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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 》 朱大可精華作品集:記憶的紅皮書 》
巢父記(3)
朱大可 Zhu Dake
那個自稱許由的人,總是每日在我的寫作抵達高潮時侵入我的住所,試圖改變我對許由的看法。他堅持許由和巢父都是真正的隱士,他們誠懇地在世。巢父對許由的譴責中有一種誤解。許由的名聲緣於他的超凡入聖。在所有的事物中,知覺是敏感於一個特殊的事物,就像我從所有的遊客中發現了他一樣,而這决不是他本人的過錯。
這是真的。從一大堆面目平庸的隱者中我發現了自稱許由的人,這不僅因為他自稱許由,而且因為他從未說過自己不是許由。他的問題在於經常混用兩種人稱:一旦談論許由,他便時而用“我”,時而用“他”。這使我看到了一個傑出演員的雙重人格。
我是一個更清醒的扮演者。我僅僅藉用巢父的姓氏來寄托對隱逸的嚮往。僅僅基於敬重史實這樣一個出發點,我認為目前的這種生活方式非常虛偽。巢父,一個在樹上建立傢園的高人,一個與牛保持真摯友誼的逸士,是蔑視大地的。
我面臨的睏難是缺乏搭建樹巢的技能。自稱許由的人告訴我,嚮西一千尺,在山𠔌的那邊,有一間建在千年槐樹上的茅捨;是賓館的附屬部分,用於接納對居室有奇怪癖好的遊客。這個消息使我喜出望外。從此我就搬入那所用茅草和竹木拼湊起來的陋室,睡在乾燥的草褥上,成了真正的巢居人。漢女每日清晨送來一天的食物和飲水。她叫着巢父的名,我就用籃子把它們懸吊上來,盤算着是否該把他也懸吊起來。她裊裊而去的身影勾起我對妻子的無限懷念。
青牛追蹤而至。它用力蹭着樹幹,使之發生輕微的搖晃,藉此通知它的光臨。我已沒有廢棄的文稿供它品嚐。但它仍然在樹下盤桓,發出低沉柔和的召喚。最後,它成了我的忠實坐騎和黨羽。
那個叫做許由的人不斷前來私訪,他厭惡我的繩梯和它所標定的高度,但他還是設法戰勝了對這種高度的恐懼,告訴我各種奇怪的發現。他聲稱在山溪下遊找到了一塊石碑,可以辨認出幾個隸字:“…… 由……濯處……泉……”他又出示一團模糊不清的穢物,說它出自一個本縣巢姓遺老的饋贈,是其祖上的牽牛之繩和傳世之寶。叫做許由的人堅持要我仔細辨認這團穢物,看我是否用過這一物件。
我試圖表明另外一種立場。我說話的大意是:我無法確認這條自稱繩索的東西。它和石碑都無關緊要。我衹關註古代高士的精神氣質。我說,明清的隱士顛狂,唐宋的隱士憂患,魏晉的隱士瀟灑,堯舜的隱士質樸。我們的使命是脫卸一切修飾的外衣;嚮上古質樸的存在方式還原。對於字詞和物件的拘泥將污損我們所開創的事業。許由,這不僅僅是一個輝煌的姓氏,而且象徵着對自由的許諾。那麽堯是什麽東西呢?“堯”就是“撓”,就是試圖阻撓這種神聖的自由,把人推入國傢主義的囚籠。
許由神色黯然,一言不發地離去。我獨自坐在草堆上,被各種天籟之音所幸福地環繞。我看見許由在賓館背後搭建他的茅屋;看見一頭火紅的狐狸在草地上慌亂地飛跑,飲完水的麋鹿神色悠閑,野鶴低低地盤旋於林梢;看見乳白色的雲氣和炊煙隱出隱入。灰喜鵲時來乞食,在狹小的陽臺上流連不去。
我憐愛的目光,無法從這些美麗的事物上收回。寂寞之心涌動着巨大的歡喜,以及一種不可指說的信念。這藴含着深刻的變化。對巢父的考據與寫作正在失去意義。過去我用符號描述巢父,現在我用內在的經驗、肉身和靈魂的全部要素描巢父。這完全不同。我正在進入巢父的內部,嚮最深邃的核心行進。
漢女是可愛的信使,她以為我和許由是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怪人,不過她將一如既往地做我的朋友,嚮我報告她所掌握的一切有限消息。例如,賓館已易名為“隱士之屋”,大量的隱居者正蜂擁而至,預約客房已排到五年之後。我說這很可笑,是嗎?我說,漢女你不必來告訴我這些,也不必再送食物了。我要交出所能找到的所有錢幣,購買永久居住這間陋屋的權利。漢女你能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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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花城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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