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鲁桓公无力推脱他的夫人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文姜从没有回过国。先是齐僖公在世之日,生怕一双小儿女为爱冲昏脑袋,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所以一再拒绝文姜回齐省亲;待到齐僖公过世之后,鲁桓公早已风闻文姜与她的哥哥情感非同寻常,更有意打断文姜和她哥哥见面的机会,就这样一拖就是十八个年头。
不过这次,不知是为了显示自己国君的威信还是显示自己做丈夫的魄力,讨取妻子欢心,鲁桓公终于答应带文姜返齐。他不但去了,而且还是大张旗鼓地去了。可惜他还是掉以轻心,对感情汹涌为祸的估计不足。这不足使他最终不仅成了被人耻笑的破鱼篓。丢尽面子还客死异乡丢了性命,诗经《敝笱》隐射的就是这个可怜的老实人——
破篓拦在鱼梁上,鳊鱼鲲鱼心不惊。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云。
破篓拦在鱼梁上,鳊鱼鲢鱼心不虚。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雨。
破篓拦在鱼梁上,鱼儿来往不惴惴。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水。
鱼和水在《诗经》中常常隐射两性关系。这点比喻深刻地影响了后世的文化,男女欢爱常被称为鱼水之欢。《敝笱》的讽刺艺术运用极其成功,所言及的虽然是人伦礼教,却没有一点板着脸说教的意思,也不是硬生生地指责,而是从远处着笔,由他物着墨。以比兴的手法从渔人捕鱼写起,破鱼篓架在梁坝上,鱼自然捕不到,反而越发自由放肆。桓公无能管束文姜,又无力防闲,自然会有“齐子归止,其从如云,如雨,如水”的情况出现。王安石《诗义钩沉》引陆师农曰:“其从如云,无定从风而已。云合而为雨,故以雨继之,雨降而成水,故以水继之。”各章末尾以“云、雨、水”作结,语带双关,既形容随从之人员众多,是比喻,又以“云雨”隐语“性”象征“鱼水之乐”,是兴。如此比兴相兼,比中谐隐,中国人的讽刺人之巧妙入骨,可见一斑。
闻一多先生在旧说之上,另发新见,我认为值得一提,他说敝笱是象征没有节操的女性,唯唯然自由出入的,象征她所接触的男子。这样说的话,具有更广泛的象征意义,也很符合春秋时代齐女的社交风气。
齐襄公听说鲁桓公夫妇来访,大喜过望,亲自到边境迎接十八年来未见的妹妹。哥哥和妹妹,十八年前在黑暗中相爱的情侣,十八年来在黑暗中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爱人,终于在阳光下再见面。一个是正当盛年的强国君主,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国君之妻。当诸儿再见文姜的那一刻起,十八年的相思顷刻化做抵死缠绵的爱欲。
初恋的情人呐,又是最爱的哥哥。人和人的感情如此奇怪,距离和时间可以摧毁它,也可以使得它更妖艳,开得更茁壮肆意。
相爱如欢,云飞,雨落,浪涌,在沉入深海般不顾一切的爱欲面前,所有的伦理道德,那个不爱的丈夫,都在极乐的旋涡中见鬼去吧。
万事万物,眼前交错。白驹过隙,十八春尽。你再与我血骨交缠的那一瞬间,我终于知晓,十八年光阴,你是我眼前一直想抓牢的那一线光明。
原谅我沉溺短暂的极乐,原谅我爱上不该爱的哥哥,原谅我花了十八年的时间去证明,我和你之间的所谓温存,抵不过与他的一夜缠绵。
原谅我们,以爱的名义双手沾染鲜血,原谅我们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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