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嚮權威發難、顛覆文學——十作傢批判(一)   》 行走在苦難和甜蜜之間      朱大可 Zhu Dake

  但是,在給予餘文的市場化以必要的贊揚之後,我還是要對其作出適度的批評,即它在市場化的包裝上存在着"媚俗"過火的問題。它太過矯情。無論是《文化苦旅》還是《山居筆記》,均未擺脫這一情感和言說的雙重矯飾。  再以"王道士"一文作為例子。由於愛"寶"心切,書寫者竟打算給道士"下跪",而為了敦煌經捲的一次虧本的"出口貿易",書寫者想為此"大哭一場"。用如此的"過激"言說來進行煽情,儘管不免有做作之感,卻頗能顯示餘文的風格。  這種過度的煽情話語,在《蘇東坡突圍》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延續:  "貧瘠而愚昧的國土上,繩子捆紮着一個世界級的偉大詩人,一步步行進蘇東坡在示衆。整個民族在丟臉。"  這是動輒上升到"民族高度"進行煽情的範例。蘇軾遭到告發和逮捕,這首先與"貧瘠"和"愚昧"無關(他無非是險惡的官僚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而已),其次與"民族"大義無關。試問:餘文的"民族"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是宋代的漢民族,還是今天的所謂"中華民族"?蘇的被捕究竟丟了誰的臉面?誰又在"民族"之外進行了文化或道德註視?或者說,民族的"臉面"又是怎樣一種價值尺度?然而,毫無疑問的是,正是這一陳述所包含的道德力量,點燃了人們對"差官"以及昏君的仇恨。同時,舊式文人的尊嚴,在這個敘述和閱讀的時刻裏獲得了短暫的實現。  "小人牽著大師,大師牽著歷史。小人順手把繩索重重一抖,於是大師和歷史全都成了罪孽的化身。"  --《蘇東坡突圍》  這是動輒上升到"歷史高度"的另一個例子。必須註意餘文使用的"小人"概念。它是一個非常道德化的傳統語詞,其煽情級數在漢語文史上與"君子"和"良知"(後者是餘文的另一個基本術語)完全一致。  如果"形而上"是餘文所"特有"的煽情技巧之一,那麽另外一種技巧更是屢見不鮮:  "我是個文化人,我生命的主幹屬於文化,我活在世上的一項重要使命是接受文化和傳遞文化。因此,當我偶爾一個人默默省察自己的生命價值的時候,總會禁不住在心底輕輕呼喚:我的老師!我的學生!我就是你們!"  --《千年庭院》  "她們作為海南女性的目光,給森然的中現代史帶來了幾多水氣,幾多溫馨。"  "……獵物回頭了,明眸皓齒,嫣然一笑。  嫣然一笑,天涯便成家乡。  嫣然一笑,女性的笑,傢園的笑,海南的笑問號便成句號。"  --《天涯故事》  這些例子除了能夠繼續證明餘文的煽情主義的話語姿態以外,還表達了一種過於軟化的話語立場:似乎一旦煽情,就非得令整個言說變得甜蜜起來。這"嫣然一笑",損害了一個被書寫者早已設定了的"苦楚"的情感基調。行旅奔波的肉身苦痛,遭到精神歡娛和文化親情的腐蝕。在我看來,這是比煽情本身更為致命的弱點,它削弱了餘文進行"人文主義沉思"的力度,並且大步退行到了汪詩的級位。軟體哲學在文學中又一次獲得了意外的勝利。  《天涯故事》是處理歷史中個人苦難的一個範例。被放逐的悲痛最終被轉換成了一幕喜劇:荒蠻的流放地竟被描述成"溫柔寧靜"的"傢園",苦難被消融在"女性"的"嫣然一笑"之中。這正是我長期以來一直關註的所謂"亞細亞痛苦的消解模式"的又一證據。作者贊賞地看到,被貶謫海南的蘇東坡一方面"衣食住行都遇到嚴重睏難""憂傷常常爬上心頭",而另一方面卻迅速把精神苦難轉換成了"壓抑不住的喜悅"。它令蘇氏的"苦旅"最終變成了一次經典性的"蜜行"。  在我看來,除了受控於傳統的痛苦處理模式外,餘的另一個矛盾在於,他一方面沉浸在老式的知識分子的憂患情感之中,一方面則試圖嚮大衆或市場尋求最大限度的認可,這兩者最終發生了統一。沒有任何一種統一比這一種看起來更為古怪。重要的是,民族話語彌合了兩者的歷史性破裂,並且賦予餘文以某個甜蜜的笑貌。面對嚴酷的市場化景象,甜蜜話語就是人所能獲得的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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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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