來的時候,惜春突然發現心裏動蕩到無法承受,像颶風撩過荒原一樣,飛沙走石,但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窗外風聲呼嘯,也不知道是風冷還是心冷。此際她夜宿在一座荒棄的廟裏,那神像早已殘破的看不出是何方神聖,面上沾滿灰塵蜘蛛。香案上那盞被她點燃的油燈快滅了,發着細小的光。這也許是上一個路過的人留下的最後一點溫暖。
  惜春站起來,反正已經睡不着了,她把廟裏散落的木頭揀起來,用火折子生了火,這樣靠着香案,望着火堆發呆。
  也是這樣小小的廟堂。面對着這樣的神像,顯然,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次神像簇新,神案上供着香花水燭,她隔着一排香燭看他,眼睛水汪汪地。
  那是十年前,山光水色風光正好,比不得現在一襲緇衣的清寒。折枝羅裙腰身清漾,縱是不着粉黛走在佛寺裏也是清水蘭花般香豔。
  久病的武清侯身體有氣色,夫人同她帶了傢人去還神。走過長長石階,望着山寺兩旁山間郁郁葱葱的樹,那一壁陽光照下來,在樹梢發着粼粼的光,她覺得自己像鼕眠的動物,看見這樣新的世界會眩暈。不知怎地想到在玄真觀的日子,離得很遠了。她驀然想起來,已經嫁入陳府兩年沒有出來過。
  主持帶齊了一幫僧衆立在山門處迎候她們,夫人上前見了禮,她跟在後面要進去。擡腳進山門的時候,有個小沙彌跑過來通報--馮將軍府來人了。心思頓了頓,腳收了收,立住了,眼睛卻衹望着夫人。
  衹見夫人笑道:"怎麽這樣巧?"又對局促不安的主持說:"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吩咐你不要清人的。佛門本就是該大開。"
  "夫人慧度,福報綿綿。"
  夫人略點頭,問一聲,來的是什麽人?回道是馮將軍陪着老夫人來進香,同來的還有馮傢少夫人。夫人聽說遂吩咐傢人避過一旁,因是世交,自己便立在那裏等。惜春等她分派完上前道:"夫人,我先告退了。"夫人想起來,望着她一笑,擡手道:"也好,我在這裏等馮老夫人。你且進去四處看看,若纍了就休息。"惜春領命,帶着綉痕去了。夫人望着她的身影隱沒入大殿佛像之後,微微笑起來。她容得惜春正是因為惜春識相,時時記得敬她這個夫人。從不爭着拋頭露臉,也不拈風吃醋。這樣想着,歡喜當初果然沒有選錯人。
  正想着,底下一陣不大不小的喧囂,馮母來了。馮紫英同妻子一邊一個攙牢了馮母,走上臺階,見了武清侯夫人在,都要見禮。夫人笑道:"免了,你們攙着太太呢。理那些虛禮作甚。"一面說,一面自己卻給馮母見了半禮,道:"世侄你歇着,我來扶姐姐。"馮紫英拿眼看着母親,卻見母親點頭,忙退了一步讓到後面含笑道:"偏勞了您!"馮母一見故交,自然歡喜,竟然不覺得纍了,一路走着進了大殿參拜。
  一套套禮儀作足,大傢方至後面的廂房休息。馮母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來麽?也該多帶些人才是。"夫人笑道:"怎麽能不帶呢?因是怕驚了您的駕,纔叫她們避開了去。"
  後面跟住的馮紫英,心神一跳,忙收斂了,若無其事的往周圍一瞧,上首的佛像是個半裸的金色巨人,當空坐着。大殿幽幽香火,磬聲悠悠,半黑暗中大大小小許多雕像,乍看使人恍惚,總像是有人,隨時可以從壁角裏走出個人來。暗處隱約有人晃過,看清楚了除了光着腦袋神色平靜的僧徒,哪有什麽人?暗笑自己神經過敏。
  衹聽得夫人反過來問,這是納蘭傢的吧,我今遭纔見着真人,品貌果然出衆,配紫英是不錯了。馮紫英聞言,看了自己的夫人雨蟬一眼,見她笑着低了頭,那側臉錯眼看去是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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