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當時衹道是尋常   》 第3節:如夢令      安意如 An Yiru

  如夢令
  萬丈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 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星影墜】
  細讀納蘭詞會發現,豪放是外放的風骨,憂傷纔是內斂的精魂。“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一句無限風光驚絶。人尚留在“星影搖搖欲墜”的壯美凄清中未及回神,“歸夢隔狼河”的現實殘酷已逼近眼前。帳外響徹的白狼河的濤聲將人本就難圓的鄉夢擊得粉碎。
  奇怪的是,這闋被王國維許之為豪壯的《如夢令》讓我最先聯想起的並非“黃昏飲馬傍郊河”的簫壯,而是李易安“緑肥紅瘦”的清廖。也許容若本身透露的意象就是如此。
  人沉醉,卻非全醉。塵世中總有着夜闌獨醒的人,帶着斷崖獨坐的寂寥。就算塞外風光奇絶,扈從聖駕的風光,也抵不了心底對故園的翼盼。
  諾瓦利斯說,詩是對傢園的無限懷想,容若這闋詞是再貼切不過的註解。其實不止是容若,離鄉之緒,故園之思簡直是古代文人一種思維定勢,腦袋裏面的主旋律。切膚痛楚讓文人騷客們整出這樣了“生離死別”這樣震撼人心的詞。
  那時候的人還太弱小,缺乏馳騁的能力,因此離別是重大的。一路上關山隔阻,離自己的溫暖小屋越來越遠,一路上晝行夜停風餐露宿,前途卻茫茫無盡,不曉得哪天才能到目的地,也可能隨時被不可預期的睏難和危險擊倒。在種種焦慮和不安中意識到自身在天地面前如斯渺小。這種惶惑不是現在坐着飛機和火車,就可以滿世界溜達的人想象的。歸夢隔狼河,卻被河聲攪碎的痛苦,在現代人看來簡直不值一提。何必做夢呢,直接視頻或者電話就好了,多少話也說得盡,不必可憐巴巴寄望於夢中還傢。
  今人已經習慣把自己的世界掌握在可以掌握的範圍之內,既明哲保身又勝券在握,何樂不為?當一座都市大的可以容納成千上萬人,而你又來去自如時,故鄉的概念也被虛化。衹要你願意,可以和某人老死不相往來;或者轉身把自己投入人海,今天在南半球,明天就出現在北半球。故鄉的血液在現代人身上流失殆盡。
  像聽一場古老的戲麯,看一場皮影戲,讀古人留下的詩詞常浮起這樣的心意。那裏沒有石頭森林鋼筋鐵塔,沒有無休止的工作和無法派遣的壓力。桃李芳菲的場景下是人在其間踏歌漫行,時光漫漫,足可用來浪費。他們即使有哀痛,依然似不識人世愁苦的稚子。
  讀到這闋詞的時候會有一點落寞,靜靜地滴下來。
  註:諾瓦利斯 李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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