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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嚮權威發難、顛覆文學——十作傢批判(一) 》
拉郎配式的意象強合
朱大可 Zhu Dake
如上文所言,《圍城》本身並沒有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也不緊湊,它的可讀性高在於它超人的諷刺手法細緻的事物描寫以及誇張式的人物造型,而其主幹,其故事本身,其情節發展,甚至其主題反而淹沒在這些局部不被讀者註意。 圍城作為作者煞費苦心設置的主題意象在書中也被反復提到過,如: --"慎明道:'……他引一句英國古話,說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 --"蘇小姐道:'法國也有這麽一句話,不過,不說是鳥籠,說是被圍困的城堡(Fortresseasslegee),城外的人想衝進去, 城裏的人想逃出來。'" --方鴻漸說:"我還記得那一次褚慎明還是蘇小姐講的什麽'圍城'。我近來對人生萬事,都有這個感想。" 作者竭力想通過這部小說來說明"圍城"這樣一種人類生存的境況和心理現象,並上升到哲學高度,然而,遺憾的是,由於哲學思維的過度介入而引起情性自身對作者哲學企圖的遏製,便《圍城》出現了哲學主題與文學形象脫節的現象,即生存睏境的揭示沒有完全到位。 從小說的故事本身來看,方鴻漸進入的圍城完全是處於被動地被孫柔嘉一手生拉硬拽進去的,他何曾有過主動地想進去的念頭?--小說再三點明柔嘉的苦煞心機,不惜捏造事實,假藉輿論來迫使方鴻漸走進婚姻的圍城。 "不知道什麽渾蛋--我疑心就是陸子瀟--寫匿名信給爸爸,造--造你跟我的謠言,爸爸寫信來問--" 鴻漸聽了,像天塌下半邊,同時聽背後有人叫:"方先生,方先生!"轉身看是李梅亭陸子瀟趕來。孫小姐嚶然像醫院救護車的汽笛聲縮小了幾千倍,伸手拉鴻漸的右臂,仿佛求他保護。鴻漸知道李陸兩人的眼光全在自己的右臂上,想:"完了,完了。反正謠言造到孫傢都知道了,隨它去罷。" 陸子瀟目不轉睛地看孫小姐,呼吸短促。李梅亭陰險地笑,說:"你們談話真密切,我叫了幾聲,你全沒聽見。我要問你,辛楣什麽時候走的--孫小姐,對不住,打斷你們的情話。" 鴻漸不顧一切道:"你知道是情話,就不應該打斷。" 李梅亭道:"哈。你們真是風氣之先,白天走路還要勾了手,給學生好榜樣。" 鴻漸道:"訓導長尋花問柳的榜樣,我們學不來。" 李梅亭臉色白了一白,看風便轉道:"你最喜歡說笑話。別扯淡,講正經話,你們什麽時候請我們吃喜酒啦?" 鴻漸道:"到時候不會漏掉你。" 孫小姐遲疑地說:"那末咱們告訴李先生--"李梅亭大聲叫,陸子瀟尖聲叫:"告訴我們?訂婚了?是不是?" 孫小姐把鴻漸勾得更緊,不回答。那兩人直嚷:"恭喜,恭喜!孫小姐恭喜!是不是今天求婚的?請客!"強逼握手,還講了許多打趣的話。 鴻漸如在雲裏,失掉自主,盡他們拉手拍肩,隨口答應了請客,兩人才肯走。孫小姐等他們走遠了,道歉道:"我看見他們兩個人,心裏就慌了,不知怎樣纔好。請方先生原諒--剛纔說的話,不當真的。" 鴻漸忽覺身心疲倦,沒精神對付,攙着她手說:"我可句句當真。也許正是我所要求的。" 孫小姐不作聲,好一會,說:"希望你不至於懊悔,"抑面像等他吻,可是他忘掉吻她,衹說:"希望你不懊悔。" 可見方進圍城時那種身不由己和言不由衷,既然是極不情願地被拖進圍城那麽産生衝出來的渴望則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又有什麽可厚非?這是人之常情,倒不見得是什麽生存的睏境。 所以小說本身所展示的是:不想進圍城的人在城裏想出來,這與作者苦心設想的主題意象"在圍城外的人想進去,在城裏的人想出來"顯然有所脫節。 在小說中,方鴻漸倒也的確經歷過一場真心的戀愛,結果自然是無果而終。這場戀愛一如任何情竇初開的青年一樣是心懷聖潔,並未論及婚嫁。當然他也可能因戀而産生進城(婚姻)的意嚮,那麽,他想進去是因唐小姐,而小說清楚明白地告訴讀者,他想出來是因孫小姐,嚴格上來講,他所想進的是一座城,他想出的是另一座城,二城並不矛盾,他何來惘然之感? 誠如楊絳先生所言的那樣,如果能讓方鴻漸和唐小姐結成眷屬,再吵架鬧翻,則結婚如進出"圍城"的意義就要精確得多。 而作者偏偏要讓方鴻漸在虛擬的睏境前作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扮演起嚮風車刺劍的堂·吉訶德來。而我們則看到了一位捏合泥人的上帝,因為用力太過,手下的泥人在強力下已悄然走了樣兒。 上帝的無限力量除了在強力捏合泥人外,還表現在用力拔苗助長上。這一點表現在《圍城》裏,是作者對二級意象的人為拔高。衆所周知:圍城是作者用心良苦地在小說中的主題意象或曰中心意象,它的地位無容動搖。然而,在《圍城》末章時,作者卻又很用力地增添了一個新的意象:那衹每小時慢七分鐘的祖傳鐘。一些論者往往未飲先醉,贊嘆絶例,橫說竪說,以為有無窮深意。然而,事實上,這衹鐘的寓意卻很淺白。丹麥哲學家剋爾凱廓爾在其作《非此即彼》一書中,以一落伍時鐘喻荒誕。鐘聲永遠落入時間,而時間卻偏偏又寓於鐘聲中,這樣就陷入了一種荒誕,即時間與自身不相符。鐘刻劃時間而又混淆時間,喻人生的荒謬,理性的無意義,錢鐘書在《圍城》末用此意象,是為了說明在圍城裏彷徨的方鴻漸走投無路的茫然心態。與"圍城"的本體意象比,它衹是個二級意象。作者用心良苦地把它安排在篇末的形而上的提純位置上,顯然是企圖把它往更高一度的哲學意味上拔,他反復提到此鐘達八次,甚至不惜用"武力"把它勉強上升到本體意象上。"(孫柔嘉)她瞧鴻漸的臉拉長--給他一面鏡子--'你自己瞧瞧,不像鐘麽?我一點都沒有說錯。'鴻漸忍不住笑了。"這樣人為地來拔它,以來滿足過高的哲學思維,然而,在這樣強硬的用力中,作者卻恰恰忘記了一個淺顯的詞語,那就是"拔苗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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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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