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嘴说这可能是很好吃,可就是吃不饱。不像烤红薯,一个下肚,可以挨上十天八日的。这个叫实惠,你懂吗你?
老王很诡异地笑笑:其实蚂蚱吃起来没那么响,也就一丁点儿响,像鬼打个喷嚏,嘁嚓一声,耳背的人压根儿听不见。夜里出门,风吹得山响,你在道上走,听见近处嘁嚓一声,那就是了。穿很薄的白衫,鬼也要伤风的。
在黯淡下去的光线里,飞嘴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我们家不怕鬼的。我们家都会飞嘴儿。我妈能飞五米远,喀嗒一声。鬼最怕这个。有一回来了个女鬼,老长老长的头发,在窗户外边招手,叫我爸出去。我妈刚好醒来,就一个飞嘴儿,像暗器一样,正中它的脸面,它大叫一声,失了踪影,从此再也不来。我爸怒极,拽过我妈,好生打了一顿屁股。
这算不了什么。老王淡淡地说。再说,现在你还有那个能耐吗?呆一边儿想去吧。
飞嘴这就恼了:我操,咱走着瞧!老王瞅了他一眼,找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把工作帽扣在地上,简单地说,好吧。两人都缄默无言。敲过最后的梆子,天大黑了起来。他们听见远处看门人咣当一声关上大门,接着是链条发出清脆的碰撞。此后就没什么可听的了。在风的长长的响动中,忽然传来夜枭大声咳嗽的声音。
老王慢吞吞站起来,又拍了拍裤子,走出囚室。飞嘴跟在后边。彼此都很严肃。走廊上,脚步声是夸张的,拖着很长的尾音,在光滑的墙壁之间响亮地回荡。飞嘴踉跄着循声朝前摸去,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老王,当手指与脊背触到墙壁时,它的冰凉像脚步声那样令他吃惊,把他推入一种轻度的狂乱。他开始咕咕笑起来。短促地笑了一阵,听见老王说,小子留神,我们下楼梯了。
他们就下楼梯。狭窄的梯道,逐级向下延伸,不断拐弯,长得没有尽头,仿佛要这样径直通向地狱的底部。一、二,一、二,老王走得很捻熟。飞嘴听着他对头的动静,满含怨恨地跌了一跤,额头、左臂和大腿都很疼痛。这没什么。飞嘴说道,又咭咭地笑起来。
老王对此很反感。这简直就像他邻居家的那只母鸽子。以后就叫他花鸽子好了。要不就叫他鸟人。总之这小子得换个名字了。明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布一道命令。老王这样想道,很阴险地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你在干嘛?飞嘴在他身后满腹狐疑。黑暗吞没了双方的脸,但老王还是吃了一惊,跟阴谋败露了似的。那么好吧,你来拉着我的衣服。他停住脚步提议说,并且在说完之后就深感后悔,觉得自己真是虚伪透顶。飞嘴的手在他背上摸索起来,拽住了上衣的下摆。你小子身上真臭!飞嘴喘着气说。
敢情,要不怎么熏死你!老王就继续稳熟地拾级而下,对自己无意中获得的优势十分满意。其实我已经赢了。他想。没料这鸟人这么快就垮掉了,瞧他吓得那样!
在楼下的野草地上,星光是晶莹的,他们抵达这里时,像从黑洞中一下子掉出来似的。飞嘴愣愣地看了看四周,扁扁嘴哭开了。唏唏嘘嘘地漏着齿风,恐惧的眼神早已没了仇恨。老王仰着脸,手插裤兜,极有耐性地等着。又低头去看挂在草尖上的细碎露珠。一队灰老鼠在附近飞快地跑过,领头的那只掉过脸来瞅了他一眼,抬了抬肮脏的爪子,算是打个招呼。老王认出它来,就“嗨”了一声,把正全神贯注地哭泣的飞嘴,吓了老大一跳。
今晚,这里的一切都很太平。老王欣快地想,被夜间的景象弄得愈来愈兴奋,忽然感到有必要劝慰一下这个往日的对头。喂,你,看见我的巡官了吗?它从这里走过,它说没事,那一定没事了。好了,听着,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罕达。
老王热切地说道,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些永恒的秘密,自晓事以来,珍藏了整整八年。而此刻他有了一种倾吐的欲望。他需要一只耳朵,不管这耳朵属于谁。舌头很热。新月缓慢地向中天上升,罕达监狱的景象已无限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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