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 朱大可精华作品集:记忆的红皮书   》 萨斯时代的口罩美学      朱大可 Zhu Dake

  萨斯(SARS)是肺痨和瘟疫的组合:像肺痨一样咳嗽,保持着“上半身”的尊严,却又像瘟疫一样迅速死亡,萨斯是美与丑、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混杂物。萨斯的这种双重性和暧昧性阻止了它的全面升华。它踉跄的步履终止在口罩的面前。
  不妨让我们简短地回顾一下口罩的历史。我们被告知,正是14世纪的瘟疫启迪了欧洲的医生们,令他们发现放血疗法能够改善病人的血管堵塞和缓解病情,穿着特别厚实的衣物可以保护自己不染病,但黑死病大流行的最大贡献还是医用口罩的发明,这种手帕的衍生物改善了当时医生的危险处境,以后又成为萨斯时代护卫口嘴的盾牌。
  在萨斯大流行中最先出现的公共卫生学装备就是口罩。它被用以阻挡飞沫和病毒。但不久之后,口罩的功能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它从嘴的卫士转变为一种美学物品,一种用于脸部的装饰物,用以替代五官(鼻子、嘴唇和脸颊)的表情功能。各种面料、纹样、图绘和写有文化口号的口罩在街头浮现,完全超出了白色纱布的限定。北大小女生的口罩时尚比赛推动了这种潮流。但这种新的美学还未来得及深入肺腑和遍及全身。它仅仅停留在人的嘴边,向世界递送着妩媚的微笑。
  口罩美学不是萨斯或其他疾病的专利。早在“文革”时代,口罩和军用棉大衣就构成了冬季街头美学的焦点。它是无限质朴的,并未逾越漂白纱布的层面。在无产阶级理念的掌控下,没有人胆敢把它变成华丽的服饰。它起初只是防御严寒的装备,而后则趋向于一种遮盖的美学。把脸掩藏在严实的大口罩产生了一种意外的效果,它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在迷人的眼睛下面,该是一张怎样的脸呵?!这其实就是美学诞生的前夜。从口罩所拥有的神秘性中涌现了探究的激情,正是这种神秘不可知的事物,点燃了发生在街头的幻想、白日梦和青春期躁动。在擦肩而过的时刻四目相视,眼神里闪烁出一种明亮的希望,浮现在大白口罩的上端,然后与对方的背影一起转瞬即逝。这不是人的都市空间错位,而是灵魂失去了时间的后果。
  一种经过美学修饰的新式时尚化口罩,无疑已经丧失了它原初的探究性。人们被它外部的文化口号、图样和纹饰所吸引,结果丧失了对口罩后面的事物展开精神窥视和盘问的契机。口罩茁壮成长了,变得摇曳多姿起来。成为一个时尚自足体,呼应着早已流行化了的身体(服饰),而把一切深入的探求阻挡在它的外面。
  口罩美学的这种进化转移了我们对萨斯美学的拷问。口罩不过是身体的服饰体系的一种向上的延伸而已。它填补了在帽子和衣领之间的空白。它并没有超出寻常服饰的命运,也就是未能超出时尚和模仿秀的大众文化限定。它甚至切断了传统疾病美学(丑学)与皮肤的密切关系。在萨斯流行的年代,口罩美学就这样谋杀了我们对身体的爱情。
  2003年5月于上海莘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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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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