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惜春紀   》 第71節:惜春記(71)      安意如 An Yiru

  她不是怕他,可也不是一點不怕他。現在這草木皆兵的時候,她不想招他疑忌,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煩。惜春走到房裏坐下,喝了一口冷茶穩定心神。冷茶入口,她驚得一顫,漸漸冷靜下來。
  惜春擡頭望嚮窗外,目光越過竹林,園門口的垂花門上花蕾隱隱,沉沉的緑葉裏若隱若現紅黃跳躍。那馬車想是去了遠了。
  該送走的人都走了。她們這些人,如隨水飄零的花瓣一樣,從樹上簌簌落下,落入水中,隨水而去,也許此生終不復見。一脈花自飄零水自流的境地。她嘆息莫名地紅了眼眶,既而對自己憤然,二嫂子既捨得送巧姐走,我難道不如她的悟性,非在這裏死捱?我原也可以不留在這裏的!不去他那裏。我還可以去玄真觀。她帶着殘喘的心境細細盤算。躲開這些人,遠離這個是非窩,能得一天安寧是一天。
  心裏想起那些被自己廢棄很久的佛經。升起惘惘失落。煩惱日深。或許是遠離了寧靜無憂的思想之源的緣故,好象一個人獨身走入紅塵,身邊熙攘,看見沒有一樣東西是安然平定的,終於覺得局促難以習慣。
  看着寥落的淡藍天空,鳥群震翅飛過,她仰天深深嘆息,渴望得到--某種回歸。
  (五三)
  入畫站在門口看着惜春走入叢莽般的夜色中。她看見她身上的緇衣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越發顯得單薄如紙。入畫心中微微牽動,揚手叫道:"姑娘,你等等……"
  "好。"惜春不多問,衹立住身子,等她。入畫回身奔了進去,問車夫取了那件披風,拿了奔出來。來意兒恰在馬廄指點小廝套馬,看見她來,兩人都是一愣。入畫臉色一變,因手裏拿着東西,不好交給別人,僵了一僵,問:"這麽晚了,又備馬做什麽?"來意兒不搭話,衹用手點着馬鞍說那小廝:"這邊沒放好,眼睛長哪裏了?"
  入畫怔一怔,轉身拿着披風出去了。
  "姑娘,這個你留着,原就是馮爺看在您的面上賞的,用這麽些年,也舊的不成樣子,我也知道你,新的斷不肯要!入畫說着,也不管惜春答不答應,將披風往她手裏一塞,就跑了。"
  "怎麽還是這樣急?"惜春看她的的背影搖頭輕笑。手中的披風用的太久了,外面磨損,裏面的毛都掉的差不多了,拿在手裏輕得很。她用指間來來回回撫着,忽然像個少女般展眉笑起來:"我以為我老了……真想不到,你也老成這樣。"
  ……
  "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走吧。"她嘆息着,披上那件披風,彼此像久違的愛人和朋友那樣擁抱和貼近,她帶着一點溫暖漸漸消失在長巷的那頭,腳步寂寂。終於無聲。
  張傢大宅門前的長巷再次沉默了,張府門上挂的羊角燈籠半明半暗地閃着,陷入半醒的睡眠中,等着下一個破夢而來的人。這個人很快出現了,正是張府的主人張遠義。角門嘎嘎地打開了,僕人牽着馬出來,來意兒踩着人背上馬。隨身的小廝想要叮囑門房什麽,被來意兒一聲喝回去:"羅嗦什麽?以為她當真不知道,再不走,爺拿鞭子抽你。"說着,他一勒繮繩,策馬而去了。跟從的小廝噤若寒蟬,一聲不敢吱地絶塵而去。見他們去得遠了,那原先一臉迷糊瞌睡的門房冷笑起來,啐道:"什麽東西!做人奴才還想多嘴,你他媽地活該!不懂伺候人,做什麽奴才!"
  來意兒帶着人,潑風似地打馬出了西直門。又過了兩個街口,躉進一條夾巷,到了一戶門前。 小廝便下了馬去敲門。來意兒踞在馬上,看見裏面燈火微昏,隱隱有絲竹之聲,便笑:"這群小蕩婦倒會做耍子,玩的倒快活!"
  不一時,有人開了門,請了安,小廝自牽了馬去馬房,安歇吃飯,來意兒卻由一個老婆子引着,三步兩步進了內院。早有人報於院中人,來意兒腳甫踏入院中,就聽得環佩叮當,有人迎上來作禮:"爺,你可算來了!"
  這裏看起來門禁甚嚴,那婆子不過到二門,就站住了不敢再進一步,周圍陷入短時的幽暗,直到有人提燈來照。
  來意兒一笑,道:"這可不是來了,再不來你們這起小淫婦就要把我忘了!"他周遭頓時有人掩嘴竊竊笑。光明復起,看見來意兒身邊立了三個女的,在燈光下看得分明,一個是尤氏,另外兩個正是攜鸞佩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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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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