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嚮權威發難、顛覆文學——十作傢批判(一)   》 從結局中開始      朱大可 Zhu Dake

  請容許我藉用北島的詩題來開始本文最後的部分。應該說,是原已結束卻又節外生枝的部分。  當我剛纔在激動中寫完“下篇”的最後兩段,陷入將要擱筆的沉默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篇對蘇童的批評文章裏似乎遺漏了什麽。呵,不對,或許不僅僅是我的這篇文章,而是我們——當我們長久以來為了更好的看清我們漢語的小說創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轉嚮世界文壇,尋找當今文學中小說最新的標高時,我們遺漏了什麽,忽略了什麽?  長時間以來,每當我們試圖將中國的當代文學放置到一個大而宏偉的背景下進行審視時,我們總是難以抑製自己的衝動,頻繁地去搬來一些締造了二十世紀文學輝煌的大師們的名字:普魯斯特、卡夫卡、勞倫斯、喬伊斯、福剋納、加繆、黑塞、帕斯捷爾納剋、略薩、博爾赫斯、塞林格、海勒、馬爾剋斯、卡爾維諾……我們——作傢與讀者、作者與評論者——迫不急待地拿自己時代的文學成果與他們的作品相對照比較。作傢們說“我的創作得自於×××作品的營養”,評論傢與讀者則說“××抄襲了××××的風格”或“××天才地承襲了×××等人的文學傳統。”我們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文學置放於那些大的背景之下,在發出這樣或那樣議論的同時,我們——作傢和讀者——的虛榮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我們的文學仿佛已理所當然地躋身於世界最高水準的文學行列……  其實,這僅是一種假像,一種一廂情願。對此,我衹想提醒大傢一個方面:由於衆所周知的中國作傢對外語的隔閡,他們所承襲的來自世界的文學傳統以及他們對那些現代文學大師們的瞭解都是通過翻譯界的工作成果來實現的。這也就是說,中國作傢中的大多數人始終需要面對兩個問題:  a.他對外國大師風格的理解,是否在經歷了翻譯們的語言轉換後,保持了原汁原味的正確?  b.我們都清楚,文學作品的創作與譯介永遠不會是同步的。往往是,當一代作傢的創作宣告終結、被傳統認可後,外界對這批作傢的譯介纔開始有限度、有選擇地進行……這情形的發現也為我們的文學比較揭示出了這麽一個哭笑不得的景像:即當一位作傢(或評論傢或讀者)面對一本翻譯界最新完成的當代外國文學作品的譯作,大喜過望並拿自己的作品與之比較時,他肯定以為自己是在跟用另一語種創作的同時代作傢的作品比較(即使事後或事前他會意識到存在這種錯覺的可能,但比較時他仍可能會對其間所産生的心得深信不疑)。而實際上,他卻很可能是在同國外的上一代或上兩代作傢的作品進行比較。  後一個問題的出現對於作傢們如何檢測自己作品與世界文學最高水準間的距離尤為重要。當我們不厭其煩地在用蘇童或莫言的小說,津津樂道地和福剋納、馬爾剋斯進行對比,並自以為中國當代小說摸着了世界小說水準的及格綫時,福剋納與馬爾剋斯,在各自的國傢裏,早成了當地青年作傢“唾棄”的人物。世界小說的及格綫早已悄無聲息地往上升了。  試想,若以年齡及從事文學創作的時代而論,福剋納、納博科夫、海明威與巴金、老捨大概能算作同一代人。其中,巴金的歲數還比前三人小好幾歲。再試想,如果某位外國當代作傢在把自己的作品與巴金在該國的小說譯本做過比較後,發現自己寫的和巴金的水平差不多,他便宣稱自己具備了中國當代小說創作的最高水準,那又將是一件多滑稽和怪誕的事情!  想想看:加西亞·馬爾剋斯、京特·格拉斯、羅布—格裏耶、艾倫·金斯堡比汪曾祺纔小六、七歲,基本是一代人,塞林格、索爾·貝婁比後者還要年長些;菲利浦·羅思、厄普代剋、托馬斯·品欽與王蒙是同一代人;村上春樹比王朔、張承志的文學“工齡”都要長……中國的這批正當創作高峰期的“中青年作傢”,還敢奢談什麽諾貝爾奬和“中國文學走嚮世界”嗎?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說過,中國文學在世界上的水準大致相當於中國男子足球在世界足壇的水準。現在看來,這一說法不但沒有危言聳聽,而且還具有了一種反諷意義上的“樂觀”味道。與外國文學的創作水準接軌?這談何容易?我們現在恐怕與人傢上兩代的水準相接軌,還不太容易做到呢!  此刻,當我們回過頭來,反觀我在本書中對汪曾祺、蘇童兩位獨具特色的小說名傢所作的評價,會不會覺得有些地方顯得過於容忍和客氣呢?面對這兩位多年來我一直關註、且現今仍然尊敬的小說傢和匠人,我對他們的創作平添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遺憾。但目前,我已不願再多說什麽。  已是世紀末,列車進站的鈴聲已經響過,新一班的列車正整裝待發。回首一個世紀中國作傢們所跋涉過的漫漫長夜,回首近五十年來我們文學所遭受的坎坷、創傷和更生,回首這二十年來文壇時而熱鬧時而沉寂的景觀,我無言以對。我當然知道,即使像目前這般窘睏的處境,也是經歷了文壇好幾代人的血汗淘洗纔換來的。抱怨似乎已無必要,我們唯有珍惜。唯有警惕,千萬不要在黎明到來前的寒夜時分打了盹兒。否則,我們將衹能在黑暗中被大地和海洋悄無聲息地吞沒。  新世紀的文學會是什麽樣子呢?新世紀的我們又將會是一種怎樣的精神面貌呢?這一時說不好。但我想,任何時代品評優秀文學(小說與詩歌)的標準裏,都不會缺了“關註人性”和“衝擊時代藝術的極限”這兩條。我們的文學至少不應該缺少它們。  至於有人問:在新的時代裏,我們文學的老爺車是否趕得上人傢的超音速專列呢?我的答復是:沒問題。衹要你執着地去做,同時又別一根筋地邯鄲學步,會有好的辦法和結果的。比如他們盯着坐車,我們何不去乘飛機?  諸位,趕緊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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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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