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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捡拾琐碎生活片断:我的先生王蒙 》
人生两爱
方蕤 Fang Rui
王蒙说平生最爱两种事:游泳和写作。他更把这一切提高到人生观的高度,他说他并不看重名利、官职、金钱,更不会拉帮结伙论证自己永远正确,但他绝对要捍卫自己游泳和写作的权利。 1997年以来,连续多年的夏季,我们都会到北戴河中国作协的创作之家。他常说:人生哪有这样的好事,上午写作,下午游泳。除了健身及游泳技艺提高之外,创作也是收获颇丰。《踌蹰的季节》、《狂欢的季节》、《我的人生哲学》、《青狐》都是在那里定稿的。 的确,他平生最喜爱的两件事就是游泳和写作。他更把这一切提高到人生观的高度,他说他并不看重名利、官职、金钱,更不会拉帮结伙论证自己永远正确,他别无他求,就是要绝对捍卫游泳和写作的权利。 以游泳而言,他痴迷,执着。每天一到下午,风雨无阻,劝也无效。有时遇上水温低(他并没有冬泳的锻炼),一下水狂喊几声,周身的皮肤都变紫,上岸后说太刺激了,越发地痛快。 王蒙喜欢大海,更喜欢在海里游泳,年轻是最爱唱的歌都离不开海。 从前在我少年时…… 鬓发未白气力壮, 朝思暮想去航海, 越过重洋漂大海, 但海风使我愁,波浪使我忧! 去年在非洲毛里求斯,他游了印度洋。那天水温很低,王蒙的自我感觉却极为良好。1987年他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策勒尼安海(地中海的一个小海湾)游泳,还以此为题写了新诗。他最为得意的是仰游。躺在大海里,面朝蓝天,任凭光滑如缎的海浪把他飘浮摇动,他说那是身心交瘁后获得的是一种天境般的满足。 王蒙的这个爱好亲朋好友无所不知。 年轻时,在我们恋爱期间,他已表露无遗。我和他在昆明湖划船,船到湖中央,他突然跳进水中,船身失去平衡,来回摇动不止,当时我并不会游泳,惊慌不已,而他却在水里乐不可支。在以后的日子里,去颐和园或紫竹院,他只要一见到水,就孩子似的乞求我:“你在岸边等我!游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在岸上为他看衣物,他跳下水,游到兴头上时,大叫一声:“救命啊!”等我一看他,他又立刻站在水中,再猛地把头往下一缩,整个人埋入水底。 他常常提起爱游泳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带他去游水,并向他大讲游泳的益处。 新疆伊犁是边城,没有游泳的场所,当时又处于武斗期间,但他也能在劳动之余,大汗淋漓之后,毫不顾忌地和许多维族巴郎(男孩)一起赤身裸体地在路边的窑坑里游。 1972年回到乌鲁木齐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僻静的可供游泳的好地方——红雁池水库。那里四面环山,寂无人烟,清澈的水,光亮照人,只是没有规则的岸边,不好落脚下水,而且水中的暗礁多,很危险。他找到一块岩石,高出水面三四米,高兴地把它当成天然跳台,练起了跳水,水库水很凉——乌鲁木齐的气温,即使在夏天,也不高;那水更是高山上的积雪化成的,冰凉彻骨——准确地说不是畅游,而是冻游,当他从水中上来时,已经是周身颤抖,嘴唇发紫。即使这样,他也自得其乐。 1983年7月,我们搬家到虎坊桥居住,离陶然亭近了。那时他已经45岁,并且被选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还担任《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众多的头衔,对他没有任何束傅,他竟然还像一个大孩子,和一群少年儿童混在一起,到陶然亭游泳池参加深水测验。这种测验秩序十分混乱,工作人员用竹竿敲打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劈里扑楞,你打我拽,王蒙挨了众顽童好几巴掌好几脚。但他还是混在孩子中间,游了一个多来回,就冒充游完二百米,居然排队领到了深水合格证,还把合格证缝到自己的游泳裤屁股蛋上。每当说起这件事,他都得意洋洋,大笑不止。 这些年他有了一处相对固定的游泳场所,在养蜂夹道老干部俱乐部。一般情况下,一周去两次,最近,游回来,他感到很不舒服,不是颈椎痛就是胳臂痛,他完全不在意,但到时候他还要去。他不但在那里游泳,还常常从池边“乓乓”地向池内跳。在那游泳的人,大部分是离退休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规规矩矩地慢游,只有他活蹦乱跳,姿势又不美,搅得人家也游不踏实。后来那里专门竖了一块大牌子,上书“严禁跳水,违者罚款”,他得意地说,那块牌子是专门为我而竖的。 王蒙自称:“渤海、黄海、南海、西沙、贵州花溪、天山脚下、镜泊湖……以及大西洋与太平洋、策勒安海(意大意西西岛附近)、墨西哥的高原湖泊中,都留下了我游泳的雄姿。” 1993年,王蒙在意大利米兰开会。会议开得很紧张,每天从上午9点到下午6点,除中午一小时用餐以外,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即使这样,王蒙心中还在盘算着到哪能游泳。一天,他起个大早,匆匆忙忙到附近的科摩湖游泳,一口气游到湖中心。参加会议的美国教授文森先生也来到湖边,王蒙远远看到他高兴地冒出头大叫一声:“早晨好!”高度近视眼的文森先生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尼斯湖怪兽。 王蒙对文学的追求,十分执着。他九岁时写的旧体诗;十二岁写的散文;十九岁写的长篇小说。一路写下来,写到今天。 他爱文学,是因为他爱生活。他以为只有文学才能把美好的瞬间与永恒联系起来。对语言文字如鱼得水地运用是他的一大快乐。他说,他只能写作,否则就不是他。 1953年,在王蒙工作的东四区团区委的一间小办公室内,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特大号的蓝色横格笔记本,这是初草本——他舍不得用稿纸——然后把公文批件放在上面,即使有工作人员进来,也发现不了。悄悄地开始他心仪的写作。 一天下午,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那天他很激动,神秘地告诉我他在写作,还让我看了初稿的开头。我连声说好,“写吧,准行。” 那一年他十九岁,着手写的就是长篇小说《青春万岁》。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是他对文学庄严的投入,是为此献身郑重宣誓。 一天又一天,手稿如小山般堆积,写了改,改了再写,又一字字抄在稿纸上。整整一年,终于完成了小说的第一稿。然而,这本热情歌颂新中国一代青年的书最后还是搁浅了。王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排印好了却不能出版。 直到二十年后的1979年,《青春万岁》才被允许出版,同时,也迎来了王蒙写作生涯中最辉煌的时期。他夜以继日的,奋力疾书。小说、散文、评论、诗歌(包括新诗、旧体诗)竟然写下了一千多万字。 王蒙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但他的观察力,判断力,写作的表现,力不减当年。特别是他的写作激情,完全不让年轻人。好心的亲友担心他累着,劝他不要那么拼命。他说,写作就是休息,写作就是我人生的最大快乐,不写作,吃肉喝酒都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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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长江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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