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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伯之痛:我們無盡的哀歌(1)
朱大可 Zhu Dake
由於捨斯托夫的告誡,約伯這個姓氏的意義已經超出猶太教和基督教的範圍,成為上帝篤信及其疑慮的象徵。此刻,我要從他的激情方面,也即他的痛苦方面接近這個人,去打量和傾聽他的言說。人們被告知,由於約伯是上帝與魔鬼之間的一種賭註,他被剝奪了全部財産與兒女,不僅如此,他還必須坐在爐灰裏用瓦片徒勞地颳削着遍及周身的毒瘡。如此痛苦欲裂的景象,藴含着靈與肉的雙重苦難,它們從身外(兒女和財物)嚮身內(皮膚及其它所覆蓋的事物)逼入,去探查受試者的信念。
約伯痛苦的深度,可以從目擊者的反應中獲得證實。它嚴重灼傷了其妻的眼神和心情,迫使她喊出“你棄掉神,死了吧”的絶望言辭。痛苦之神還追上了他的三個朋友。“他們遠遠的舉目觀看,認不出他來,就放聲大哭。各人撕裂外袍,把塵土嚮天揚起來,落在自己的頭上。他們就七天七夜坐在地上,一個人也不嚮他說句話”。(《舊約·約伯記》)而後,他們與約伯開始了有關上帝公正性的漫長爭論。
這樣的記載,旨在把我們引嚮約伯痛苦的基礎。這個無辜的人被突如其來的災難驚駭得目瞪口呆,而他所作出的反應是:首先,像俄狄浦斯那樣傷害着自身的器官;接着,像蘇格拉底那樣發出沒有止境的聒 噪──抱怨神的不公正和請求一種快捷的死亡。他獨自囊括了歐羅巴痛苦的兩種形態。
約伯的重要性就是如此顯現的。在他的痛苦框架裏,最初涌現的是基於財産與兒女淪喪的切膚之痛。皮膚像五官那樣目擊了災變。皮膚的悲傷不可抑止。這早期的苦楚經驗,發生於人與在所之間的那道邊界,並足以構成一個人垮掉的理由。但約伯超出了撒旦對他的估量:他虔敬地接受了上帝對全部賞賜的收回。
這種忍受激發了新一輪的探查,那就是對約伯在其所負載的苦難方面予以追加。皮膚崩潰了,但它並未失去對於外在災變的感受,不僅如此,這約伯之膚還要喊出自身的疼痛,使靈魂的絶望達到極限。
颳膚之手及其瓦片,正是刺瞎之手與鋼針的復現,它們間相似或不相似使我驚訝。與俄狄浦斯相比,約伯更明徹地意識到言說的意義,他的詛咒和論辯是一種令人心碎的努力,他要藉此離開他正在經驗的東西。正如蘇格拉底所做的那樣,他要在話語傢園裏比較不痛苦的死去。
尖銳的感受、痛不欲生的颳削和絶望的呼告,這與其說是某種東方意識形態的範例,不如說是亞細亞框架中最非亞細亞的部分,或者說,它是唯一與歐羅巴痛苦毗鄰和親近的形態。此係羅馬最終接納放射着約伯光輝的希伯來聖經的緣故,而且由於這種接納,猶太信念與希臘精神發生偉大的交會。從那個時刻,約伯及其痛苦退出了亞細亞舞臺。
在流浪於異邦的漫長歷險中,約伯的心情率領着民衆。他的痛苦和呼告成為難民營地的猶太哀歌。這哀歌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它就此無限地滋育着約伯的兄弟和子孫。歌手們相繼亡去,而哀歌的旋律與話語亙古常青。
卡夫卡的陰鬱聲音正是這樣一種延續:約伯之膚成為蟲的軀殼。在靈魂棄世之後,衹有這醜陋的皮囊駐紮在人間,繼續無望地裝載存在的疾苦。在另一篇有關流放地的小說裏,卡夫卡甚至為皮膚找到了真正的俄狄浦斯之針。參觀者驚喜地看見了一架能將法庭判决書刺入犯人皮膚的機器。由於針的運動,罪行和痛苦被書寫在皮膚上,而且人至死不能將這些毒瘡般的字跡抹去。
皮膚的母題,無疑是猶太哀歌中最重要的部分,它表達了一種亞細亞種族對於痛苦的全部敏感性。皮膚總是最先受到傷害,卻又總是在最後一刻裏死去。它是痛苦的盡善盡美的容器。一個來自二次大戰期間的傳說,是哀歌在歷史中的最殘酷的回響。德國人挑選那些刺有花紋和毫無瑕疵的猶太皮膚,用它們製作了家庭照明的燈罩。這正是皮膚永生的證據。在人狗彘般死去之後,詩意皮膚幸存了下來,並註定要目擊更普遍的痛苦,直至罪惡之燈熄滅或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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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花城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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