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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肺痨、萨斯:疾病美学三部曲(2)
朱大可 Zhu Dake
激情浪漫的诗人、才华横溢的乐师、敏锐聪颖的美女,过着波希米亚式生活的浮浪者,都聚集在肺结核的四周,既是它的礼赞者,也是它脆弱的祭品。那些苍白脸颊上的病态红晕、洁白的手绢和咳出的鲜血,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激情的奇异表征。中国文坛美女作家萧红死于肺痨,林徽音也没有摆脱肺痨的毕生纠缠,但她们脸颊上的红晕,却向本土文学史提供了迷人的纹饰。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疾病能像肺痨那样,成为人类想象和激情的源泉。
在肺痨肆虐的时代,我们看见了无数红颜的陨落。祝英台小姐的男友梁山伯据说因肺痨而死;中国首席罗曼史《红楼梦》女主角林黛玉也因肺痨而死,她焚毁诗稿呼唤着情人名字咽气的场景,成了中国文学史的不朽记忆;茶花女的死亡林纾翻译的小仲马的《茶花女遗事》,一度轰动中国社会,因为女主角也是肺痨美人,她的哀婉命运犹如林黛玉的法国翻版;英国女诗人曼斯菲尔德也是一个肺痨美人,徐志摩如此回忆跟她相处的短暂时光:“我那晚和她同坐在蓝丝绒的榻上,幽静的灯光,轻笼住她美妙的全体,我像受了催眠似的,只是痴对她神灵的妙眼,一任她利剑似的光波,妙乐似的音浪,狂潮骤雨似的向着我灵府泼淹……”(《曼殊斐儿》)徐志摩的感受向我们证实了“肺痨美学”或“红晕美学”的存在。它徘徊于1950年以前的漫长岁月,为人类带来疾病乌托邦的虚幻光明。
正如苏珊·桑塔格在《作为隐喻的疾病》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早在十八世纪中叶,肺痨就被与罗曼蒂克联想在一起。” 美丽女人和英武男人的情欲,是引发肺痨的精神诱因,他们在疾病神话学中双双成为迷人的主角。咳嗽成了肺痨的一种古怪的歌唱和台词,而浪漫主义则是它的文化回声。与此同时,“装饰性的、抒情的和高贵的死亡”,构成了“红晕美学”的戏剧性高潮。
苏珊·桑塔格的所谓“疾病的大众神话”还表明,在贫困、无产者和肺痨之间存在着某种至为亲密的关系。肺痨几乎就是无产者和小资阶层(小布尔乔亚)的专利,在大革命爆发的年代,肺痨拥有牛虻式的正义性,它成了一种革命性疾病,被造反伦理所拥戴。它的幽灵漂浮在巴黎公社街垒上,仿佛是一些看不见的精魂,勾勒着起义者不屈的身影。
肺痨美学几乎支配19世纪至20世纪上半叶的文艺书写历史,甚至修改了民间草药学的平淡风格。清幽的兰花是疗救肺痨的美药。用它的根部捣汁加入冰糖炖服,清新香甜,可以成为肺结核美人的救命药剂。兰花汤洋溢着植物精灵的芬芳,也照彻了病人的肺腑。此外,来自民间的传说还企图向人们证实,蘸有人血的馒头可以治肺痨并大补元气。鲁迅小说《药》中的华小栓就因肺痨而吃了“人血馒头”,成为一桩被争议了近百年的文学公案。被烤焦的馒头香气回荡在江南小城的茶馆里,构筑着肺痨政治学的重大隐喻。甚至鲁迅都未能逃脱他本人的谶言:他像华小栓一样死于肺痨,而他的血成了鲁学家制作话语馒头的主要涂料。
在文学里,肺痨诗人总是把肺结核与秋日的浪漫主义意象联结起来。秋日和落叶都是代表即将枯萎的生命的世界性意象。肺痨诗人雪莱《西风颂》的开头称西风是“秋之生命的呼吸”,他形容“枯死的落 叶……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肺痨……”,而这就是浪漫主义的肺痨意象。它也是浮现在肺痨患者脸上的红晕,焕发出死亡逼近时的最后激情。然而,60年代出现的专用抗生素,终结了肺痨乌托邦的时代。来自19世纪的浪漫主义红晕逐渐消褪了,疾病美学从此进入了休眠,等待我们将其重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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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花城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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