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 向权威发难、颠覆文学——十作家批判（一）   》 关于王小波式的幽默      朱大可 Zhu Dake

　　在一群缺乏幽默感的人中间，一个幽默者肯定逃脱不了被嘲笑的命运；在一群装傻的人中间，一个不装傻的人就是傻瓜。在我们的严肃刻板的文学培养出来的阅读口味下，王小波式的幽默也就只能被误读。王小波在《我的精神家园》的“自序”中，不无沉痛地写道：“根据我的考察，在一个宽松的社会里，人们可以收获到优雅，收获到精雕细刻的浪漫；在一个呆板的社会里，人们可以收获到幽默——起码是黑色的幽默。就是在我呆的这个社会里，什么都收获不到，这可是件让人吃惊的事情。”当然，让人吃惊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对王小波式的幽默的误读。　　王小波是一个天性中充满了智慧与幽默的人，这不仅体现在他的小说、杂文中，就是在他的情书中，也随处可见这种人性的智慧与幽默。而在他的小说中，他的幽默更多的是基于对愚蠢、蒙昧、禁忌、装傻的巧妙挣脱与乐观嘲弄。在他的小说中，所有关于所谓文学真实性的说教与规则被悉数打破，他只是以自己天性中的方式，独自在那里玩得高兴，玩得开心，“我的写作态度是写一些作品给读小说的人看，而不是去教诲不良青年。”他并且很同意昆德拉“不懂得开心的人不会懂得任何小说艺术”的说法，“若连开心都不懂，那就只能把小说读糟蹋了。”然而，问题恰恰在于，我们这里从来就少有让人开心的文学，只除了刻板严肃的空洞说教，就是一大堆既无聊又无趣的琐事。正如张志扬所说：“西方人理想破灭了寻找的是理性，中国人理想破灭了寻找的则是无聊。”王小波式的幽默，嘲弄、反讽并消解着这种无处不在的无聊。用王小波自己的话说就是：对中国人生存状态的反思，“其中最主要的一个逻辑是：我们的生活有这么多的障碍，真他妈的有意思。这种逻辑就叫做黑色幽默。我觉得黑色幽默是我的气质，是天生的。”然而——然而我们的文学历来缺乏而且不主张这种东西，我们主张的是意义，我们的读者已经读惯了教给他们意义的文学，对于你的幽默，不但笑不起来，而且要反过来责问你的心智。这种令人痛心寒心的误读，不啻是王小波式的幽默之外的又一重幽默——只不知是谁幽了谁一默。王小波自己当然是明白的，“总得有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理解这种幽默——所以，幽默的圣徒就这样被没滋味的人吃掉了。”　　王小波是先被吃掉，然后又被吐了出来的人。所以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欣赏到他的智者的幽默。幽默诉诸读者的是会心一笑，而不是要求回答谁对谁错，所以读王小波的作品，不能太认真，太严肃，更不要企图从中寻求什么道德判断，如果试图寻找，昆德拉会告诉你：“每一个答案都是给傻瓜的陷阱。”但是，我们这里的情形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所以误读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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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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