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思考 這個世界會好嗎   》 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1)      梁漱溟 Liang Shuming

  梁:……連續下去,而不是在空間上移動,所以跟那個“不貳過”是一回事,有相同的地方。古書的《易經》——《周易》,裏邊就講到顔子,它說:“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他一有點不對、錯誤、不善,他馬上就知道,知道後不再行、不再做,所以“不貳過”是這個樣子,它始終是從生命的流行變化來說的。所以人傢問孔子誰好學,他就稱贊顔子——稱贊顔淵、顔回,顔回的長處是什麽?就是那兩點,那兩點我們不能深知。不深知是一面,另外一面是什麽呢?他又沒有說到旁處去,沒有講到自然現象(笑),沒有講到社會問題,他就是講自己的生命、生活,所以老師也罷,學生也罷,他們的用功、致力,都是在這個地方。能夠傳中國的孔門之學,我是承認在宋朝,就是那個大程子,程顥,在明朝就是王陽明,他們是傳了這個學問。
  艾:那您民國十一年(1922年)出版了《東西文化及其哲學》的時候,也說王陽明的一些門弟子,王艮、王心齋,也是懂孔子之道的。(梁:對。)您還沒有改變您的主意啊,當年這個結論跟現在差不多啊。
  梁:在這一點上差不多。不過我現在看當初的書,60年前的書,解釋孔子的時候,用那個“直覺”,用那個“本能”,不妥當。
  艾:是,不過您還算是屬於王陽明的門派。
  梁:對。不是他們都分程朱派、陸王派嗎?我算是陸王派,陸王呢,陸是宋朝了,王是明朝了。在宋朝,剛纔提到程朱,大程子,跟二程——程伊川不一樣。大程子就是程顥了,程顥我認為是好的、對的、高明的,可是朱子對他不瞭解。朱子不是有一部著作叫作《近思錄》——遠近的“近”,在這個《近思錄》他不引大程子,他對大程子倒不是……雖然他不是說大程子不對、不好,他是說大程子太高明了,他那樣一個看法。其實就是,朱子對大程子有點好像不合脾胃,不合他的味道。可是我認為,在宋儒還是大程子,明儒是王陽明。我更喜歡王陽明底下的王心齋、王艮。王艮,在社會裏頭他是一個下層的人,他是一個工人,他是搞????的????場的工人,並且他的門下,王心齋這一派,有許多都是農工,很普通的人,不一定是上級講學問的人。上層的講學問的人,容易偏於書本,下層的人呢,他讀書不多,或者甚至沒有什麽文化,可是他的生命、生活他能夠自己體會,這個就行了,這個就合於儒傢了,合於孔子,所以我喜歡王心齋,《東西文化及其哲學》末了講到稱贊王心齋。
  艾:您早年曾經從事過好幾個不同的工作,您參加了革命以後做記者,以後做居士——佛教的居士啊,在大學教過書。您覺得哪一種工作對您後來的生涯影響最大?
  梁:我的生活,固然做過記者了,教過書了,做過教員了,可是實際上比較重要的是做社會運動,參與政治。我不是跟毛主席、跟蔣介石兩大黨我都有關係嗎?馬歇爾在中國的時候,我跟他接觸很多。他是極力想給兩黨找出一個妥協和平來。我也是搞這個東西,所以我實在搞了不少政治活動、社會活動,搞鄉村建設是社會活動,社會活動、政治活動恐怕是占我一生很大部分。教書嘛,我曾經有過這個事情,北大教過書,後來也帶着很多學生。那麽,做新聞記者,開頭年紀輕的時候做過,後來我到香港辦《光明報》,又做新聞記者。那麽比較少的,很少很少的,就是做官。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就是李濟深,我36歲的時候,我到廣東去看他,他沒有徵求我的同意,我去離廣州60裏的一個鄉下去閑住的時候,他沒有得我同意,就要南京國民政府發表我為廣東省政府委員,我沒有就,發表了我不幹。所以我可以說沒有做官,一生之中啊,沒有做過官,可是做過政治運動、社會運動。
  艾:除了在鄒平的時候,有一陣子您當過縣長的。
  梁:對,這個你還看到了。因為鄒平縣歸我們管,屬於鄉村建設研究院,有那麽一個時期,大概兩個月,那個縣長剛好找不到人,那我就自己去兼這個縣長(笑),兼任兩個月。
  艾:是,所以可以說是您做過官。
  梁:(笑)可以。
  艾:關於……這本書您……
  梁:不知道。
  艾:還不知道啊?我回國以後會托香港的朋友買一本寄給您,我自己也沒有看過,我就是聽說有這麽一本書。
  梁:這書名叫什麽?
  艾:書名也不知道,我想還是會找到。
  梁:書名字不知道,書的內容就是講我。
  艾:就是。
  梁:噢。
  艾:好像也是傳記的樣子,不是年譜。說到年譜啊,我也是編過,就是到了抗戰開始那個時候,編過中文的年譜,跟中國傳統的年譜不同的地方呢,是有註解,用什麽資料纔有什麽事,西方式的那種書的那個樣子。我想也許在香港出版,出版以前,我可不可以把它寄給您,讓您過目。(梁:對。)錯的地方再給改。(梁:好。)抗戰一直到現在那部分,我還沒有編出來,也許分兩本編也好,因為我覺得還是早點出版了好。
  梁:我有兩本書啊,不知道你看過沒看過。……第一次訪問延安,第一次跟毛的談話,這兩本。
  艾:我看好像裏邊的內容跟《光明報》發表的……
  梁:嗯,在香港《光明報》發表過一些。
  艾:香港的《光明報》我全找到了。
  梁:哦?很不容易。
  艾:您有幾篇連續的文章分成幾部分了,比如《我努力的是什麽》,這是有的……這是在回想、回顧您過去的生活。您想到過去的時候,您以為您生活中最重要的大事是什麽?
  梁:大事一個就是為社會奔走,做社會運動。鄉村建設是一種社會運動,這種社會運動起了相當的影響。我們曾經連續三年,每一年都開一次全國性的鄉村工作討論會。鄉村工作是我過去主要的奔走的一樣。再一個就是為國內的黨派的團结抗日。因為我去了遊擊區一次,在遊擊區看見兩黨的軍隊自己打,我就很怕引起內戰,引起內戰就妨礙了抗日,抗日期間不可以有內戰啊,所以我就先搞“統一建國同志會”,後來搞“民主同盟”。旁人就誤以為我是想搞一個自己的黨派,其實不對。我不認為中國需要兩大黨之外,還要一個第三個黨派,我沒有這個意思。民主同盟不是第三個黨派,是什麽呢?是想推動兩大黨團结抗敵,合作建國。能夠團结抗敵就好了,能夠合作建國就好了。自己不想成一個什麽黨派,所以現在還有民主同盟了,可是我不參加。第一段是搞社會運動,第二段是奔走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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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編輯推薦出版說明艾愷教授序:《這個世界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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