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 向权威发难、颠覆文学——十作家批判(一) 》
一次力不从心的越轨(5)
朱大可 Zhu Dake
道德激愤下的所谓社会图景 在梁晓声们还没有回到小说中去之前,让我们先耐着性子把这本《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看完吧。既然他已经写出来了,而且印了数万册,卖得全国到处都是,况且我们又自己花了钱,那就还是读完吧。这既是对作者的尊重(人家写这么一部惊世骇俗的著作够多么不容易啊!),也是对我们自己所付钞票的尊重,毕竟我们——按梁晓声的说法属于平民阶层——手中的钞票并没有多余。 在这部《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中,梁晓声固然学理不够、知识准备不充分、研究也不甚透辟,但他所擅长的小说才能还是得到了充分的施展,发挥得也比较淋漓尽致,称得上气韵贯通,情浓墨酣。也就是说,他以他一贯的道德激情,为我们描述了一幅世纪末叶的社会生活图景。尽管他笔下的这幅图景带着道德激情的偏执与忧愤,但仍然是可看、可说、可以圈点的。 关于“当代资产者阶层”—— 梁晓声列举的,大多是些最早、最快地达到最富的人。在梁晓声看来,这个阶层中都是些什么人呢?那是些特权者们的后代,他们靠“卖批件”“卖条子”骤然暴富;那是些“抓住了机遇的人”,或者说是一些骗子式的投机者;那是些卖“青春股”的女人,以娼妓的方式聚得财富;那是些影视界的少数“大腕”;那是些出版业中早期的二渠道书商……等等。当然他也没有忘了提一提“靠筚路篮缕的创业精神和诚实可敬的脑力劳动富起来了”的人,但这些人他只是一笔带过。“当代资产者阶层”这一章,是全书最长的部分,长达141页,在这么长的篇幅中,他着力描写(分析?)了他所熟悉、认识或者与之有过一面之交的几位当代资产者的“先富经”和“生活态”。通过他的描述,我们知道了这些“当代资产者”们大多是靠了不义之财发家,并且他们大多自私、无德、无情义、贪婪、奢侈淫糜、腐化干部、腐蚀国家机体、逃税。当然,他并没有向我们提供有价值有说服力的数据,只是东拉西扯地列举了他所认识的和接触到的个别人物,而这些人物不超过十个。不知他是如何“分析”并进而认识当代中国的资产者阶层的呢?这种通过个案来以偏概全的学风,其结论有几多可信度? 关于“当代‘买办’者阶层—— 他说的是今天在外国驻华商务机构里任高级职务的中心雇员或者代理人。在这一章里,他只是详细而且生动地记录了他“应邀”出席的这些人的一次“联谊会”的过程。这些为梁晓声所悲悯所不屑的洋装在身、洋文满嘴的男男女女,他们和她们是“买办”吗?我们不得而知,当然无从置喙,但梁晓声的牵强之处却是显而易见的;梁晓声不喜欢他们和她们,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梁晓声的眼里,他们和她们,总之是没什么救了。 关于“当代中产者阶层”—— 在这一章里梁晓声倒是显得兴致勃勃,因为他认为自己正当其类。在他的描述中,他把“中国中产者阶层”分为二三流影视明星、电视连续剧编辑、歌星、名气半大不小的画家、书法家、个体独资小公司法人、作家、外资机构中的中方雇员。而“作家”又是他所认为的这其中唯一光荣而正当的一类。在他看来,中国现在的“中产者”,除了像他这样的经过十多年辛勤笔耕,有30多万元积蓄算是靠劳动得来的正当收入以外,其它类型的“中产者”的资产来路都不怎么光明磊落。在这一章中,梁晓声用了近一半的篇幅,不厌其烦地列出了他自己作品的稿酬收入帐目、不厌其详地描写了自己简朴而道德的日常生活细节。其用意当然非常明确,也就是为了证明一点,我的收入和他们的收入不一样,只有我这样的作家是粒粒皆辛苦,其它人就说不清道不明了。这是专门分析中国中产者阶层的专章,近乎一半的篇幅写得却是梁晓声自己,对于中产者阶层,他到底了解多少、掌握了多少资料、能够提供出可资说明问题的数据吗?尤其是其中可能人数最众的个体私营业主们(只写了不到两千字),他除了仍以个案说明这些人的无德之外,又提供了什么样的有价值的分析? 关于“当代知识分子”—— 梁晓声在这一章里,实际上只是古往今来地谈了谈知识者和“文人”的官本位意识,捎带着提了一下他们面临的困境,总之状态不是太好。这当然也算不得什么分析,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进入“阶层分析”,只不过是牵强而又勉强凑成的一章。这使我们很快地就看出来,梁晓声这个“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问题真的是没有什么研究,更何谈“阶层分析”? 关于“城市平民和贫民”—— 仍然是描述性的,但他倾注了更多的同情、悲悯和对他们颇为艰难的生活境况的悲愤。平民出身的梁晓声,有着强烈的平民意识,这是应该得到激赏的,但他提供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又似乎过于道德化情绪化,这当然是对社会和经济问题研究不够造成的。 关于“农民”—— 仅仅只是提出了浅表的现象学意义上的问题。这表明梁晓声对“农民问题”认识上的浅薄,进而也说明他在社会经济方面的知识欠缺。对“农”作陈旧而简单化的理解,使他在谈及农民问题时显得非常隔漠而且“小儿科”。 关于“中国当代‘黑社会’”——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领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做过调查研究吗? 现在我们已经大致看到,在这部《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中,梁晓声的道德激愤一如既往,并且激愤直指富人(资产者阶层、“买办”、中产者阶层中作家之外的其它人)和“黑社会”(这是任何条件下都让人厌恶的群体)。而他为我们描述的社会图景,似乎并不怎么美好——最起码是我们读了以后感觉如此,所以会激起我们同样的道德激愤。这其中,除了他的写作方法的失当以外,更在于他的分析方法的失当。诚如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任之先生所言:“梁晓声观察问题的思维方式还没有从旧框框中完全解脱出来,所以在价值判断上尚有一些误区。总之,由于贫富差异而造成的不同阶级或阶层的存在,中国将会长期存在、甚至两极分化也不足为奇,但最重要的不是其存在与否,而是其金钱流动和阶层不断转换的合理性,也就是说,社会的平衡发展在于贫困阶层经过努力永远有致富的希望,而富裕阶层掉以轻心则有可能丢掉财富。因此差别在一定程度上是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但梁晓声似乎一直不想弄明白这一点,他总是试图用道德评价来代替历史评价,用道德激情来批评生活现实,用感性来代替理性,如此认识问题的结果便是,今天的中国社会,凡有钱者富有者便大多是有问题的。资产者阶层是有问题的,“买办”是有问题的,知识分子是有问题的,“黑社会”更是重大的社会问题;中产者阶层中的大多数当然也有问题,唯一没有问题的是梁晓声自己,像他这样的中产者,才是社会的道德楷模。 这就是梁晓声道德激愤下的社会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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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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