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走了。有人说他是因为得罪了高力士和杨国忠,他们借贵妃之力将他贬走;也有人说,是唐玄宗不满他诗中对杨贵妃的轻薄,说什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简直就是轻狎;还有人说,是因为玉真公主。公主身为女道士,却爱上了有妇之夫,再不走,两个人都无法交代。总之,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带着他未展的抱负离开了长安。
长安依旧,像徐志摩的康桥,不因人情而改变。他走了,带不走一片别人的云彩,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文人,不是,足以改变历史的那个人。
大唐依旧。
这首《长相思》是他离别长安后回思往事时所作。所以为“美人如花隔云端”疑惑,这美人是他心中思念的那个女子,还是屈原式的“香草美人”?
真的希望是一个女子。原谅我俗,有时候我不禁想,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树桃花,这个男人把酒酌月时,他心里到底会浮现谁的影子。难道……难道,他也是位“永结无情契”的高人?
轻快地游走在这个世间的男人,潇洒地叫人无所适从。
让人,忍不住,有点黯然。
白居易也写了《长相思》,不过是词。“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他是词发展的推动者。唐白居易以后,《长相思》多改为词调,写思妇离别之情。却也有像纳兰那样的词意,写天涯羁旅亦动人心,“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缠绵而不颓废,王国维评价为“自然真切”。
另有南宋康之与的一首小令,也叫《长相思》。“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词中用的是苏小小的典故,除了“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一句,陡转而下最为人称道,剩下的,尽说男女相思,游湖相逢,欢跃愉悦。这首词写的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和玩味的地方,若和他的前辈北宋林君复的《长相思》比,高下立判。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林逋《长相思》
我算不得多情的,但每每读到这一首,总有说不出的留恋哀伤之意,心底潮湿酸楚,想要哭,却没有眼泪。也许,是因为这样哀绝的缠绵,是一个“梅妻鹤子”的孤绝的男人写的。
他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恍若有梅仙临凡,被他窥见芳姿,我不奇怪,以梅为妻,要的就是这份痴绝。不能以梅为人,如何以梅为妻?但他写长相思,就由不得人不心旌摇曳了。
或许,某一天,他抚梅放鹤的时候,看见江边有两个人,那女子,依稀有“她”的感觉,那男人,则恍惚成了当年的自己。时光一瞬间倒回去,他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自己。曾是这样的一场离伤,君泪盈,妾泪盈,因为想不到彼此会离别,争忍有离情?
时间如水,波平如镜。突然落下了一颗石子,波光潋滟,水皱了眉。记忆的碎片,灵魂里某个阙如的画面,在瞬间,不容遗忘地跳出来。人低了头,写下了这三十六个字。
就像我们,以为浓烈如鹤顶红一般的爱,谁也分不开,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把我们分开了。”说这样话的时候,彼此都是此心昭昭可对日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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